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臣秀吉出兵攻打朝鲜并不是件偶然间心血来潮的时候所决定的事,也不是单一的想侵略朝鲜,弄点好处的想头,而是他谋思多年的“发展跨国霸业”计划中的第一步。
在这个计划中,朝鲜是因为距离日本本土最近,而被列为第一个要征服、占有的国家;而接下来的行进路线,则是越过朝鲜与中国交界的鸭绿江,占领辽东;然后长驱直入的攻占北京,进而占领全中国。
他甚至连这个计划完成之后的“领土分配原则”也已经拟定了:日本天皇移居北京,中国为日本天皇的直辖领土,日本国土做为皇族的采邑,朝鲜则由重臣中选出几人去治理,他自己则选定了日本的船只经常往返的宁波做为居住的地点。
计划订得完整、周密,并且在准备了一段时日之后就开始付诸实行;而他的胸中之所以会蕴藏着如此壮观的野心,之所以会订出这么一大套庞大的“跨国发展”计划,也并不是“空穴来风”,没有渊源,背景和理由的。
他的出身非常寒微,而且处身在一个分裂、动乱、弱肉强食、民不聊生的战国时代……
日本在南北朝的末期,一代袅雄足利尊氏受任“征夷大将军”,并缔创了“室町幕府”,掌权执政,时当中国的元朝末年,几年后,元亡明兴,而足利氏也传到了三代将军足利义满的手里,他对内完成了南北朝统一的历史任务,对外则通使于明朝,受明成祖敕封为“日本国王”,声势之盛达于颠峰,成为室町时代中最辉煌的一个时期。
但是,足利氏的室町时代仅延续了两百四十年就因衰微而结束,而从室町时代的末期开始,日本国内就逐渐形成了群雄割剧、互相攻伐的战国时代。
形成“战国”的远因是因为武士阶级兴起——古时的日本并不尚武,但从中世以后,战争多了,社会秩序乱了,武士开始吃香;而当权者为了酬庸、笼络肯为他卖命杀敌的有功武士,常封赏土地给他们,又形成了“封建”,每一个武将都有自己的据地、百姓、军队,俨如王国,成了实质的诸侯。
近因则是室町幕府传了几代之后逐渐居于颓势,实力反比诸侯们差,于是和天皇一样的沦为有名无权的政治傀儡,不但约束不了分据各地的诸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互相攻伐、争夺利益,还常常要受他们的气。
当时,日本全国分为六十八国,其中的五十三国由一百四十二氏的诸侯分据,一年到头的互相打杀过日子;谁的拳头大、刀快、军队多,谁就是老大,打下了别的国,便可以据为己有;道德、法律、天皇诏书,全都没有武士的刀快——战国时代其实就是个血腥时代。
这个血腥时代直到织田信长完成统一大业,才有所转变,但是,织田信长的统一大业却不是一朝一夕就完成的。
在战国群雄中,势力较大的割据者有北条早云、今川义元、武田信玄、上杉谦信——等等,织田信长的父亲织田信秀也是其中之一。
织田信秀的领地是尾张,紧邻着今川义元的领地骏河;由于骏河十分强盛,带给尾张的威胁极大,而织田信秀本身是个干才,当然不会采守势的等挨打,而是努力增强自己的实力以便打败骏河。
而增加自己实势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去吞并其他的小国,于是,他的矛头指向了三河国。
三河是邻国中实力最弱的,而且守护新丧,有机可乘;更重要的是三河与骏河接邻,他若不先下手为强,三河便会为骏河所并,不但骏河的势力增加,在地理上也会对尾张形成包围之势,因此,他出兵攻打三河。
这年是天文十六年,实力弱小的三河国面临了危急存亡之秋,只好向骏河国求援。
骏河的今川义元接到三河的求援信,倒是一口就答应出兵相助,但却提出了一个条件,要三河的新守护松平广忠送儿子去做人质。
本来,在战国时代,人质和通婚就是诸侯间为了“做关系”而常用的一个手段,一点也不稀奇,松平广忠当然就接受了,派了兵把他六岁的儿子竹千代送到骏河去当人质。
不料,竹千代在半路上被歹徒劫走,以五百贯文钱卖给了职田信秀;这下,织田信秀手中多了张王牌,立刻写了封信,派人送去威胁松平广忠:“令郎如今在我手里,你最好断了和今川义元的关系,来归附尾张,否则,令郎竹千代的小命将如朝露般的短暂!”
松平广忠倒也是条汉子,回信说:“我儿子那条小命,你要杀就杀吧;我岂能为了顾及儿子的小命就失信于邻国?”
织田信秀接到这样的回信,心里也暗自赞叹了松平广忠一声;不过,他并没有如言的杀掉竹千代,而把它囚禁在天主坊就算了。
两年后,松平广忠病逝,原本就实力薄弱的三河国面临这群龙失首的困境,无异于雪上加霜;于是,由骏河来援的今川义元部队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接管了三河;这下,原本两强对峙的情势立刻改观,骏河并了有三河,势力扩大,乘势进击尾张,第一仗就是包围了尾张的安祥城,俘虏了织田信秀的长子信广。
这下轮到织田信秀低头了,双方谈条件讲和,八岁的竹千代被用来交换织田信广,由尾张转到骏河去当人质,而一向自负自尊、好面子的织田信秀在这么一场战争之后,总觉得灰头土脸,心中郁闷,不久竟得病死了。
他死后诸子争立,手足间为了继续老爸的家当而打大出手,自相残杀了好几年;最后是小时候看起来毫不起眼、傻头傻满脑、举止粗野的织田信长杀光了和他争位的兄弟们,独得父亲的所有遗产。
织田信长的外表尽管鲁莽、粗犷、不修边幅、老像没睡饱似的,实际上却是个胸怀大志的人;他虽然用了非常的手段,夺得了父亲遗产的继承权,却根本没有以此自满——他的心中想要做的是统一全日本,做全日本的霸主。
当然,他并非昧于情势的自大狂;统一日本的目标尽管高高的悬在心上,他也没有忽略了这件事的困难度和横在眼前的一个接一个的障碍。
第一个障碍当然就是今川义元,而且,还没等他找上门去,今川义元就先放马过来找碴了;天文二十三年,今川义元率众进犯尾张的小川城,论实力,尾张不如骏河,但是,织田信长用了“奇术”——在暴风雨中奇袭——于是,“初生之犊”竟把个老狐狸打得大败;再接下来的几仗,规模虽不大,但是织田信长打赢了,信心也就增加了许多。
可是,到了永禄元年,尾张竟在今川义元的“动手脚”下失去了几个地方;那是因为多年前被尾张所侵占的几个旧属三河国的城镇因为不满织田信长的统治而企图脱离,今川义元一看,当然认为这是削弱尾张的好机会,但是自己不便出面,出面了也未必能拉拢人心,脑筋转了几转之后,终于给他想到了办法,他让已成年的竹千代以故主的身分去把这些城镇招揽了过来,果然,竹千代很顺利的完成了任务,替他取得这些城镇;而他也给竹千代一些酬赏,升了当他帐下部将,也为他取了正式的名字,叫做松平元康。
而相对于织田信长来说是损失,当然气得跳脚;但是,他本是个大材,既被今川义元用“智”算计了,当然也要用“智”算计回来;于是,他设下了几个“反间计”,对付今川义元,使今川义元中计后杀了自己的几员猛将,自己削弱了自己的实力。
等到成川义元发觉后,当然气极怒极,索性就准备大举进攻尾张,一劳永逸的消灭织田信长。
永禄三年,今川义元发动了四万五千大军,亲征尾张国。
这是一场关键性的战役,即使是实力强过敌方数倍的今川义元也不敢掉以轻心,事先的准备十分周密,出发后的行动也非常谨慎。
五月十七日,先锋部队攻进了尾张的爱知郡,第二天,今川义元亲率的精锐军也到达了,两军会合后再继续前进,目标指向鸣海城。
十九日拂晓,奉命护送粮草到大高城的松平元康攻入了丸根城,先锋队则攻克了鹫津城;骏河的军队连胜两场,连克两城,士气大振,行军的速度也加快了,很快的就进据到田乐狭间扎营。
田乐狭间本是一座风景秀美、安和宁静的山谷,一下子来了这大批的人马,天然美景首当其冲的就遭了殃。
而相对于今川义元的大张旗鼓的倾巢来攻,和一路小心谨慎的行事,迎战的织田信长的态度简直轻忽得令人几乎不敢相信。
从今川义元还在骏河领地内准备出现,就有消息传到尾张来;但是,织田信长听了以后却根本不当一回事,敌人即将进攻的事,从左耳听到,立刻就从右耳出去了;每天还是一样的半睁着一双睡眼,喝酒、斗鸡、走狗,有的时候甚至一连几天不见人影,家臣们怎么找也找不到他的人,只好等他自己想出现的时候再说。
但是,敌军毕竟转眼就要打到尾张的本城清洲来了,家臣们个个都急得不得了,硬逼着他主持会议,决定对策,他却挨到最后一刻才姗姗来迟的出现;出现后,大多数的臣家提出了“避风头”的意见劝告他:“敌军有五万之多,我方却只有三千人马,无法应战,应该避开敌军进攻的锐势,坚守本城。”
持反对意见的少数人则质疑:“敌方既有五万,三千人马如何守得注清洲城?”
而织田信长对这些乱纷纷的话根本不予理会,嘴角露出了一个他所惯有的冷笑之后,抛下一句话来:“敌我势不两立,明日就一决死战!”
说着立刻大喝一声叫拿酒来,自己先举起一坛来,就着嘴就咕噜咕噜的灌下肚去,在座的人虽不知道他的用意,却也跟着喝了起来,喝到夜未央,天将明之际,织田信长起身舞蹈,边舞边唱:“人世五十年,有如梦与幻,生死何足惧,壮夫何所憾!”
歌声豪迈苍凉,听得人人热血澎湃;但织田信长却什么反应都不理会,舞毕立刻披甲上马,挥鞭奔了出去,十几个家将眼看他单骑而出,也立刻上马跟了上去;织田信长一边策马疾奔,一边高呼:“愿从我者上马!”
这一呼却不只百应,等他奔到热田庙前时,已经有千余骑跟在身后了,而他仍然马不停蹄的向前迈步,一路上也不停的有愿随他死战的兵将前来聚集,而且每一个人看到他一马当先,无畏生死的雄姿,全都油然的兴起了一股英雄崇拜的壮怀,人人争先恐后的追随他,这一支队伍的战斗力便在这样的鼓舞下提高了好几倍。
于是,大队人马往前疾行,不久就接近了两处战地——今川义元的部队正在打尾张辖下的两座城池,一时刀枪齐鸣,羽箭蔽天,血肉横飞,火光四起,而且守方势弱,城陷已近在眼前;可是,织田信长却连看都不去看它一眼,反而下令全体的人马掩旗息鼓,衔枚绕路疾行;家将们不明所以,问道他:“主公要我们上哪儿去?难看是眼看着这两座城没救了,要绕路避开,逃出战地吗?”
织田信长本来十分惺忪的睡眼倏的一睁,瞳孔的神光毕露,如电光一样的慑人,他厉声道:“你以为我是懦夫吗?”
接着又冷笑一声道:“你懂什么?这两处战地正战得如火如荼,我等若去救援,即使成功,也不过救下两城;但若出其不意的直扑田乐狭间,一战就擒住今川义元!”
这下大家恍然大悟,对他的聪明也更加崇拜得五体投地。
于是,一行人悄悄的往桶狭间赶路;不料到达田乐狭间的时候,天气忽然大变,狂风暴雨一起大作,天空全被乌云遮蔽,昏黑一片。
织田信长大喜:“天助我也!”
于是,趁着雷声大作,雨声哗啦,天色昏黑的掩护。他带着队伍快马加鞭的前进,绕路登上山间,然后由上直驰而下的冲进山谷中的今川义元的军营。
骏河的部队根本没料到会在大雷雨中受到突袭,想应战也措手不及,乱成了一团;今川义元本人则正在与几个幕僚一边喝酒,一边等在外攻城的部队传回捷报;雷雨声掩去了敌军的声息,但却掩不住敌军的行动,织田信长手下的几员大将冲进了他的营中,砍下了他的脑袋。
这下,骏河的军队人数再多也不济事了,四下溃散,能逃回骏河的都是幸运儿了;而二十七岁的织田信长以“擒敌先擒王”的战略,凭着少数人就大败骏河,杀了今川义元,从此声誉大起;不但尾张国的人对他们这位智谋武艺都高人一等的“主公”崇拜得五体投地,就连四邻之国、京都等地都风闻了他的勇武,人人颂赞不休。
而田乐狭间的这一役,也造成了一些情势的转变,除了因为今川义元的死使得骏河没落,和尾张对峙的局面有了改变之外,最直接受到影响的是三河国——趁着今川义元的死,松平元康摆脱了他的羁绊,结束了在骏河当人质的岁月,回到自己的三河国去;十九岁的他继承父业为三河之王,而且改了姓名叫做德川家康。
三河国位在尾张的东邻,而织田信长因为东面的骏河已不足为敌,所拟订的下一个目标便是先往肥沃的西方拓展,为了笼络三河,遂与德川家康订了“清洲同盟”,双方结为儿女亲家。
解决了对三河的顾虑之后,他便专心的向西邻发展,第一个目标便是他的岳父斋藤秀龙的领地美浓。
齐藤秀龙之所以会把女儿浓姬嫁给织田信长,原因无他,就是“政治”二字——多年前,斋藤秀龙和织田信良打过几次仗,胜负互见,再打也没意思,索性讲和,而讲和最常用的方式之一是“和亲”,这两家采用了。
但是,婚姻归婚姻,政治还是现实的,一旦有了利害冲突的情况出现,嫁了多少个女儿去和亲也不管用;齐藤秀龙倒也不是不清楚这一点,对自己女婿的“非常人也”的杰出更是心里雪亮,因此,表面上对这个女婿赏识有加,暗地里却防了个滴水不透。
而织田信长也实在是个“非常人”,老丈人防他,他就索性用智取;于是他每夜都神秘兮兮的起床,溜到外头去一趟,挨到天亮再回来继续睡觉;几天后浓姬就生疑了,费尽了心思查问缘由,终于被她查到了;原来,织田信长已经收买了斋藤秀龙所倚以为柱石的两员大将,要杀了斋藤秀龙后来投效尾张,双方约定以举火为号,所以织田信长每夜都要起床等待火光一起就率众直扑美浓接应这两名投诚者。这下,浓姬大惊,立刻暗地飞书通报老爸。
斋藤秀龙得书后的反应更快,盛怒之下,登时就杀了这两员大将,等到省悟是中了织田信长的“反间计”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美浓很快的为他所并;而不久之后,整个日本的情势也有了变化。
在京都的十三代“征夷大将军”足利义辉出了状况——他本来因为受不了属下的压迫,私下联络了越后的上杉谦信,要他西上除奸;可惜事机不密,被他的恶属得知了消息,竟先发制人的围攻他在京都的宅邸二条城;最后,足利义辉自焚而死。
这下,京都的情势大乱;而天皇听说了织田信长的勇武,便下诏召他进京平乱;足利义辉有个已出家当和尚的弟弟足利义昭,为了足利义辉的遇害而还俗,想号召各地的藩出兵讨伐弑主的逆贼,也来投奔织田信长;于是,织田信长在永禄十一年的九月,率邱进京勤王。
乱平之后,织田信长的声誉更加如日中天,既受到天皇的褒奖,又扶植了新的将军,实力强过了其他的诸侯,但是,他却不以此自满,连着征战了好几年,箭头又指向了越前的朝仓义景和自己的亲妹夫近江藩主浅井长政。
当然,在同一个时间内,其他几国也没有停止互相打杀,让百姓过点安静的日子休养生息;最著名的是甲斐国的武田信玄和越后的上杉谦信,从“川中岛之战”后也没有哪天是闲着的,尽在马背上东奔西驰的度过。
武田信玄尤其有野心,看着织田信长的发展眼红,于是先去攻织田信长的盟友德川家康,但是却没占到什么便宜,小小的一个三河国,打了一年还只攻下八城,最后虽然在三方原之役中把德川家康打得大败,自己却旧疾复发,只好退兵,但是走到半路上就死了。
于是,情势再度改观了,割据的英雄又少了一个,这对于志在统一的织田信长来说当然是大大的有利;而就在这个时候,私心中对他不满的“大将军”足利义昭在筹备了几年之后展开了行动,纠结了早已被织田信长打败过的朝仓义景、浅井长政等人,企图趁武田信玄在三方原大战之际,夹攻织田信长;只可惜,他打错了如意算盘,不但自己兵败被俘,被免去了征夷大将军之职,使足利氏的“室町时代”宣告结束,还连累了朝仓、浅井两家的男人被杀了个精光。
织田信长的霸业又更上一层楼了,其他的藩主已没有可以与他匹敌的了。
武田信玄的儿子武田胜赖是比较自不量力的一个,但是他也没有太大的勇气正面向织田信长挑战,但却心有不甘,最后,他选定了有如织田信长附庸的三河国下手。
德川家康所经营的三河国,实力比武田胜的甲斐要差远了,但是,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一面奋勇抵抗,一面向织田信长求援。
织田信长派了三千“枪手”来援,所使用的武器是织田信长新近向西洋买入的步枪,并且采用了他所精心研究出来的分批发射的方法,在长筱把武田胜赖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武田胜赖仅以身免的逃了回去,甲斐元气大伤,离灭亡也不远了。
而织田信长的威望也更隆了,于是他筑了伟丽的安土城做为居所,俨如另一座皇宫。
两年后,上杉谦信病逝,对手又少了一个;再过几年,他派儿子信忠灭了甲斐的武田胜赖;北条氏政则归顺了他,这么一来,除了西邻的毛利辉元之外,“统一大业”已经摆在眼前了。
天正十年,织田信长决定大举讨伐毛利辉元,他先派了大将木下秀吉打先锋,他自己则带着儿子信忠及百余名亲信。歇脚于京都的本能寺,飞檄召各路兵丁来会合听命——这一仗,他非常重视,决定亲自指挥。
不料,变生肘腋,他的部将明智光秀叛变,趁他的大军已跟随木下秀吉出征,其余来会的各军尚未到达的空档,率军包围了本能寺;这一年织田信长四十九岁,遇到这样的变故便切腹自杀了,结束了他几近传奇的一生。
而明智光秀也打错了算盘,他以为木下秀吉的大军会因为与毛利辉元开战而动弹不得,分不出身来对付他;不料,木下秀吉与毛利辉元在战场上竟“英雄惜英雄”的谈和了,战没打就全身而退的赶回来,而且一路号召人马讨逆,为织田信长复仇;十一天以后,弑主叛变的明智光秀就授首了,为主复仇讨伐的木下秀吉则登时就成了英雄,声望增加了好几倍。
木下秀吉的出身非常微贱,能事织田信长而为大将,背后是有一段心酸、坎坷的往事和一连串的奋斗。
他小的时候名叫木下藤吉郎,生在天文六年;他的父亲是织田家的一名“足轻”,负伤而死;母亲带着他改嫁给另一名足轻竹阿弥。
生父和继父的身分既如此,其穷苦的状况也就可想而知的了;藤吉郎在童年中,几乎没有一顿是吃饱的,而且身为拖油瓶,在继父家里的地位更是“当然的低落”;等到继父有了亲生的儿子之后,更不愿意抚养他,索性把他送到附近庙里去当小和尚;但是他根本不是修行的材料,和尚当了一年多,还是溜回家了。
继父丢不掉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把他养到了十五岁,就藉口他已成年了,应该自谋生计了;他自己也没有理由在继父家再赖下去了,于是,他更名秀吉,离家出外闯天下。
但是,天下并不是容易闯的;一个十五岁半大不小的孩子,在乱世中独自谋生,能活下来就已经不容易了,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发展呢?一连几年,无论他再怎么勤快、努力,勇敢的争取机会,还是只能在大火人家当下役,做些牵马、跑腿之类的微不足道的粗活。
十八岁那年,他得到了一个机会,转到织田信长的帐下充下役,当小厮;织田信长大败今川义元于田乐狭间时,他正是为织田信长牵马的侍从……
织田信长是个不世奇才,木下秀吉跟在他身边多年,很自然而然的学到了许多战争之道;他自己也很力争上游,凡事都全力以赴,务必达成织田信长所交代的任务,逐渐立下许多战功,开始受到织田长的重视和拔擢,十年之间,便他由侍从而位列大将了。
到了织田信长囚足利义昭,室町时代结束的时候,木下秀吉已经是织田信长帐下的第一得力的大将了。
这其间,他改姓羽柴,原因是木下二字是他继父的姓,功成名就后的他不愿再用了,却又不知自己到底姓什么,于是,他自己取了羽柴二字为姓,此后便名为羽柴秀吉。
本能寺之变后,他的威望、实力已经越来越大,在实质上取代了已死的织田信长;几年间,他又逐一的消灭了几个反对他的势力,整个日本国内就只剩下了德川家康还在“独立自主”了。
而德川家康是个有智慧、能屈能伸的人;他在自己的实力还无法与对方相抗的时候,绝对是采取隐忍相安的方式自处;从前对待织田信长是如此,现在对待羽柴秀吉也如此;当然,羽柴秀吉也知道德川家康的重要,为了拢络他,索性强令自己已嫁的妹妹离婚,改嫁德川家康——两家联了姻,关系深了,总是比较放心。
于是,羽柴秀吉的霸业完成了。
天正十三年,羽柴秀吉五十岁;正亲町天皇看他权势鼎盛,已无敌手,破例任命他为朝廷中最高官职的“关白”;从此,羽柴秀吉成了全日本实质上的国王。
第二年,正亲町天皇禅位,后阳成天皇即位,颁赐新撰的佳姓“丰臣”给羽柴秀吉,并任命他为太政大臣,兼任关白;于是,羽柴秀吉变成了丰臣秀吉。
而他的心中所存在着的侵略朝鲜、中国的念头,倒不是从他就任关白、权势达到巅峰之后才兴起的;是早在他寒微的时候,偶尔遇到几个航海从朝鲜、中国回来的人,从他们的口中描述的景物繁华,看到他们所带回来的精美器物,他的心中装开始埋下了种子,一有空便会情不自禁的想着:“繁华、富丽——那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大国呢?”
他的心中充满了好奇与钦羡混合后的冥想,后来,地位日高,权势日大,所能得到的资讯也大幅的扩充,使得他对那两个仅一衣带水的国家多了许多的认识和了解,更有许多次机会,他接见了渡海来到日本的朝鲜、中国的子民,亲自的询问了许多他所想要知道的事,而结论就是:“有机可乘——”
朝鲜因为承平日久而民无斗志、士有党争;中国的皇帝则炼丹求道、不问政事、权奸当道,贪赃枉法,弄得国事纷乱,民怨四起,光凭从日本去的一些浪人就已经在沿海抢到不少好处了,何况派出正规的军队去攻打呢?
当然是唾手可得——他有十足的信心,也常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脱口就向人说了出来:“大丈夫当用武于万里之外——朝鲜和中国,都是物产丰美的地方,他们的君主既然无道,我邦理应出兵攻伐,尽得他丰美之物!”
等到他统一日本,任关白,实际掌控了全国的军政大权之后,什么事都作得了主了,要想实现心里的念头易如反掌,这个念头便开始蕴酿成具体行动了。
更何况,日本在全国统一之后,许多现实的问题也接踵而来,横在眼前,非得靠着对外用兵、扩张领土才能解决了。
统一以后,军队没仗打了,武士的出路成问题;而对于战功卓着的将军们的封赏,以往一向是以战胜后掠夺而来的土地做他们的采邑,统一以后就没有敌国可以掠夺了,何况,日本的国土本就狭小,已无多余之地可以分封,即使勉强分封了,若干年后又不免重演“战国”的历史;而且,日本的本土生产不丰,再经过多年的战乱,经济上已经濒临破产;以往,群雄割据,各自负责据地内的问题,一旦统一,则唯我独尊的丰臣秀吉也必须独自负起解决经济问题的重责大任——在乱世中,饥饿的人可以随意抢夺别人的粮食吃,只要他打得赢架;而到了统一以后,一切都必须步上轨道,人人要守法,不能再任意抢夺别人的粮食吃了,因此,就只好做了“不许百姓点灯,只许州官放火”的事——由政府公然出面的去抢别的国家的粮食来给百姓吃,只要这场仗打得赢!
而对外用兵是解决这些问题的最好办法,在战争的过程中,骄兵悍将们总会阵亡一些的;得来的土地、财富可以解决经济问题;吞灭了朝鲜和中国,更可以大大的扩展、独占海上的贸易——这种种的如意算盘在丰臣秀吉心中打了一遍之后,他更加的蠢蠢欲动,而心中还有一个洪亮、有力的声音在快速的涌起:“朝鲜和中国如果被我征服,则我不仅为日本国有史以来的第一人,名留万世,更为全东洋的霸主,进而进军西洋——我即将为全天下的主宰!”
这么一来,这个侵略的计划更是非进行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