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未动何言死字?”邓盛接过令史捧来的印绶,亲自交到曹操手里,“年轻人,老夫在此静候你的捷报。”
分别后,曹操坐上早已准备好的青盖两幡官车,感慨不已:进去时还是个散秩议郎,出来已经是握有兵权的二千石高官了。只可惜洛阳城如今路径人稀,莫说官员子弟,不少百姓都上了城,谁还能看到自己这番威风呢?
待至府门,只见家丁苍头列立两旁,秦宜禄第一个跑过来:“恭喜爷,您高升了!咱家有两辆青盖两幡车了,您要是和老爷一起出门,多威风呀!”
“哈哈哈……”曹操大笑不已,任由他扶着下了车,取过印绶径赴正堂。见父亲已经备下酒食,等候多时了。
“父亲大人。”曹操捧着印绶跪在曹嵩面前。
曹嵩没有翻看官印,只伸手摸了摸青红白三彩的绶带,问道:“是都尉还是中郎将?”
“是骑都尉。”
曹嵩沉吟半晌:“子曰‘三十而立’,你今年恰好三十岁。为父我蒙你爷爷恩荫,还用了十五年,你自举孝廉不过十年光景就拿到二千石俸禄了。”
“孩儿也是蒙父亲提携。”
“为父只能帮衬,不能赐厚德与你。我只不过说动了许相、贾护等辈,崔烈、张温他们各凭人心,至于马公、朱儁就更非为父所能及了。说到底,路还是靠你自己走出来的呀。快坐下吧。”说着曹嵩亲自给儿子舀了一盏酒,“可是你要想清楚,这仗打赢了你才能得享荣耀,若是不胜也不过是虚幻一场。”
曹操端起酒盏:“孩儿决心已定,若是不胜,致使王师覆灭,孩儿自当战死沙场为国尽命,不辱我曹家所受皇恩。”
曹嵩按住他的手:“为父怕的就是你这句话。”
“哦?”
“人人都会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是你要明白,能把碎了的玉再拼好才是最难的……阿瞒,你想德儿吗?”
“弟弟……”曹操思量了一会儿,“咱们曹家人丁尚旺,宗族仆僮合计有千人之多,西有夏侯家彪悍之族,东有丁氏兄弟闭门成庄,三族合力恐比儿子这三千人马还精壮些,必定无虞。”“话是这样说,不过万中有一,只怕猝不及防。为父现在要做最坏的打算,倘若……”
“咱家不会有难的。”
“你听我把话说完。倘若王师已败或者不能得胜,你千万不要赴死,也别再回来!”
“什么?”
“战败后不要回洛阳来。”曹嵩黯然神伤,“王师一旦败绩,波才势必兵进河南,那时京师陷落迫在眉睫,你还回来干什么?你就带着残兵速速回谯县家乡。若能够召集乡勇前来勤王最好,若不能就闭门自守以待天时,要是连守都守不住……那就和德儿远遁他方,万万要保存我曹家的后代骨血啊!我那孙子昂儿不能有损,你明白不明白呀!”
“您不必这般伤悲,朱儁、皇甫嵩皆老成之将,黄巾贼乃乌合之众,想必王师不过暂时受困而已,您……”曹操还想继续说,却发现父亲的脸颊处淌下一滴泪水。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父亲已经老了,天天在一处生活,他竟然忽略了这一点,那斑斓的白发、像刀刻一般的皱纹,即便再精明之人也有老迈的那一天啊!他马上改了口,“儿子答应您!”曹嵩松了口气:“这我就放心了……三千人马也太少了。”
“没办法,现在能征惯战之兵只有这么多了。王子师充豫州刺史,所辖只有百人,连夜回乡招募人马。”
“明天出征,你带着这阖府的家丁一同前往。”
“儿子早有此意。”曹操喝下那盏酒,“孩儿还有一事不明,您为什么不让我随朱儁出征呢?”
“哈哈哈……”曹嵩破涕为笑,拍拍胸口,“即便现在调你入北军,你资历不足,左不过是个别部司马,我曹某人的儿子岂能为他人之功名忙碌?”
曹操呆呆地看着他,方才的伤感一扫而空:老人家,国家危若累卵之际,您还要甩这等小聪明啊!这等心机虽不太光彩,可是再看看一旁光鲜的印绶,这感觉真有些哭笑不得。
“发什么呆呀!你可知道一将成名万骨枯的道理?”曹嵩喝了口酒,“纸上谈兵不叫本事,到战场上你就明白什么是打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