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方府

第20章

“还没找到吗?!”花朝一脸铁青,一众下人战战兢兢。

天方府流言城主找了个骗人的方士,但作为府中下人,他们可是亲眼见识过那种神鬼莫测的手段。

顾仲和煦道:“莫急,府中各个门口都已派人把守,他们逃不出去。”

花朝厌恶地睨他一眼,若非情势所逼,她根本不会和这种人渣合作。

思及此,她心若刀绞。为了春秋妖,她抛弃了镜阁守镜人的身份叛门出逃,甚至一身修为在追捕下丧失殆尽,可春秋妖却突然弃她而去。

如果连春秋镜也没了,她还剩什么呢?

不,她一定要把他找回来!疯狂的偏执闪烁在女子眼底。

顾仲问下人:“各处都搜过了吗?”

底下人一片沉默,良久,有一人颤巍巍答道:“回城主的话,除了岚安阁都搜过了”

岚安阁正是顾九九的小阁。

顾仲不语,花朝冷笑:“怎么,城主大人不是说要帮我找到失物么?”

“那是自然,”他微笑,叫人如沐春风:“你们继续在府中搜索,避免贼人逃走,花方士你随我来吧。”

小阁依旧黑魆魆,顾仲点上灯,窄小的房间瞬间一览无遗:“小女这虽然看上去能藏人实际不然,这么点地方,贼人能躲哪里呢?”

“我们还是去别处找找吧。”

就在这里,花朝喃喃,她能感受到春秋镜的气息,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她寻求了许久的存在。

春秋妖。

为何先前从未发现?!

“顾城主,您想掩盖什么?”她讥讽,一张嘴点了炮仗:“您那点龌龊心思谁不知道?这里还有别的密道吧?”

顾仲脸冷下来:“花方士,我以礼待你,莫不知好歹。”

争吵间,谁也没发现,地面上不知何时,浅浅浮起一层缥缈的薄雾。

温瑟喜欢上了自荒井中捡回来的那个少年郎。

这并不难理解。

他生得好看,讲话也温柔,一双眸子像藏了天上掉下来的星星。他们一起生活,一起读书,每个寒冷的夜晚,她都能看见不远处屋中亮起的一盏灯。

只是偶有午夜梦回间,心间莫名会萦绕一种怅然若失感。

仿佛忘记了什么。

忘记了什么呢?温瑟不知道。只是觉得她或许不应该是这样。

天色将晚,积云沉沉,将整片天空遮得密不透风,好似要压到头顶。含着水汽的风穿山过林,木门被吹得“磅磅”作响。

看上去会有大暴雨。

少女呆呆地坐在桌前,面前的菜肴全部冷透,酒盏中清澈的酒液微微晃荡。

今日是她的生辰。

但苏子仓从早上便不见了人影。

她习惯他的陪伴没用多久,却忘记了他也会离开。

他去了哪里?不会回来了吗?

冰凉的雨丝飘进屋内,打湿眼睫,温瑟抿唇,举起酒盏干脆地将酒液一饮而尽。待酒气微微升腾,醺红脸颊,她拿下挂在墙上的剑,披上斗笠出门。

苏子仓跨过碎石,手中拿着一个用布包裹起来的匕首。

刀刃银白,刀柄淡青,没有任何装饰,朴素简单,但看见它的时候,却能无端想起月光,清冷柔美,又蕴含杀机。

他低头凝视匕首,连自己都没发现眉眼有多柔和。

葱葱茏茏的巨木参天蔽日,摇着枝丫挡住前路。在这样的树林里走容易让人迷失方向。

阴翳处,有“沙啦啦”的声响不断跟着他,如同滑腻粘稠的长虫蠕动着摩擦砂砾与落叶,隐隐有窸窣碎语,让人恍似身处魔窟。

苏子仓兀自向前走。

就在此时,背后突然扑来一人。

癞皮头面目狰狞,扛着把锄头就往少年头上砸去。沾满鲜血的刀锋眼看就要得逞时却突然扑了个空。

他前面突然没了人!

癞皮头一惊,声音自脑后传来:

“做什么。”

他转身,少年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眼神莫测。

癞皮头擦擦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他嘿嘿阴笑两声:“你就是那小白脸吧,那小娘子竟能找到这么个货色,怪不得她不愿从了我。”

“待送了你去见阎王,看那小娘子还怎么反抗!”

他挥舞着锄头又扑上来,苏子仓眼皮一抬,阴翳中忽然有一根长长的黑雾伸出来,扯下癞皮头的脚就缩回去。

森林中传来“嘎吱嘎吱”的咀嚼声。

一瞬间的事情,癞皮头甚至还没察觉,等意识到的时候剧痛升上大脑,他滚在地上撕心裂肺地惨叫,血从破口处涌出:“你,你是什么东西?!”。

癞皮头惊恐至极,浑身打哆嗦。

苏子仓侧过脑袋,面无表情地从他旁边过去。

阴翳中,有数条黑影试探着伸出。

癞皮头看见了,在漫无边际的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正饥渴地盯着他。

他会死,这个念头无比清晰。

“怪物...”他直抽冷气,脑浆几乎成了一坨浆糊:“你是个怪物!那小娘子不知道你是个怪物!”

“她若知道你是个怪物,她也会...”后半句话倏地被堵住,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他喉咙支吾,眼珠子几乎脱出眼眶。

苏子仓捏住他的两颊,指骨泛青,唇角微弯,轻声细语道:“会什么?”

温瑟走在山间。

细细密密的雨丝斜卷着飘下,让山路变得又湿又滑,愈加难走。

她要去哪找他呢?

她对他一无所知。他是人,还是妖?亦或是书中写过的鬼魂?

温瑟不怕他不是人,可是怕他消失不见。

她生于此世,却不知自己从何来,又往何处去。就像一个孤魂野鬼,在不属于她的世界飘荡。

而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人找到了她,牵住了她,把她留在了人间。她如何能轻易放手?

温瑟几次差点滑倒,雨幕越来越厚,几乎看不见四周的路。

雨的气味和泥土的腥气中,隐约有一股淡淡的血的味道。

温瑟嗅到了。

或许他没离开!这个念头挥之不去,少女踉踉跄跄,朝着气味源头加快了脚步。忽而脚下一空,下一秒,便跌入一个有力的怀抱。

她在雨中走了太久,身体发凉,以至于从对面这人身上没多少温度的怀抱中都感受到了几分温暖。

他诧异道:“瑟瑟怎么来了?”

温瑟仰头,碎发结成一缕缕贴在额头,脱口而出:“你没走?”

苏子仓眼神闪烁,挡住后面凶杀案一样的场景,不让现在的温瑟看到。他递出匕首:“今日瑟瑟生辰,我去定制了生辰礼。”

匕首触之冰凉,温瑟却珍宝般捧在手心。

他没走,还送了她礼物。她痴痴地笑。

少年蹲下,露出宽厚的脊背。温瑟趴上去,他托着她的膝弯,走得稳当。

似曾相识的场景,恍惚间磅礴的雨水仿佛化作滔天火海。是什么时候,她也被人背着,走过烈焰,跨过炽火?

手腕上咬痕状的伤疤疼起来,记忆久远,却追溯不到源头。

酥酥麻麻的喜悦和某种难言的难过交织在一起,叫她分不明道不清。

她忘了什么?

不重要了。

温瑟枕在少年肩头,注视他浓密卷翘的眼睫,和眼下那颗泪痣。

鬼使神差说了一句:“你娶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