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说满身伤痕,一字未更。
此时,朝廷上已经为他闹得不可开交。
先有朱敬则上疏,“元忠素日里最是忠正,说张说同罪,又最是无名,若要治罪,天下失望!”随后,学者苏安恒上疏,“自元忠下狱以来,城内外百姓,听闻此事,义愤填膺,以为陛下宠信奸佞小人,驱逐贤人良臣。如今徭役繁重,百姓凋敝,陛下又宠信小人,臣怕人心不安,他日生变。一旦在朱雀门内争锋,大明殿前问鼎,陛下如何说辞,如何解释?”
武则天年事已高,这些奏疏,就都交给张易之处理了。
二张大怒,几天后,魏元忠被贬高要(广东高要)尉,高戬、张说流放岭表。
拜别那天,魏元忠入朝和武则天说了最后几句话:“臣老了,今日去岭南,十死一生。陛下他日定有想念臣的时候!”“那你倒说说看!”魏元忠往站在一旁的张易之、张昌宗兄弟看去,抬起手,指着他们道:“这两个兔崽子,以后肯定引发动荡!”
二张情绪激动,从阶上跑到堂下,磕头称冤。
武则天也很不高兴,摆了摆手,对魏元忠说:“你走吧。”
张易之把去为魏元忠等人送别的太子仆崔贞慎等人告上法庭,监察御史马怀素审理他们的谋反大罪。
马怀素还没开始审理,就有人敦促他,“皇上说了,事情反正都已经定性,你就随便问问,赶紧报上去处理。”马怀素答应了,他接着说道:“既然事情已经确定没有谋反了,那我就好好审理。”
他审了好几天都没审完,还认认真真做笔录。
武则天大怒,把马怀素叫到前朝。
面对皇帝的龙威,马怀素淡定地说:“元忠犯罪流放,贞慎是他的朋友,送送他无可厚非。如果这都要问罪,岂不是绝了天下义气?况且,陛下制定的法律如此宽仁,让臣审案,臣不敢枉陛下之正法!”武则天也意识到,自己再这么胡闹,肯定会出大事。于是,她让马怀素如实处理去了。
张易之是大臣们都害怕的人物,但很奇怪的是,他平日里却很怕宋璟,这个从来铁面无私,不苟言笑的人。那日宴会,他假惺惺地让宋璟坐前头,“您是朝廷第一人,怎么能坐我后头呢,这地儿您坐,您坐!”宋璟面无表情地作揖道:“我才劣位卑,张卿第一,就别让了。”天官侍郎郑杲坐在宋璟下位,他小声对宋璟说:“中丞怎么管五郎叫卿呢,真是的。”宋璟不顾旁人眼光,竟然大大方方地说道:“按照官职来说,他就是卿。足下不是张卿的家奴,管他叫五郎做什么!”
举座皆惊。
酒过三巡,张易之才敢瞟一眼宋璟,宋璟只管吃菜,像忽略空气一样忽略二张,只和其他人谈笑风生。
长安三年(公元703年)十月,车驾回到了神都洛阳。
武三思上书,昔日所造三阳宫不好,还“三”,比“二”还多一杠子。于是,借着类似的理由,他打动了武则天,终于拿下了拆毁三阳宫、打造兴泰宫
武三思的上书博得了大家一致的谩骂,左拾遗卢藏用上书:有人正在拍马屁,陷害忠良,谋害百姓。陛下如果真想着安人(民)施政,就赶紧发制罢除这项徭役。
皇上,还记得杨广哥哥的大运河吗?
武则天看罢奏疏,扔到一边当垃圾处理了。武三思的工程四个月完工,长安四年(公元704年)四月,武则天游览了这座宫殿,表扬了武三思的能干和体贴。她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不禁哈哈大笑。
赶紧白司马,不然打你孟青棒!
武则天发神经似的让武攸宁去白司马坂造佛像,武攸宁更厉害,他能两个月完工。同时,他认为可以适当哭穷,上了一回书,拿到了亿万巨款,干得更加带劲了。可武攸宁的行为,让武则天觉察到了不好的苗头。
文学家李峤和监察御史张廷珪分别上谏,武则天停了工程。
这两封上谏,只有张廷珪的起到了作用。李峤文笔虽好,但他采用因果报应的说法吓唬武则天,这对武则天来说起不到一分钱的作用。而张廷珪,则直接把释迦牟尼佛给搬出来,还写出了佛家教义。
救苦厄,灭诸相,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显然,武则天被张廷珪打动了,她当即召见了这个四十岁的年轻人。
问曰:“我如何能见如来?”
答曰:“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问曰:“怎样才能让天下百姓享受更多的福祉?”
答曰:“若人满三千大千世界七宝以用布施,及恒河沙等身命布施,其福甚多。若人于此经中受持及四句偈等为人演说,其福胜彼。”
武则天突然安静了下来,她欣慰地笑,赏赐了这个反对她的人。
武攸宁愤怒了。
同样贪污巨款的人还有张同休、张昌期、张昌仪。三人比武攸宁嚣张得多,所以武则天从泰兴宫回宫之后,首先就拿他们开刀。张同休、张昌期、张昌仪下狱,左右台一起审讯。几天后,这三人终于肯托底,把二张兄弟给供出来了。无奈下,武则天下诏,张易之、张昌宗作威作福,一并审问。
审了有那么一段时间,结果出来了,不过这结果挺让人意外:张昌宗强占人田,应罚款二十!
武则天回复:可!
御史大夫李承嘉、中丞桓彦范不满结果,上奏:张同休兄弟共贪污四千多贯,张昌宗按法应该免官。
张昌宗都快哭了,虽然四千多贯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可根据大唐律法,这些钱已经够把他拉下马好几回的了。张昌宗根本没料到会有人巴不得他免官,情急之下,上前一步抗辩道:“臣有功于国,那些钱根本就不够免官的!”
武则天问各位宰相:“昌宗有功吗?”杨再思头一个拔脚向前,禀奏道:“昌宗造了神丹,陛下吃了之后非常精神,这就是莫大的功劳啊!”武则天不容别人有话,接着大喜,呵呵笑道:“既然这么有功,免了,免了!”
杨再思曾在宴会上巴结张同休,张同休说他长得像高丽人。杨再思大喜,倒穿官服跳舞,张同休曰:“真没想到,你跳起舞来更棒槌!”杨再思大喜,满脸堆笑。一位名叫戴令言的左补阙作赋讽刺杨再思,名曰《两脚野狐赋》。
两脚野狐什么样?
戴令言的文章给出了明确的答案:骚气!
唐休璟因为反对二张,被二张弄到了地方上。临行前,他跑到东宫对李显说:“二张侍宠不法,必将引发祸乱。殿下好好防备!”
张易之感觉到了自己的危险。
武则天已经老了,一些事情交给二张处理,然后呢?
八十岁的武则天准备最后拼一把,让朝廷大臣推举贤才。两个月后,秋官侍郎张柬之被提拔成了同平章事,担任宰相重职,时年八十岁。一度被狄仁杰推荐的张柬之,终于当上了宰相。几天后,武则天又让人推荐可以担任员外郎的人选,韦嗣立推荐广武县令岑羲。
“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出身不好!”
“哦?”
“他伯父是岑长倩,连累了。”
“有才能就用,没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于是,岑羲从一个县令直接升为了天官侍郎。武则天是有远见的,就在她接连提拔许多有才干的人后的两个月,她一病不起,连宰相都一个多月没能见上她的面。武则天真的不行了,她卧床不起,即便能活下来,日子也长不到哪儿去。张易之、张昌宗莫名恐惧,兄弟两个,开始盘算女皇死后的事。
他们勾结以前联络好的党羽,图谋发动一场政变,把所有想动他哥俩的人一网打尽。崔玄炜见情况不妙,强行跑到武则天的寝室上奏,“皇太子、相王仁明孝友,他们侍奉汤药已经足够。大内为一国重要之地,臣真的不希望在这个时候有外人出入!”
武则天道:“爱卿费心了,这里没有外人。”
终于,许州人杨元嗣的一封密奏引起了武则天的注意。
张昌宗曾经找过一个叫李弘泰的术士相面,李弘泰说张昌宗有天子相,劝他在定州造佛寺,还说如果这么办,天下肯定就是他的了。到了这里,武则天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且不论事情是真是假,她早知道定州佛寺一事,她开始担忧了。武则天强打起精神,下令,让韦承庆、崔神庆、宋璟三人联合审理此案。
几人带着任务下去了,事情终于有了眉目。
二张的的确确有过这样的经历,还偷偷和李弘泰谈过很多未来的大事。
韦承庆、崔神庆上奏,“张昌宗不是说过,李弘泰说过的话,都已经告诉给陛下了么?那么,请准许把李弘泰收监,这才是本案的源头。”
案件推给了大理寺,御史中丞宋璟和大理寺丞封全祯上奏,“张昌宗如此受宠,却还让术士算命相面,他这是想干什么!李弘泰说过,算卦那次得出一个‘乾’卦,乾乃天子之卦。张昌宗如果真以为李弘泰是妖孽,为何不立刻扭送他到有司,还藏着掖着干什么?他虽最后承认此事,但终究包藏祸心,发法当处斩!臣奏请收狱,拷问其罪。”
武则天望着宋璟,不肯吱声,寝内一片安静。良久,宋璟又说:“如不收纳入狱,恐怕众人的心可就乱了!”
武则天无奈地说:“爱卿先退下吧,等等,等详细文书出来再说。”
又有人上前奏道:“以前臣注意过,宋璟所奏均是治国安邦的良策,全不为自身考虑,希望陛下恩准所奏。”
武则天急躁地看了看这些侍臣,摆摆手,让他们退下。
不日,武则天下令让宋璟去扬州审查一件大事,宋璟不去;又下令让宋璟去幽州审查一件贪污案,宋璟还不去;最后,她决定让宋璟担任李峤的副手,去安抚陇、蜀二地,宋璟坚决不从。
宋璟上奏,“州县有罪,品级高的就让侍御史去查,品级低点的就让监察御史去查,如不是军国大事,中丞不能出行。今日陇、蜀二地没有什么大事,不知道陛下要派臣去干什么?臣不敢遵命,让陛下徒增违例的恶名。”
二张完蛋了。
司刑少卿桓彦范上疏:“既然张昌宗说李弘泰曾经告诉过他那些鬼话,为什么之后还来往,这里头难道没有猫腻吗?”
武则天见奏疏,按下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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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难道爱一个人有错吗?
宋璟:爱一个人没有错,可是爱一个人渣肯定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