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自古就与中国关系密切,千年以来,无论双方所建的国名为何,朝代何名,国君何人,都无妨于双方的实质关系。
明太祖洪武二十五年,原本为高丽王国大将的李成桂推翻了高丽王朝,自己坐上了王位,并改国名“朝鲜”;此后历经几代君王的经营,农经、文教都有可观,在外交上则向明朝通贡称属,在国内也治理得相当安定,两百年间没有什么大规模的战争发生过,百姓的生活也就十分富足安乐。
唯独在政治上,两百年间小有起伏;原来,李成桂以武人建国,形成了一股与旧势力对抗的新兴的政治集团,巩固了王权;三传到世宗,由于他贤明而崇尚文治,在位期间除了努力为人民谋福利以外,又设立了集贤殿来培养学子,因而促使文化兴盛,也开始产生“学而优则仕”的风气;在经历几代之后便形成了君主、勋臣之外的第三势力——士林。
但是,在前几朝,三者之间的势力还算“牵制得均衡”,只偶尔出现些此消彼长的现象,而没有产生太大的争端。
争端的开启是从成宗时代开始的——成宗时代完成的文物制度,受他重用而担任这个重大任务的新的政治集团便是“士林派”;士林的领袖金宗直既受成宗的重视,便有能力荐引了许多的弟子到朝廷任职,而与当时执政的卢思慎、徐居正、梁诚之、韩明浍等勋臣采取对立立场。
士林的理想是在建设一个充满义理和道德的社会,尊重学术与言论,而达到以文化立国的目标;因此,他们的政治信念是在于建立一个以读书人执政的体系,而排斥专制王权与宰相中心体制——这样的理念当然是与原先的既得利益者相抵触的,幸好因为成宗的回护,双方才没有在表面上导致激烈的冲突。
然而到了燕山君的时代,情况就不一样了;燕山君本人希望实行君主专制,因而对势力已发展得相当庞大的士林十分痛恨,于是大力打压;燕力君四年的“戊午史祸”和十年的“甲子士祸”中,被诛杀、放逐的士林,人数多到几乎完全绝迹于政坛。
但是,燕山君本人也因弹压勋臣、士林,杀戮过重,失德无道而大失人心,遂导致一部分的儒臣发动了政变,拥立中宗取代他为王。
中宗即位后,再次重用士林;于是,士林的势力又逐渐抬头,也再次的陷入了与君王、勋臣的权力冲突的恶性循环中;中宗十四年,悲剧再一次的发生——在“己卯士祸”中;士林又大量的被杀、被逐。
但是,排挤了士林的勋臣势力也没能独享太久;中宗去世后,他的两名异腹子仁宗、明宗先后继立,造成了两个外戚集团的斗争,于是又发生了“乙巳士祸”,过程中也连累了不了士林;最后的结果就是双方的实力都削弱了不少。
这样的政治斗争的情况,直到明宗去世,现任的国王李昖继位之后才稍见改善。
由于士林不同于勋臣、外戚的结构,人员和数量都局限在少数的特定对象,而为广大的读书人的群体,并且透过书院和乡约的教育性组织,得以深入民间扎根,因而具有稳固的社会基础;当勋臣、外戚因权力斗争而双方实力大减的时候,士林仍有大批的源源不绝的读书人可以补充,因此,机会一来,他们又重新登上了政治舞台。
李昖国王即位之初,大量的重用士林,形成了士林政治;但是时间一久,弊端就出现了——士林的人数既多,朝廷的官职却有限,于是,“僧多粥少”,便不免产生你争我夺的现象,而形成了党争。
争端初起是为了一个“诠郎”的职位——在朝鲜官制中,“诠郎”的职位虽低,但却握有铨选官吏的大权,而且担任过诠郎的人往往能荣升宰相,因此人人想争取这个职位;而这个职位援例是由离任者推荐,管道相当狭窄;早先,金孝元因为有文名而被推荐,但吏曹膬议沈义谦却因为他曾阿附权臣,有伤读书人的风骨而大力反对,虽然金孝元还是当上了诠郎,但心中对沈义却产生了芥蒂,等到他离任时,沈义谦之弟本当被荐为继任人选,金孝元却拒绝了;这么一来,心中的芥蒂拿上了台面,两人公开的反目成仇,互相攻击;而朝中的官吏也因为原本的交情,气味相投或利害相关而纷纷投向其中之一的阵营,不久就形成了两个壁垒分明的派系、集团;东人、西人两派的对立开始确立,而且由在朝为官的官员向全国的士林扩散;几年之后,全国的读书人就因为自己的血统、师承、交友等关系的依归而分裂成东、西两方,并且展开了如火如隐的文斗,双方唇枪舌剑的你来我往,为反而对反对的互不相让。
而内斗激烈的结果便是“渔翁得利”的便宜了外人……
当日本的丰臣秀吉已明白的展现他侵略的野心,并积极的打造军舰、准备武器、粮草的时候;一群以儒者李珥为首的有识之士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危机,于是大声疾呼,提醒朝野上下注意日本的动静,并向李昖国王建议养兵十万以固国防。
但是,李珥因属“西人”,这个忧患意识竟被他的对头,属“东人”的柳成龙为反对而反对的讥为平地风波、无稽之谈;“养兵”的建议也就在这样的杯葛下无法付诸实行了。
接着,丰臣秀吉派了人来到对马,说要商谈“假道入明”的事,李昖国王便也派人为报聘,去到对马与日使见面,接着,再到日本走一趟;为了维持东、西两派的均势,他便选了西人黄充吉为正使,东人金诚一为副使,一起出使日本。
等到两人回朝的时候,李昖国王亲自召见了他们,详细的询问着经过的形情;黄允吉先提出报告说:“日本的使者表面上讲究礼貌,实际上的态度却很强硬;日本国内的备战气氛很浓,军队一批批的调动、受训,工匠们全被徵去了山中工作,百姓们一路抱怨着匠人们被徵召,许多工作都没人做了,关白却还要徵收两倍的租税,壳物、布匹全部缴上去了还不够,日子越来越难过了——这种种的现象,看在臣的眼里,实在忧心如焚,看样子,日本发动攻势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哪里知道,副使金诚一立刻秉持着他“为反对而反对”的基本立场,驳斥黄允吉说:“臣并没有看到那些情形——黄正使捏造事实,信口雌黄,危言耸听;他的目的是在动摇人心,弄得全国上下仓皇不安,以便他从中取利而已!”
两个同去同回的人说的话竟然完全不一样,弄得李昖国王根本无法分辨是非,只好又问:“丰臣秀吉这个人怎么样?”
黄允吉回奏:“其人目光烁烁,似是胆智过人;其形如鹰,阴狠有霸气,‘假道伐明’的野心非常明显!”
但是金诚一却说:“其人外形似猴,双目如鼠,根本不像一方英主;何况日本地狭民贫,哪里具有伐明的实力!”
就这样,弄得李昖国王根本无法做出判断,召集了大臣们来商量,大臣们的意见也还是壁垒分明的两派,争执不下,互不相让,也互相牵制;因此,每一天的时间都在吵吵闹闹的意气之争中度过了,什么决策也没有定出来;而在李昖国王的私心中,也认为日本不会真的出兵的,因此,面对着迟迟不定的对日决策,他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听由两派的大臣们喋喋不休的争论着——直到日本的大军渡过了海峡,攻上了朝鲜的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