刘蜀这次来催司马睿出兵,司马睿要是再拒绝那就太没有道理了。其实这个时候,江东正在打一场大仗。
前面说到李雄占了巴蜀之地,赶走罗尚,自称成都王,两年后称帝,国号大成。李雄的父亲李特有兄弟五个,后来只剩了老五李骧。李骧脱离了李流,自己在乐乡(今湖北松滋市)另立门户。王衍的亲弟弟王澄正在荆州做刺史,(王衍是司马越时代时的重要人物,曾经执掌朝政五年以上,后被石勒杀死)诱降并杀李骧后,又将李骧手下八千余人全部淹死在长江,并扬言,要把荆州的流民全部杀尽。两湖间有流民四五万户,人口二十余万,听说王澄要把他们灭了,而且王澄已经淹死了八千人,这一次也一定不是说着玩的,再想老老实实做良民肯定是做不成了,没办法,反吧!这帮人在万般无奈,一百个不情愿的情况下,为了能活下去,只好起义去和王澄拼个你死我活。
时任湖南醴陵县令的杜弢由于同情流民,被公推为首领。杜弢当然也有自己的一番抱负,也想割据一方。北方已经有了数路诸侯,为什么自己在南方就不能有一块自己的地盘呢?他自命为梁、益二州牧领湘州刺史,带十万流民先向北攻取长沙,擒获湘州刺史荀眺,再向南占领广东和广西,又向东攻下武昌。荆州刺史王澄派兵去攻杜弢,接连打了几个败仗。王澄干脆一路向建康狂逃,撂挑子不干了。但两湖和两广之地不能这样白白地放弃啊,晋琅琊王司马睿便派周接任荆州刺史,又以扬州刺史王敦为征讨大都督,陶侃为武昌太守,周访为浔阳太守,甘卓为历阳内史,起兵数路前往。这一年是永嘉五年(311),就是洛阳城破,晋怀帝被俘的那一年。司马睿和杜弢的这一仗一打就是五年。
那个惹祸的王澄也没有好下场,他听到朝廷并没有治自己的罪,而是改派刺史,并派大军前来征讨杜弢,心情大好,一路游山玩水向建康而来,路上遇到王敦的大军,自然免不了要拜访一下。王澄和王敦都是刺史,官位是平等的。但当时是讲出身的。王澄家族的社会地位相当高,王澄又是个没事找事的主,在席上几次说话轻辱王敦。王敦当时就火了,但见王澄带着几十个侍卫,自己也没做好杀人的准备,所以强忍下这口恶气。第二天,他再请王澄赴宴,这一回准备了精勇的武士,把刀磨得锋利无比,又把王澄的侍卫支到另一席,然后在席间就把王澄勒死了。王澄临死前还不明白王敦为什么杀他,叫喊着不服。王敦也不和他多言,杀死王澄之后和大家解释,自己发现王澄和杜弢一齐谋反的证据,所以先将此人杀了。国家正用王敦之际,王澄人缘又不是很好,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也只好假装相信王澄谋反。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再说周刚到荆州便被杜弢围困在浔水城,周又打不过杜弢,便向武昌太守陶侃求援。陶侃和明威将军朱伺带兵去救,等来到浔水城,杜弢已经退兵两日。周出城来迎:“陶兄啊,你可是来了。杜弢这小子一听你要来,两天前就吓跑了。”
陶侃一听此话,脸色大变,二话不说,立刻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拨了马就要往回走。周不解:“大老远赶来的,不进去喝杯茶,吃个便饭你们就要走?”
陶侃跺足道:“杜弢一定是去攻武昌了。我再不赶回去,恐怕武昌危险。”
周听了连声惊道:“这下完了。杜弢已经走了两天了,你赶回去也晚啦。”
陶侃道:“杜弢以为他出的是奇兵,我并不知道,为攻城时保存体力,行军速度不会很快,按通常的行军速度,他到武昌要走六日。我是回去守城的,可以急行军,昼夜兼行,三日内就可赶到,可以早到武昌一日。”
陶侃遂令朱伺带粮草、辎重随后,自己带轻装军队兼程赶路,果然早一天赶回武昌。等杜弢率军来到武昌城下时,见城上并无多少士兵,遂令攻城。很快攻破城门,大军拥入,忽听梆子声响,女儿墙上钻出许多人来,万箭齐发,先入城的士兵都被射死射伤。杜弢赶紧收兵,陶侃趁势从城中杀出,杜弢抵挡不住,带兵后撤,又遇朱伺迎面杀来。杜弢腹背受敌,溃不成军,直向长沙逃去。
坐镇豫章(今江西南昌)的总司令王敦得报大喜,上表请调周回到建康,升陶侃为荆州刺史。陶侃得了胜仗又升了官志得意满。这时新野王司马歆故将胡亢也在新野起兵造反,占据荆州许多城池,后来因为猜忌手下,连杀几员心腹大将,杜曾遂除去胡亢,成为这支起义军的首领。陶侃欲先攻下杜曾,除去后顾之忧再南下攻杜弢。手下司马鲁恬道:“杜曾善水战,智勇双全,您必须考虑周全方能出击。”陶侃冷笑,杜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你何必这么害怕他。
杜曾见陶侃带的都是步兵,便选空旷之地,用骑兵四面出击,游击其军。陶侃追又追不上,打又打不着,死了几百兵丁,只好带兵后撤,杜曾紧随其后,骚扰其兵,并利用骑兵快速的优势,在前方险要处设下伏兵,等陶侃到时,乱箭齐发,陶侃被射伤,军队大乱。正在危急之时,荆州郑攀、马俊率兵来救,浔阳太守周访也带水军来救,这才将陶侃救出来。
杜曾见几路兵马齐到,不知虚实,收兵回城。陶侃本待整军再战,江陵却传来战报,杜弢派王贡带兵杀向江陵,陶侃只得撤兵。陶侃回到江陵两日后,王贡带三万兵马赶到。王贡歇了一日后立刻攻城,连攻数日,不能破城。陶侃在城上对王贡道:“杜弢不过是益州一个县吏,因为挪用公款和父死不奔丧被朝廷怪罪,所以才反。你却是个清清白白的人,为什么要跟随这种人?”王贡听了有些心动,又见一时难以破城,当即停止攻城,带兵回营去了。
正好杜弢也带了大军前来增援,见王贡突然退兵,心中便有些疑惑。再说陶侃见了王贡今天这个表现,知道他心中犹疑,便有了一计。晚上他派使者入王贡的帐中劝降王贡,王贡再次犹豫,委婉推脱。使者出营之后,按照陶侃的吩咐,故意在营外大摇大摆地绕了一圈才入城去。杜弢在王贡营里本来就安插了亲信,陶侃的使者再故意显摆,杜弢立刻就知道了。本来白天的事杜弢就有些疑心,又听说王贡与陶侃通使往来,杜弢大怒,立刻派人叫王贡来大帐谈话。
王贡也有亲信在杜弢那里,知道杜弢叫自己去是问关于双方密谈的事。王贡犹豫了半天,觉得去大帐凶多吉少,杜弢把自己当场斩了也说不定,干脆还是降了吧,当晚即派人向陶侃请降。陶侃与王贡连夜去击杜弢。杜弢在正面迎战陶侃,不防王贡从侧面攻来,一时没有防备,登时大败,忙带了残兵逃回长沙。哪知道来到长沙城,那城池早被历阳内史甘卓乘虚占了。杜弢只好继续南逃,甘卓、陶侃、王贡带兵一路追击,杜弢屡战屡败,最终死于乱军之中,他的部下全部投降。湖南和两广全部收复,只有湖北部分地区还被杜曾占着。这一年是建兴三年(315)。
杜弢被灭后,征讨大都督王敦(就是总司令)当然是首功,被琅琊王司马睿封为镇东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江、扬、荆、湘、交、广六州诸军事,兼任江州刺史,镇守武昌,可谓权倾一时,基本上掌握了东晋一半以上的军事力量和地盘(当然这时西晋还没有灭亡,以东晋来代指琅琊王的地盘是为了方便叙述);周访为梁州刺史,镇守襄阳;甘卓为湘州刺史,镇守长沙;陶侃仍为荆州刺史。
王敦手下谋士钱凤对王敦道:“荆州是江东门户,这么重要的地方,您应当交给自己人才是。陶侃并不是您的心腹,而且此人相当厉害,乃当今俊杰,将来必成后患。不如想个办法除去他。”
于是王敦便召陶侃来武昌议事。陶侃也知道王敦是个什么人物,此去必凶多吉少,但如果不去,被王敦安个意欲造反的罪名也不好过,只好冒险去了武昌。手下大将郑攀、马俊怕陶侃吃亏,便带了三千人驻扎在涢口,准备接应陶侃。
王敦见陶侃调动军队防备自己,心里很是不满,便有了杀心,立刻命人将陶侃押出斩首,士兵刚把陶侃推出去,王敦又想陶侃刚立了大功,我便杀了他,天下人怎么看我?我的威信何在?想完又急忙让人把陶侃召回。但陶侃被拉回来以后,王敦见了他英气勃发的样子又想道,此人为天下俊杰,手下精兵以一当十,将来必成大器,为我后患。想罢又让人把陶侃推出斩首。如此反复来回五次,陶侃都不耐烦了,正色道:“以您的才能,应当能裁断天下才是,为何杀一个小小的陶侃还如此犹豫不决呢?”
这时谘议参军梅陶、长史陈颂等这些陶侃的老战友听说王敦要杀陶侃,都赶了过来,劝说道:“周访与陶侃乃是儿女亲家,他们两个好得就像左右手一样,你把陶侃杀了,岂不是又多一个仇人周访么?”王敦这才想起,陶侃人缘不错,不但周访和陶侃是亲家,甘卓和陶侃也是密友。自己杀了陶侃将惹恼一批手握实权的干将,于是把杀陶侃的心放下,命陶侃为广州刺史,并大摆宴席,为他压惊饯行。陶侃害怕王敦席间又想起什么来再改主意,吃完饭回客栈收拾一下行李,连夜叫开城门,逃也似的直奔广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