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嫣的婚事几经商议确定下来。第二年春天,成吉思汗在汗营接见了前来迎亲的布扎尔夫妇。与布扎尔夫妇同行的还有阿尔思阑。阿尔思阑一来与布扎尔交厚,二来想念成吉思汗,借机一同来了。不约而同地,畏兀儿国王巴尔术也偕妻子华歆回蒙古省亲。一时间,金帐内宾客如云,老友新朋久别重聚,那份欣喜自不必细表。
布扎尔与成吉思汗一见如故。装扮一新的婉嫣出来拜见公婆,好个亭亭玉人,布扎尔夫妇心里极其满意。速格纳黑原本性格开朗,爱说爱闹,但这次来因为是要做新郎,反而拘谨了许多。
成吉思汗一旦决定的事绝不反悔。他满足了布扎尔夫妇尽快迎娶新嫁妇的愿望。婚礼定于九日后。凌乱的帐篷中,侍女们正忙于将婉嫣需要带走的东西装入箱中,婉嫣则站在门前发呆。
这里曾是她住了十七年的可爱的家。在织毯回绕的空间,她按照自己的意愿安排着一切,就像一个自由自在的女王。过不了多久,她就要成为别人房中的小妇人了,等待她的又会是怎样的命运呢?平心而论,对于将要成为她丈夫的速格纳黑,她并非完全没有感情,让她无法忍受的是嫁给他便意味着从此远离故乡、远离她的祖汗和奶奶……
侍女正欲将一个银圈驼铃装入箱中,婉嫣叫住了她:“给我吧。”
银圈驼铃是她四岁那年祖汗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许多年来,她始终珍爱如初。一个侍女从帐外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精致的墨绿色绒面小盒。她俯在婉嫣的耳边笑嘻嘻地说了几句什么,将小盒放在她的手上。
婉嫣急忙走出帐外。“夫人,请进。”她不失恭敬地将布扎尔夫人让入帐中。
“里面很乱,让您见笑了。”婉嫣腼腆地说,尊婆母上坐,亲手奉茶。
布扎尔夫人是个性情刚强的女人,处事果断,雷厉风行,布扎尔对她又敬又怕,差不多唯夫人之命是从。速格纳黑是夫人唯一的儿子,也是布扎尔的长子,夫妇俩一直对他寄予了厚望。
第一次拜谒成吉思汗,布扎尔夫人建议让儿子去,为的是让儿子出去走走,长长见识。结果儿子回来后大谈自己在蒙古参加“那达慕”的所见所闻,显然那时婉嫣尚未走入儿子的生活。
第二次是在四年后果蔬熟透的季节。布扎尔与夫人商议,漠北少有新鲜瓜果,不如派儿子送去,也可聊表敬意。儿子这一去在蒙古逗留了很长时间。时值蒙军二次南下,做父母的还以为儿子已随大军出发。布扎尔夫人终究放心不下,派了个家人前去打探儿子的消息,不想儿子竟跟随家人回来了。儿子告诉他们他确实想随大汗出征,但大汗不允,还严令他立刻返家。成吉思汗的善意显而易见,布扎尔夫妇深受感动。
尽管儿子百般遮掩,细心的母亲仍然发现儿子此次回来不同以往,总显得魂不守舍。禁不住母亲的再三追问,儿子向母亲倾述了衷曲。得知儿子爱上的姑娘是成吉思汗的掌上明珠,布扎尔夫人不能不有所踌躇。迎娶娇惯成性、目中无人的蒙古公主,婆媳之间会不会不好相处?儿子却安慰母亲,婉嫣温柔沉静、善解人意,将来断不会让她为难。他担心的倒是婉嫣不会接受他的这份感情,如果此生没有婉嫣相伴,生命将毫无意义。天下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儿子,她暗暗思忖,为了儿子,只要能忍的她都可以忍。
在金帐初见婉嫣的刹那,雍容、端庄的公主给未来公婆留下的印象出奇的好。看公主的做派风度,无论如何不像那种飞扬跋扈的少女。布扎尔夫人这才决定大婚前再探探儿媳的为人情性。
侍女们知趣地悄悄退去了,帐中只剩下布扎尔夫人和婉嫣。布扎尔夫人上前拉住婉嫣的双手,细细地端详着她,婉嫣被她看得有点不知所措,急忙垂下了头。
“公主,打开你的礼物看看。”布扎尔夫人含笑说。
婉嫣顺从地打开小盒。小盒里是一只镶嵌着祖母绿的名贵钻戒,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真漂亮!”婉嫣惊讶地赞道。
“这是我娘家的祖传之宝。速格纳黑出生后,我就一直准备着把它送给我未来的儿媳——当然有个条件,必须是我能接受的儿媳。”
婉嫣睁大了眼睛,不解地问:“速格纳黑有夫人啊,怎么她们不能让您接受吗?”
“并非如此。我是说我这个人脾气急躁,常使媳妇们敬而远之,我虽试图加以改变,却收效甚微。也许是我的要求太高太不切实际了吧。我的速格纳黑将来是要承继王位的,我始终认为,我心目中的儿媳应该是能够帮助我儿子治理好国家的女人。”
“可您为什么要将它送给我呢?”
“你不一样。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未见过速格纳黑对谁这样一往情深。作为母亲,我相信儿子的眼力。”
婉嫣略一沉思,合上小盒,重新递还到布扎尔夫人手中:“我现在才明白这只戒指有着特殊的意义,所以我不能接受。时间会证明一切。如果到时您能真心实意地将它戴在我的手上,我将觉得荣幸无比。”
婉嫣的回答令布扎尔夫人十分满意:“我期待那一天早日到来。”
婉嫣无数次下决心离家前不流泪,可是分别的那一刻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她冲动地扑进奶奶的怀抱,哭了。
孛儿帖夫人竭力忍着泪水,哄劝着心爱的孙女:“傻孩子,别哭!你不是答应过奶奶要高高兴兴地上路嘛。”
婉嫣强忍惜别的忧伤,来到祖汗面前,跪行大礼。
成吉思汗俯身拉起孙女。真快呀!两年前与孙女赌誓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今天孙女却要远嫁他乡了。他的鼻子蓦然有些发酸,脸上依然带着笑:“嫣儿,再和祖汗订个誓约。”他小声说。
“什么?您说。”婉嫣哽咽地问。
“明年葡萄熟了,给祖汗送来。”
婉嫣伸出手,祖孙俩三击掌,婉嫣含泪展开笑颜。“祖汗,您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任何时候都不许您冒险,为了我,为了我们大家。”
“祖汗答应你。”成吉思汗郑重地允诺。
婉嫣来到达兰身边,亲昵地抱住了她:“额吉,多保重。”
达兰流泪点头:“女儿,你要争气。”
婉嫣抬起头,深深地凝望着她所有的亲人。最后,她来到南图赣面前。
比起两年前那个顽皮任性的小男孩,十三岁的少年显得成熟了许多。他像大人一样安慰着姐姐:“婉嫣,别哭,我会骑马去看你的。”
南图赣对比他大四岁的姐姐始终直呼其名,婉嫣永远是他最好的朋友。
婉嫣注视着她挚爱的亲人们,一步步向后退去,直至车前。速格纳黑体贴地扶妻子上车,察合台冲着他喊:“你这小子,一定要照顾好婉嫣呀。”
“放心吧。”速格纳黑大声保证。白帐马车载着新嫁娘远去了。成吉思汗同阿尔思阑、布扎尔话别。他特意叮嘱布扎尔,尽量少出猎,阿力麻里与西辽接界,要时刻提防忽出鲁克挟怨报复。布扎尔感谢成吉思汗的关心,但对忽出鲁克可能对他不利的提醒却并未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