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七月,刘渊病重,他知道自己就快不行了,便命宗室刘欢乐为太宰,刘洋为太傅,刘延年为太保,以子刘聪为大司马、大单于,将太子刘和托给四人辅佐。并录尚书事。又安排了其他三个儿子,齐王刘裕为司徒,鲁王刘隆为尚书令,北海王刘乂为抚军大将军、兼司隶校尉。还有一个族子刘曜为征讨大都督。安排后事完毕,刘渊于当月底病亡,刘和继位。
刘和是刘渊宠妃单氏的儿子,为人刻薄,极好猜忌。他认为包括自己的同胞弟弟北海王刘乂在内,还有大单于刘聪、齐王刘裕、鲁王刘隆,这四个亲兄弟都手握重兵,必为后患。不如趁他们正在京中守制,全部杀了干净。他和舅舅呼延攸(死在洛阳城外呼延翼的儿子),侍中刘乘,宗室刘锐商量除去三人,又招来宗室刘盛、刘钦、刘安国、刘璿及护军马景入宫,调动禁军,来杀刘聪、刘裕、刘隆、刘乂四王。
刘盛入宫后听说刘和要杀自己的兄弟,坚决不同意,刘锐当场将其杀死,其他人只好同意。刘和与众人对天发誓之后,分兵四路去要四王的性命。
尚书田密、武卫刘璿这一路大概千人,奉命去杀北海王刘乂。刘璿、田密并不支持刘和,两个人一出宫就商量好了,现在刘聪手里还有点兵,不如与刘聪合兵一处,再回过头来杀刘和。于是两个人来到了北海王府,找到刘乂,把刘和密令诛杀四王的事情一说,让刘乂和他们走。刘乂一听冷汗都吓出来了,赶紧带上家人,跟着二人骑快马出城一齐去投刘聪。
刘锐、马景这一路带了万名禁军去攻刘聪,半道上突然见前方田密、刘璿也带着人马直向刘聪的驻地奔去。马景有点糊涂:“他们不是去杀北海王刘乂么?怎么却去了刘聪那里。”刘锐一下子反应过来:“糟糕!这两个人叛变了!”
再去追他们已经来不及了,刘锐急忙令紧闭城门,带兵先攻城内的刘裕和刘隆。呼延攸、刘安国这一路负责攻杀刘裕,刘安国想半路逃走,被呼延攸杀死;刘乘和刘钦去攻杀刘隆,刘钦欲救刘隆,也被刘乘杀死。这两路总算成功,将齐王刘裕和鲁王刘隆擒杀。
刘聪听刘璿、田密说刘和要诛杀四兄弟,遂带兵攻城。刘和拒城而守,刘聪一时没能攻下城池。但刘聪的威信相当高,很多人愿意为他卖命。到了晚上,有人偷开城门,刘聪军队一拥而入,刘和的军队大败。刘和无处可逃,干脆逃到父亲的灵堂躲避。
刘和以为在父亲的灵堂里刘聪会对他客气一点儿,但刘聪说了一句:“你不如和先帝一块去吧。”便手起刀落,在灵堂杀死刘和。刘锐、呼延攸、刘乘等人皆被斩首。
刘聪占领京城后,建议由单皇后的亲生儿子,刘和的同胞弟弟北海王刘乂当皇帝,理由是刘乂是单皇后所生,为嫡子。众人都想跟着刘聪干一番事业,坚决不答应。刘聪当然想当皇帝,随便推辞了几下就登基了,不过还是立刘乂为皇太弟。
九月辛未,刘聪为刘渊发丧,葬于永光陵,谥号光文皇帝,庙号高祖。一场夺宫之变才算落幕。
刘聪当皇帝后的第一件事是进攻洛阳,统一天下,遂派刘曜带四万人去攻打洛阳,又派石勒、王弥等将领各率数万军队从其他方向洛阳进军。
刘曜四万部队和石勒的二万骑兵在渑池县(今河南渑池)会师,很快攻陷渑池,又与王弥会师,然后分三路挺进。刘曜即由渑池向西,由洛川进陕西;王弥则向南,在颍河、汝水、开封一带攻城略地;石勒则从成皋向东,一路攻新蔡,取许昌。很快,洛阳城四面都成为汉国的领土,洛阳城为孤城一座。
司马越见洛阳势孤,一方面让少帝下诏征四方诸王刺史们前来勤王,一方面带四万精兵出城,准备杀出重围,逃到自己的封地去。少帝也害了怕,拉着司马越的袖子不肯让他走。司马越拍着胸脯说:“你放心,我不是去逃跑,我是去破贼。等我打了大胜仗就回来。”
司马越命心腹李恽、何伦继续监管少帝,但只留下数百老弱兵丁,洛阳城一时盗贼蜂起,外边还没打起来,城里却是天天有殴斗杀人之事。司马越对少帝还算尊重一些,而司马越留下的这个何伦却对少帝十分傲慢,指手画脚,如对大臣一般。少帝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便和竟陵王司马楙密谋暗杀何伦。毕竟司马越的势力已经很大了,到处都是他的耳目。司马楙安排的人不但不去暗杀何伦,反而到何伦那里告了密。何伦于是派人去杀司马楙,司马楙早逃得无影无踪。经此一事,何伦更认为自己在京中地位稳固,竟公然抢劫大臣,进宫调戏侮辱公主。少帝实在没有办法,便写下密诏一封,派亲信送到山东青州苟晞那里,请他讨伐司马越,进兵洛阳。诏书写得言辞恳切,凄凄惨惨,尽述备受侮辱之事。苟晞见了,也不觉落泪。
苟晞这时候正和王弥的部下曹嶷在青州大战,见了诏书也不管曹嶷了,立刻引兵西进。曹嶷趁机连破东平、琅琊,再占临淄,青州。苟晞被曹嶷追着屁股打,而且打不还手,一直到了项城,只剩下了几千兵马,但仍然高举着讨伐司马越的大旗。
司马越正在项城和石勒对攻,一连半个多月都没能冲出石勒的包围,又听说苟晞带兵来攻打自己,心里一着急,心火上升,一病不起,在病榻之上他把王衍叫来,嘱咐他说:“我死后要秘不发丧,带兵回东海国老家。”然后吐血而死。
司马越死后,王衍和襄阳王司马范带兵悄悄出了项城,欲绕过石勒,回到东海国的江淮老家。
石勒得到消息,亲率轻骑三万,追上晋军,将其四面围住,先用弓弩射,再用长枪挑,最后用大刀砍,四万晋军,再加官员和他们的家属四五万,如羔羊被宰一般,遍野伏尸,尸积如山。王衍、司马范及宗室诸王司马济、司马澹、司马喜、司马禧、司马超等都被俘获。
王衍就是当年在洛阳见了石勒,说石勒“必为天下之患”派人去捉石勒的那个人。如今世事变迁,石勒果然成为一方诸侯。王衍见了石勒,又说石勒有帝王之相,劝他自立。石勒冷笑道:“天下就是让你们这群人给弄乱的,你还有脸来劝我!”遂将王衍等人赶到一处民房中,当夜命士兵合力,推倒屋墙,将他们全部砸死。
石勒道:“乱天下者为司马越,我要为天下报仇。”遂命人把司马越的棺椁打开,焚烧尸体,把骨灰撒开任人践踏。
何伦和李恽听说司马越已死,于是带着司马越的老婆东海王妃裴氏和司马越的儿子司马毘从洛阳出发,也向东海国江淮之地逃去,半路再遇石勒,又是一阵屠杀,司马毘及宗室四十八王全被杀死。何伦带着数百人逃回了东海国,李恽则逃往到河北的广宗。司马越的老婆被俘,和其他妇女一起被卖。裴氏被卖到一个吴姓人家做佣人,后来逃到东晋的建业,被琅琊王司马睿收养,得以善终。
司马越已死,何伦和李恽逃走,终于没人再管少帝了。少帝先下诏贬司马越为县王,又下诏任命苟晞为大将军、大都督。苟晞派从事中郎(相当于参谋)刘会带了几十艘船、五百卫兵和一千斛谷子去接少帝。司马越虽然把持朝政,但手下都是一批干事的,而留下来的这帮人虽然不是司马越的党徒,却都是只管吃饭的,一听说少帝要搬家,都贪恋家资财产,不愿意跟少帝走。少帝只好让刘会先带着兵回去。留下来的一千斛谷子很快吃光了,这帮只会吃饭的大臣仍然不愿意迁都。少帝只好自己走,愿意跟少帝迁都的只有十几个大臣而已。少帝派司徒傅祗去河阴雇船,结果傅祗带的仆役和士兵把钱骗走,把马抢光,然后都跑了。少帝带着十几个大臣,几十名侍步行出宫,刚到了铜驼街,遇到一群盗贼,把他们随身带的钱都抢光了。这个时候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啊!少帝只好又带着大臣们回到宫中。虽然宫中不乏珍宝,但一出去就被抢光,出去还被抢光,还出去也没什么意义了。大家只好在宫中等死。
这时王弥、刘曜、石勒三路大军各率人马向洛阳开来,刘聪又派呼延晏率三万人前来进攻。洛阳虽然没有了守卫,但别的地方还有晋军守城,但主帅已无,军心不齐,呼延晏连胜十二仗,杀死三万晋军,也顺顺利利地打到了洛阳。
王弥因为离洛阳近,先赶到洛阳,因无人守城,他直接把军队开进洛阳,然后纵兵大掠,到处抢劫。很快呼延晏也到了,和王弥一齐参与抢劫,宫中珍宝洗劫一空。那些留恋家室不愿意迁都的京中宗室、大臣都被杀害,老百姓也死了三四万人。洛阳城的大街上,到处都是尸体。少帝这回着急了,带着人从西明门跑出。这时路上强盗也没有了,因为都被汉兵杀了。少帝在西明门正碰上刘曜入城,被刘曜捉住。
刘曜入城之后,一看洛阳已经让王弥和呼延晏的军队抢得差不多了,没有什么好抢的了,很是不满。他想了想,想起来还有一个地方有宝贝,让人挖开晋朝帝王的陵墓,把墓中的珍宝都取了出来,这些帝王的尸骨在墓室则被扔得乱七八糟。然后又到后宫抢宫女,自己也抢了一个美女,一问竟然是晋惠帝的皇后羊氏。刘曜觉得皇帝的老婆给自己当小妾也很拉风,立刻将其纳为王妃。
王弥本来打算请刘聪迁都洛阳,哪知道刘曜深恨王弥和呼延晏抢东西没给他留一份,盗墓葬抢宫女之后仍不解气,派人在城中到处放火,竟把好好一个洛阳城烧成了灰烬。
王弥气得大骂:“真不愧是北方屠各的后代啊,根本就不配做中原皇族。”便要发兵去打刘曜。屠各是西晋时杂居西北沿边诸郡的匈奴,王弥这么说也是恨铁不成钢。
西晋朝臣刘暾本是王弥同乡,他入城后便投了王弥,他劝道:“现在天下已经乱了,群雄逐鹿,你虽然为刘汉立下大功,建有不世之功,但与刘曜早就有了矛盾,以后刘汉能不能容得下你也很难说。您手下大将曹嶷不是已经占据青州了么?您不如东去山东割据,弄好了您可以统一天下,就算是混不好也是一方诸侯。”
王弥觉得很有道理,遂带兵去了山东。
这时石勒才来到洛阳,一来洛阳他还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这就是洛阳么?处处是焦土废墟,废砖烂瓦,尸体遍地,房倒屋塌,乌鸦成群,野狗出没。石勒在洛阳别说抢掠了,就是连粮草都筹集不到,只好移兵到许昌驻军。
刘聪得到大破洛阳、生擒晋帝的大捷报后十分高兴,当即下诏晋封王弥为大将军,封齐公;石勒为征东大将军;刘曜、呼延晏也有重赏。刘聪一面令刘曜带兵去攻打长安,一面命呼延晏把少帝、降臣和晋朝的玉玺带到平阳。
晋少帝司马炽被押到平阳。刘聪见了司马炽心情好得很,和他拉家常道:“你从前做豫章王的时候,我与驸马王济还拜访过你哪。王济向你推荐我,你说早就听说过我,并且还作了一首《乐府歌》给我看。你记得么?我则作了《盛德颂》给你,你看后大为称赞。那首诗你还留着没?后来咱们又去比射箭,我得了十二筹,你和王济得的是九筹,你还将铜弓、银箭都赠给了我。想起那个时候,恍如昨日啊。”
刘聪说得兴致盎然,少帝哪儿有心情聊这些,只好虚应道:“臣怎敢忘记?只恨当时不识真天子的面目啊。”
刘聪又问道:“为什么你们晋室司马家族要骨肉相残呢?难道你们汉人兄弟叔侄之间就一点情义都没有么?”
少帝对道:“因为大汉皇帝才是真命天子,所以我们才为您扫清道路,这是天意,和人情没有关系。如果我们司马家和睦相处,您又怎么能得到天下呢?”
刘聪听后很是受用,于是给少帝一个官做,叫做左光禄大夫,又封他为平阿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