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的百万雄师,具体数目现在不方便说,从气势上来看,兴许有几十万。但实际情况,还是留到最后去说吧。
辽东城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唐军在用抛石车投篮投完后,紧接着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势。无数高达十多米的巨型撞车开向了辽东的城墙外,因为主楼守备严密,唐军的撞车停到了主楼附近的副楼。撞车的威力被充分地发挥了出来,副楼在巨型木舂的锤击下摇摇欲坠。
每有一处副楼被攻破,便有长杆举起露布,城下的几十万大军便发出震天的响应。在中国古代,每有小部分有捷报,便举起十几米高的杆子,上头绑着红绿灯似的露布,用以提升士气。
这对打击敌人的信心也是很有帮助的。
辽东城的守军疯了,他们知道自己迟早要完蛋。
但他们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是这样完蛋的……
李世民忽然一改往日不参与的态度,在军牙(旗下指挥部)召集了一支精锐部队,让他们爬上了巢车。他这是干什么?看辽东城内的风光吗?不是早就看过了吗?如果这样理解李世民的用意,那就太小看他了。这些士兵爬上巢车,站在高空往城内看的时候,猎猎的南风正肆无忌惮地想要把他们吹下去。
当辽东城守将看到李世民派出的士兵手里拿着的东西的时候,他们明白,自己的死期到了。
士兵们淡定无比地拿着弓弩,撑起带着熊熊火焰的箭。
等辽东守将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无数火箭已经射到了辽东城内。既然着火了,灭火就是第一要务,否则不被唐军砸死,也得被火烧死。带着这样的想法,辽东城墙上的士兵开始救火。李世民等到了他想要的结果,号令传下,万军齐发。
从高空中可以看到,辽东城墙上忽然冲上来无数蚂蚁一般的唐兵,他们架着云梯开始往上爬。
被烧得发蒙的守军立刻明白一个道理:
此时不逃何时逃?待到唐兵冲上来,一刀下去,疼得嗷嗷叫!
高丽兵溃退了下去,冲进辽东城的唐兵正在兴头上,云梯和塔楼上相继亮起了捷报。被撕开豁口的辽东城由原来的静止变得生动,只不过大家都是往城里头跑的。熊熊大火趁着风势燃烧到了城内,百姓纷纷避难。在这其中,有一万多不知道该往哪里逃或者被命令不准逃的高丽兵被活活烧死,高丽兵中,被斩杀的有一万多人,被俘虏的又有一万多人。
辽东城是盖苏文的防御要地,在这里,盖苏文存了五十万石粮食。
最重要的是,辽东四万百姓纳入到了唐朝名下。
是日,李世民下令,以辽东为辽州,举烽火入塞,进攻白岩城,向身在定州的太子李治传去捷报。
此时,渊盖苏文进入了一年中工作最紧张的时候。
过去,他每天都要接见那些来自前方的将军,他要鼓励他们,教育他们,让他们坚定不移地保卫好自己的国家。并且,他一再指出,一定要让唐帝国明白,高丽需要盖苏文一样的领袖,虽然他不敢到前线,但他一直记挂着这些为了高丽奋勇杀敌的勇士们。只有一直为人民着想的领袖,才敢于隐藏自己,保护好自己,等到为大家谋福利的时候,他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
他还要求将士们要尽快解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高丽人民,于是他下令,派一万人部队火速支援白岩城。
白岩城紧挨辽东城,也是进入高丽腹心的战略要地。
第一场战斗发生在盖苏文的一万援军和唐朝大将契苾何力身上,双方互不相让,最终以高丽援兵溃败结束。
契苾何力率领的那八百人也是有死伤的。高丽援军是从乌骨城方向派来的,从遭遇契苾何力开始,他们就没打算能赢。没错,自己是用一万人打八百人,但唐军的大驾就在前头,即便打胜了,又能如何呢?可当高丽军包抄起契苾何力后,他们的士气竟然突然提升。
这真不可思议。
高丽兵越打越带劲,有人一刀砍伤了契苾何力的腰,从契苾何力的身上,不停喷出鲜艳艳的血。
这个自称唐人的外国人成了众矢之的,高丽兵蜂拥而至。
几百人都要抢契苾何力的尸首,上辇奉御薛万备(薛世雄子,薛万彻、薛万均的兄弟)见状,单骑冲入营救,以一人之力,横扫千军万马,杀出一条血路。
溃退的唐兵惊呆了,他们瞧见薛万备像一只发了疯的犀牛一样,撞到哪里,哪里就倒下一片。薛万备拉起契苾何力就要走,围攻上来的高丽兵见其并无援军,又重新振奋,操着武器纷纷策马前来。
令人震惊的一幕即将到来。
契苾何力血流不住,忽然怒喝一声,眼神变得虎狼一样凶狠。他扯下布巾,将伤口扎得死死的,再次杀入敌阵。接连撂倒十几个高丽兵后,高丽军看傻眼了,原本准备撤退的唐兵见契苾何力带伤上场,如入无人之境,也跟着发怒,嘶吼着跟着契苾何力冲进了敌军中心。
高丽士卒大概没见过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被愤怒的唐兵撂倒一片后,大批人马已经开始用屁股朝着唐兵了。
盛夏,六月。
李世民专门看望了受了重伤的契苾何力,在此之前,他曾经为受了箭伤的李思摩吸淤血。
他是李世民,大唐天子,如果说他做作,他能做作几十年,能做作得全天下人都愿意往长安跑,也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等援军等得想骂娘的白岩城城主已经不行了,他认为盖苏文又在玩儿坑爹的游戏。在李勣的围攻下,在城内将士的鼓动下,他决心干一件大事。他来到了白岩城西北门,把使者往下缒,给李世民送去了一封书信。
这是一封投降信,署名:白岩城主孙代音。
孙代音不是一个让人放心的人物,刚开始他就投降过一次,李勣也暂缓了进攻,但等了半天才发现这家伙耍人。如今盖苏文的援军被打跑,眼见白岩城守军就要被砍,孙代音又送上了第二封投降书。李世民表示不大相信孙代音,他要求孙代音拿出诚意,使者说,城主早有计划,他们指着城墙说道:
“我们一发暗号,城内将士便会将所有刀钺投到城外!城主之所以这么纠结,乃是因为城中有不想投降的人。(奴愿降,城中有不从者。)”
李世民点了点头,忽然,他也指着城墙说道:
“如果你们真的要投降,就先把这些东西插到城上!”
一刻钟后,白岩城被唐军的旗帜占领了,白岩城不战而降。
可眼下最要人命的东西不是接下来的城池,而是城外头那帮摇旗呐喊了好几天的唐兵。为了提升士气,李世民答应大家,等事儿办成,就把白岩城里头的财物都分给大家当奖赏。大家很高兴,欢呼完毕,坐等白岩城被攻陷。可这该死的孙代音,偏偏早不投降(当然之前那次是骗人的),晚不投降,等快要搞定白岩城的时候,他正好晃晃悠悠出来,给了大家揍他一顿的冲动。
爽快答应人家的时候,一定要考虑一下后果。轻易许诺,进退都错,这一点一定要整明白。老谋深算而又略显厚道的李世民早就料到大家背地里的想法了,既然都在暗地里骂娘,那不如把事儿摊开说。
李勣最难理解李世民的行为,他带着几十个大将跑到李世民跟前问:
“士卒之所以不顾生死,冒着危险为我们打仗,为的就是这点儿财宝。现在,白岩城眼看就要攻下来,陛下却忽然接受他们的投降,这究竟是为什么?”
李世民有点赧然,他下马谢罪:
“将军所言甚是,可是纵兵杀人,虏其妻孥,朕有所不忍。将军麾下有功者,朕以库物赏之,这样总该满意了吧?”
言罢,他开始了针对白岩城的优厚待遇。
在此,李世民好好地给大家上了一课。好日子刚要开始,白岩城内的另类就出现了。
这是一批从别的城池调过来的驻扎白岩城的士兵。
对这些人,李世民采取更加宽松的政策。他给每个人都发了粮食,亲自慰问他们,问是从哪里来的,想上哪里去。最后,他宣布说:“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地方去,或者不想离开的,可以留在白岩城继续生活。”
在这些兵中,忽然冒出七百多猛士,一下跪倒在李世民面前。
先来介绍一下他们的来头,他们是盖苏文亲自点派的精锐部队,曾经在李勣攻打盖牟城的时候拼死守卫。此时,他们竟然被李世民感动得要死要活,请求加入唐军,为唐朝效力。真是够吓人的,按理来说,李世民此时应该被自己的行为感动得颤抖,而七百猛士也应该在得到同意之后满地打滚。
可他们并没有满地打滚。
李世民提醒他们,“你们的妻女还都在盖苏文的掌控下,你们加入唐军,你们的妻女肯定会被碎尸万段。”
这伙人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白岩城,从现在开始,他们知道,盖苏文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最起码从对天子的宣传上,足以看出此人的颠倒黑白。遣送走这些人后,唐军从白岩城开拔,花了九天时间进军安市城。
来吧,安市!
安市城和其他城池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安市城城主是个英雄,史料上没有他的名字。朝鲜族传说,他的名字叫杨万春。据说他也不叫杨万春,而叫梁万春,老百姓口音太重,把“梁”,发成了“杨”。这梁万春的经历很奇特,盖苏文之前一直让梁万春认可他篡权,可梁万春死活不干。
于是,盖苏文带着大军,开始猛烈轰击安市城,安市安然不动。
到最后,盖苏文觉得全国就他一座城市不投降,而自己又动用大军攻打自己的领土,实在显得有点棒槌,便哈哈一笑,灵机一动,决定册封梁万春,使之继续待在安市。盖苏文以为他的妙计能够得到梁万春的认可,但他错了。
盖苏文决定利用梁万春的守城能力,再发动高丽北部耨萨(相当于刺史)高延寿、高惠真率领高丽、靺鞨十五万大军救援安市。
高延寿真的来了,还带来了十五万军队。李世民跟李勣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高延寿有三种选择:
第一,引兵直冲,与安市城联营为垒,盘踞高山,食城中粮草,纵靺鞨兵马抢掠我军牛马,我军向前攻打比较困难,后撤为沼泽阻挡,高延寿坐困吾军,此为上策;
第二,拔城中之众,与之一起逃跑,中策;
第三,认不清时势,单独与我军交战,下策。”
言罢,李世民胸有成竹地安慰大家道:“大家等着瞧罢,他肯定会选择下策,早晚被我们生擒!(卿曹观之,彼必出下策,成擒在吾目中矣。)”
而高延寿那边,也的确正在召开一场极端弱智的首脑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