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除去顾九九的魂魄去向外还有一个问题。
为何春秋妖会脱离春秋镜?
像这种上古之物中诞生的妖类属天生灵物,通常无法离开其所凭依之物,一旦离开,过不了多久就会因离根而消陨,最终化归天地。
实力再强大,也逃不了这一劫,早晚的问题罢了。
怨不得那镜阁弟子花朝无法可施,只能同天方城主合作,以求尽快找到春秋妖。
思及此,温瑟脑海里不由得浮上一个疑问。花朝作为专门看守春秋镜的守镜人,春秋镜被盗她会不知道吗?
不妙!
她转头急促地问苏子仓:“你什么时候盗走的春秋镜?”
他眼睫垂下,似在思考:“半个时辰前,那之后抽空去了趟书房。”
他这是趁宴席期间把整个城主府偷家了吗?温瑟嘴角抽抽,苏子仓从头至尾就没出现在酒宴上,必定会惹人怀疑,现在回去怕是来不及了。
况且无法排除花朝能感应到春秋镜位置的可能。
这时,远处传来数道脚步声,火把光影簇簇,夹杂着家丁们的高声呵斥:“快搜!城主的交代,不论是谁,都要把他绑起来!”
“竟然敢来城主府偷东西,胆子真大。”
“是啊...”
脚步声响越来越近,温瑟瞳孔微缩。虽然顾小姐的小阁隐蔽,但不能保证不会被搜到。
对他们来说城主府现在有安全的地方吗?
说不准还真有一个!
灵光快得一闪而过,温瑟抬头,同苏子仓视线交汇:“暗室,刚才城主提到的暗室,你知道在哪里吗?”
城主曾将他的未婚妻囚禁于暗室,对他来说,那定然是谁也不能进去的地方,即使是花朝也不行。
他眨眨眼睛,随手将春秋镜塞给她,温瑟看着这个烫手山芋,索性把它塞袖里,眼不见为净。
顾小姐的闺房不大,左侧一张木制梳妆台,正中间一个花梨木桌,屋角设有两个斗大的汝窑花囊,插着几枝挺直的绿梅,在微弱的烛光照耀下影影绰绰。
苏子仓侧耳聆听一会,径直走向花囊。
注意到他的动作,温瑟质疑道:“你在找机关?顾城主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把暗室设在顾小姐的闺阁,书房还差不多...”
话音未落,不知哪里传来“咔嚓”一声轻响,随后地面几块石砖向两侧滚动,露出一个半米大的地穴。
刺骨的寒风倒卷而上,夹杂着陈年腐朽的血气。
让人作呕。
“血的味道...”苏子仓那句话滑过脑海,温瑟倒吸口凉气,喃喃道:“真是个...疯子。”
没有比这更贴切的形容词,一座阁楼,囚禁了母女两人。
任何一个正常人知道这种真相都会受不了,更何况一个刚刚及笄的少女,顾小姐发现她崇拜的父亲是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禽兽时内心在想什么呢?
“瑟瑟在想什么?”苏子仓笑不达眼底。
温瑟深深看他一眼,从刚才开始,他就维持着同样的表情,唤着她的名字,却能感到一种无端的漠然。
“在想怎么下去。”她深吸口气,一跃而下。
洞底狭窄,容纳两人已是极限,右下有一扇小门,大抵穿过去就是暗室。
温瑟仰头,他们下来后石砖自动闭拢,顶部一片漆黑,不知怎么,眼前的场景叫她想起了梦里那口长长的井。
穿过小门,视线骤然宽阔起来。半圆的空间,一副镣铐随意地被丢弃在地上,生锈的锁链连接顶部,除此外只有一张破败不堪的床和一方小案。
白色的被单发黑,褶皱间尽是四溅的点点血迹,散发着难言的气味。而案上则摆满了层层叠叠的画。
画卷一共十六幅,最久远的已经褪了色,最新的墨迹才刚干透不久。所有的画只有一个主角,那是一位着红裳的女子,一颦一笑间皆是风情。
温瑟翻看画卷,不禁胃里犯恶。那位未婚妻难产而死后,顾仲就在这间曾经囚禁她的暗室里自诩深情追忆亡人,每年一幅画,绘了十六年。
但若那位未婚妻泉下有知,想必就算诈尸也要把这些画全烧了。
最下面好似有什么东西,她轻咦一声,把它拿出来。这是一面铜镜,葵口云纹,精致小巧,模模糊糊能映出人影,背面用小篆雕刻三个字“赠吾妻”。
为找春秋妖那位镜阁弟子甚至把全城的镜子都搜罗了去,但她大概怎么也想不到顾城主私下还藏了一面。
温瑟把镜子放下:“这里应该暂且安全,等他们上面寻不到人松了警惕再找机会溜出去吧。”就是那十金估计拿不到了,还得考虑怎么弄钱去天南郡。
正在她思虑间,袖中春秋镜微动,案上铜镜也跟着闪烁两下,一道朦胧的身影自镜面浮现。
温瑟没发现,她的注意力被少年吸引了去。他站在镣铐前,一动不动,黝黑的瞳孔盯着那副铁链,幽深而晦暗,方褪去不久的森冷再次疯狂增长,像一把惨白的火,把整个人烧灼得一干二净。
墙隅阴暗中,恍似有什么东西在生长,发出窸窣的呓语。
危机感自尾椎骨攀上脊梁,温瑟想唤他,却惊觉自己无法挪动身体。不仅如此,嗓子眼也被堵住,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道阴冷的气息贴在她背后,猝然向后一拽。
浩瀚庞大的岁月覆于身,窒息感自脚底往上蔓延,恍如坠于深海,囚于漫无边际的黑暗樊笼。
有沧桑在耳语:“你想要什么...你恐惧什么...”
“吾能看见,你的过去与未来,选择与结果,希望与绝望..”
“吾乃春秋妖,亘古八千岁,许下愿望,改变过去,改变未来。”
温瑟看见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蹲在孤儿院的门口,她被寄养家庭领养三次,退回三次,茕茕孤立到二十岁,最终死在了寒冷的深夜。
她看见,一个婴儿被弃于大山间,麻木的眼睛仰望悠远长空,四周群狼环伺。她等待审判的来临。
然而就在狼群扑起的刹那,剑光横扫,一个女子捡起了她。她带她回去,为她取了名字,她说:“我阿姐信温,你便也信温吧。”
然而画面一转,她却立于一片泥泞的血海之上。
她的师尊,季同师叔,丹心门所有人只余残肢断臂,他们眼眶空洞,于血海中伸出千只手,拽着她不断下沉。
刺耳凄厉的嘶吼源源不断响起,他们说。
都是你的错...
你没能杀了他,所以我们才会死...
你有罪,自裁赎罪吧...
因为她没能及时斩杀苏子仓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么?
那沧桑再次耳语:“选择吧,自裁谢罪是你最好的结局。”
她看见,纤细的手臂举起长剑,锋利的剑尖对准咽喉。
温瑟闭眼,剑光如虹,凛冽的寒光“唰”地劈开四周碎尸,紧跟着砍断这片空间。
她睁眼,眸光透亮,露出口大白牙:“对不起啊,我不信教。”
“而且我师尊师叔才不会说这种话!”
血海、浮尸、小姑娘、婴儿,所有的一切化作粼粼碎片,向上升起。背后被一只手一推,眼前场景再次变换。
雷声轰鸣,耀目的雷电将苍穹划裂,照亮地上可怖的画面。
密密麻麻漫山遍野的邪物伺机等待,馥郁的血香让它们猩红的眸子充斥癫狂。
空气沉闷得紧。
等等,再等等...
又一道紫雷劈过,而后倾盆暴雨哗啦啦落下,第一滴雨珠落地瞬间,石窟中传来婴儿“哇”一声响亮的啼哭。
苏子仓立在黑暗中,泪痣已化作往生花覆于半脸,全黑之瞳诡谲恐怖。
一着青衣的长发男人跪于他面前,半边身子被血染红,他咳出内脏碎片,沙哑道:“不成想这小小天方府竟能恭迎魔主驾临,真是不甚荣幸。”
“春秋妖...噬主之妖,”苏子仓漫不经心地俯视他:“你想怎么死?”他伸出手,掌心黑雾凝聚,泛着恐怖的气息,好似能将魂魄撕裂。
男人额头磕在地面,即使命悬一线也巍然不动,飞快道:“魔主,您辗转百世,换了一副又一副躯壳,只为寻找自身归宿,小妖斗胆问一句,您找到了吗?”
苏子仓动作一顿。
“小妖,”他咽下血沫,眼中疯狂:“能为您提供一个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评论有很多质疑女主师门的,在这里解释一下,女主师门其实还可以的,他们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但因为原因涉及后面的伏笔,所以没办法提前解释。
其次,因为是感情文,着重感情,我自身笔力不够,没办法同时做到感情文里带爽文因素,所以阅读感不好很抱歉。
如果看不下去可以弃文,作者玻璃心,麻烦体谅一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