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马西南方向几十里外,一支曹家的军队正在徐徐前进。两侧的散骑始终与主队保持着一百步的距离,中央的步卒排成松散的行军队形,矛手与戟手在外,弓手在内,每三个人还抬着一面大盾。可知兵法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队列外松内紧,一旦有什么情况出现,他们会立刻变成一把锋锐的尖刀或坚实的盾牌。
在队伍的最前列并行着三名将军,他们身上披着厚实的两当铠和虎獠盔,神态各异。最右边是个矮壮汉子,眉毛极粗,眼睛却很小,肥厚的嘴唇显出几分忠厚;最左边的将军一脸的桀骜不驯,面部狭长,鼻尖鹰钩,是相书上说的青锋之相——这种相貌的人,大多褊狭狠戾;而在最中间的男子,方正的脸膛微微发红,一副美髯飘在胸前,颇为沉稳英伟,可他的神情却是怏怏不乐,似乎有什么烦心之事萦绕于心。
这时一名斥候从远处飞快地驰来,数名游骑迎了上去,确认了对方的身份,这才让开道路。这斥候冲到队列前方,对着三位将军大喊道:“报!前方六十里处,有袁军侦骑。”
这个消息让三名将军表情都微微一滞。在那里出现侦骑,说明他们已经进入袁军主力的视野了,随时可能会遭遇战斗。
三人久经沙场,同时习惯性地举手,想让队伍停止前进,可他们发现两位同僚也做了同样的动作,连忙又收回来,面露尴尬,一时间整个队伍有些混乱。好在这混乱并未持续太久,士兵很快整好了队,矛戟微斜,弓弩上弦,以便随时应对可能的偷袭。一看便知是百战之师,细节毫不疏忽。
中间那将军对左右两人道:“袁军此来,目的不明,咱们主力拨一支军迎上去探探虚实。”这是持重之论,其他二人都纷纷赞同。
这时候,第四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诸位将军,来博个彩头如何?”
三个人同时回过头去。说话的是他们身后一个有点狐狸脸的年轻人,他只简单地披着一件长袍和软甲,细长的手指拈着两枚骰子。这人叫杨修,是太尉杨彪的儿子,刚从许都北上官渡。军中传言,杨家被郭嘉敲打了一下,已彻底屈服,不光家里的高手被征调,连杨彪独子都要被迫随军。
此时听到杨修这么说,三位将军面面相觑。杨修又笑道:“听闻这次围困白马的,是颜良、淳于琼和公则三人。这带兵西进的,会是他们中的谁,诸位不想猜一猜?”
左边那将军不悦道:“杨先生此来随军,是参赞军事,可不是来胡闹耍钱的。”杨修悠悠道:“在下开的这个局,博错了,无非是输些钱财。曹公开的那局,几位若是下错了注,可是要赔上身家性命的。”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三个人俱是一凛。他们互相使了个眼神,向前走了几十步,驱马登上一片小丘陵,与队列远远隔开。左边那将军开口道:“杨先生,你适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杨修拱手道:“德祖不才,自出征以来,一直有个疑问。曹司空麾下猛将如云,这次救援白马,为何单单挑选你们三位来打头阵?”
“我三人为何不能打头阵?”右边的将军淡淡道。
杨修摇摇头:“诸位是身在局中,而不自知啊。”他一指左边那将军,“张辽张文远,你本是吕温侯麾下的头号大将,在徐州归顺了曹司空,官拜中郎将。”他又一指中间那将军,“关羽关云长,你是玄德公的义弟,月余之前方在徐州斩杀了曹公的守城将军车胄。曹司空攻破徐州以后,玄德公乘夜遁逃,你才归顺曹公,至今尚只数月,却已是偏将军。”
关羽听到“归顺”二字,面有怒意。他正欲开口分辩,却被张辽扯了扯衣角,勉强压下火气。杨修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也不说破,把视线转向第三位将军。
“至于你……”杨修指着第三位将军,“徐晃徐公明,你根本就是汉室之人。”
徐晃听到这个评价,却是面色未变。当初他是杨奉麾下大将,从长安到洛阳一直保护着汉室安危,是天子亲封的都亭侯。后来曹操与杨奉闹翻,汉室迁到许都,他便留在了曹军之中,作为汉室在军中唯一一枚摆放在明面上的棋子,是彰显皇帝与司空之间互相信赖的标志。
不过为了避嫌,徐晃与汉室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往来。即使是董承起事的时候,也不曾把他计算在内。时人都认为,徐晃汉室的烙印逐渐淡化,已彻底成了曹家大将。
现在杨修突然把他的这一层身份揭破,徐晃却没有勃然变色,反而稳稳答道:“杨先生说的不错,我一直是汉臣,从未变过。”他这话答得巧妙,如今天子尚在,连曹操、袁绍都自称汉臣。
杨修三根指头竖起来,三位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下子意识到其中的玄妙。
这三个人都是降将,而且是来自于吕布、刘备以及汉室这三个曹公大敌的阵营,虽说曹公有“用人不疑”的名声在外,可先锋这么重要的位置,曹公心腹之将一个都不用,却派了地位如此微妙的三个人,其中意味颇可琢磨。
这三人合在一起,互相监视还好,眼下分兵去对付那一股袁军,究竟派谁去,见了袁军又做了什么,就不能不让人琢磨了。
想通了其中关节,张辽道:“你的意思,莫非是不要分兵?”杨修道:“若是见敌不顾,就更不好了。”张辽以手按剑,冷哼一声:“分兵要猜忌,不分兵亦要猜忌。我看你分明是来离间的!”杨修从容道:“我一片公心,全为诸位。若是诸位不信,那我从此噤声,全凭几位调遣。”关羽拍拍张辽的肩膀,示意他镇静,又转向杨修道:“那德祖你说说看,该如何是好?”
关羽在曹营地位超然,不像张辽、徐晃那样患得患失,由他来问,最好不过。杨修把骰子掂了掂,道:“若是从小处着眼,怎么做都是错。只有放宽视野,才知进退之道啊。”
张辽不耐烦道:“别卖关子了!”
杨修长笑一声,伸手指向黄河东向:“那边袁绍派了颜、郭、淳于三将前来白马,围而不攻。这三人分属不同派系,却同为先锋,实乃兵家大忌。这边曹公调了你们三位降将打头阵,主力却留在延津,这其中的味道,说白了就是两个字——试探。”
听到这两个字,三将眼神起了不同的反应。
杨修继续道:“曹公在试探袁绍,同时也在试探你等;而袁绍又何尝不是在试探曹公,也在试探颜、郭、淳于三人。白马城本是鸡肋,守之无益,曹、袁仍各自派兵周旋,可不知藏了多少心机。若是窥不破这点,随意妄动,说不定就是杀身之祸。”
徐晃握紧手里的长柄大斧:“依杨先生所言,要如何才能合了曹公的心思?”
杨修下巴一抬,露出狐狸般的微笑:“这法子说来也简单,取下颜、郭或者淳于的首级,一切疑问自然烟消云散。”
听到这话,三将中的一个人面色如常,心中却是“咯噔”一声。听杨修这一番剖析,曹公竟是早已起了疑心,把最有嫌疑的三人一并撒出来,拿袁绍军来试探虚实。他若是按照原计划,借这次出征之机,与颜良密会,就会有暴露的危险——这个杨修无端说破此事,显然也是想试探出自己的身份。
该死的,全都在试探。他心里想着,同时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自然。
日至正午,白马城的北门附近忽然发出喧闹声。附近负责监视的袁军游哨迅速上报,上面给了指示:静观。这一部分袁军的任务是围城。很快喧闹声更大了,东城的城头居然着起火来,火势还不小。游哨再次上报,上头还是那句话:静观。
袁绍围困白马,是为了吸引曹军主力前来,所以城内的这种小混乱,根本不值得关注。现在就算刘延自缚开城,他们都要把他赶回去。
很快游哨发现,有两个人影从城头偷偷摸摸地想要缒下来,已经有粗大的绳子垂到城墙下面。此时上面火势蔓延,浓烟滚滚,估计守城兵丁都顾不上了。游哨想到上峰叮嘱,也懒得上报,远远站在城头弓箭射程之外观望。
这两个人影一高一矮,在城头忙活了一阵,开始抓住绳子慢慢往下缒去。缒城是军中必练的科目,讲究的是双手交错握绳,双脚踢墙,一荡一荡地缒下来。而这两个人一看便是生手,居然双腿盘在绳子上,双手紧握往下溜。游哨暗笑,这么个滑绳的法子,不是手被绳子磨得血肉模糊,就是直接摔到地上没有半点缓冲。
两个人下到一半的高度,城头上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立刻就有士兵挥起大刀,要砍断绳索。两个黑影大概是过于惊慌,双手猛地松开,一下子跌落到城脚下。好在白马城本来也不算高,这一下不至摔死人。
城头卫兵看到他们掉下去了,不再砍绳子。北城门隆隆开启了半扇,一队步卒手持长戟环刀杀出来,直扑向那两个人。那两人也不含糊,强忍着剧痛,跌跌撞撞朝着袁营方向跑。那队步卒个个身着重甲,跑得不快,反倒被那两人越甩越远。眼看他们要冲出弓箭范围,突然之间从城头顺着那根绳子,又跳下来两个人。这两个人手脚麻利,动作迅捷之极,三两下就缒到城下。一落到地上,他们立刻掣出手中铁剑,恶狠狠地朝追兵扑去。
那些追兵只顾看前头的,没料到身后突现杀招,一下子被刺倒了三四个,惨叫声四起,队形一下子就乱了。那两个黑影的剑击相当狠辣,每一剑下去,都没有活口,很快就杀出一个缺口,冲到前面两个黑影面前,一人一个,却是把剑横在了他们脖子上,一步步押着往这边走来。
这几番变化让游哨看得瞠目结舌,一时间都忘了回报,呆呆地看着他们走出城头弓箭射程,朝自己靠近。一直到他看清这四个人的相貌,才如梦初醒,拿出手中的短弓,喝令他们原地站住。
那两个持剑者,俱是黝黑精瘦的汉子,一脸褶皱看不出年纪,手里的铁剑一看便知是私铸的,粗糙不堪;而那两个被利刃抵住咽喉的,是一个青年和一个大孩子,身上穿的是锦袍,气度不凡。
脱城投奔的人,每次围城都会碰到,但这次的情况实在有些古怪。游哨掏出一个柳哨,奋力一吹,附近的巡逻队听到声音,很快就会赶过来。那孩子表情惊恐,瑟瑟发抖,似乎是被吓坏了。游哨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想起自己第一次上战场,也是差不多同样模样。
可在下一个瞬间,那孩子突然用头猛地回撞了汉子一下,趁着剑刃一颤,身体一缩,回手拿起匕首要刺他的小腹。那汉子猝不及防,只得回剑低撩,锵的一声把孩子的匕首磕飞。
游哨大怒,手里射出一箭,正中那汉子肩头:“把剑扔了!妄动者杀!”汉子以手捂肩,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把剑扔开。孩子原地站着,胸口起伏不定,脸上仍是惊怖神色。吓成这样子还要试图反击,这孩子可真是不得了,游哨不由得啧啧感慨。
很快巡逻队赶到,把他们四个一起制住,押还营寨,他们都没有反抗。而在白马城头,一直往下观望的刘延汗如雨下,双腿一软,瘫坐在女墙内侧,嘴里喃喃道:“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两个人,不是我派的啊。”
公则接到四人逾城而出的报告后,有些好奇,因为士兵说他们明显是分成了两拨,还互相敌对——但都宣称有要事求见袁家。公则吩咐他们把人带过来,然后点起了一炉鸡舌香。馨香的气味很快飘然而起,让他觉得熏熏然有种陶醉的感觉。
这是时下最流行的风尚,肇始于许都的那位荀令君。荀彧每日都要熏上一阵,以至于去别人家拜访,香味都会留存三日,风雅得紧,于是全天下的名士都开始模仿起来。公则不得不承认,颍川荀家目前仍是第一大族,影响力巨大。
“不过这种局面不会持续很久了。”他心想,同时把宽大的袍袖展开一点,以便能熏得更为彻底。这时两名囚徒被士兵带入帐内,公则打量了他们一番,开口道:“你们是谁?”
“我叫刘平,他叫魏文,是从南边来的行商。”
公则不耐烦地晃了晃脚,这一句里恐怕一成真的都没有,这两个人一定是出身世家。不过这个自称刘平的人,居然说是从南边来的,倒是有几分意思。
“你们为何要从白马城逃出来?”
刘平没有回答,反而进前一步:“请大人屏退左右。”
“屏退左右,然后你好有机会刺杀本官?”公则似乎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我听说了城下的事情,你这位小兄弟,手段可是相当的狠哪。就在这儿说!”
刘平缓缓直起了腰,粗鲁地注视着公则,脸色慢慢阴沉下来。公则被他盯得有些恼怒,一拍几案:“放肆!”刘平凑到公则面前,伸出手来:“郭先生,你看这是什么?”
公则一看,却是一条棉布做的衣带,小龙穿花,背用紫锦为衬,缝缀端整。他们进帐之前,已经被仔细地搜过身,但谁也没觉得这衣带会很可疑。但公则看到这带子,却陡然起身,仿佛看到什么鬼魅。几名护卫作势要去按刘平,公则却突然暴怒,拼命挥手:“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给我滚出去!快!”护卫不明就里,只得纷纷离开,帐篷里只剩他们三个人。刘平在公则的盯视之下,从容拆开衣带丝线,露出一块素绢。
“公则,听诏。”刘平站在原地,双手捧着衣带,轻声说道。公则犹豫了一下,跪倒在地,身体因过于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朕以不德,权奸当朝。董承虽忠,横被非难。唯冀州袁氏,四世三公,忠义无加。冀念高帝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洒血,书诏付卿。”
刘平念完以后,俯身把素绢递过去。公则验过上面的玺记,心里已经信了九成。董承在年初起兵,用的就是汉帝传来的衣带诏,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公则恰好是知情人之一。皇帝能发第一次衣带诏,就能发第二次。失去了董承以后,皇帝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北方的袁绍了。
现在这条衣带诏居然落到了自己手里,公则觉得快被从天而降的幸福砸晕了。如果能在他的手里促成汉室与袁公的联合,这将是何等荣耀之事。届时颍川荀家将风光不在,取代荀彧的,将是他公则。
“这么说,您是……”
“汉室绣衣使者。”
“绣衣使者”本是武帝时的特使专名,有持节专杀之权,所到州郡,官员无不栗栗。在那个时代,他们就代表了皇家的无上权威与恐怖。光武中兴之后,此制渐废,逐渐被人遗忘。此时刘平轻轻吐出这四个字来,百多年前那滔天的威严肃杀竟是喷薄而出,霎时充盈整个帐篷。
公则感受到了这种威压,赶紧换了一副热情的笑脸:“使者此来可真是辛苦了。”
“我们从许都而来,假借行商身份,想早渡黄河。不料你们来得太快,把我们困在白马城里了。刘延全城大索,我们几乎暴露,只得冒险出城,几乎丧命。”刘平摇摇头,显得心有余悸。
公则放下心思,宽慰了几句,又开口道:“陛下既然诏袁公勤王,不知有何方略?”
天下无白吃的肉酢,天子要袁氏勤王,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究竟汉室准备开出什么价,这才是最重要的。听到公则这个试探,刘平正色道:“郭先生,君忧臣辱,君辱臣死。莫问汉室何为尔等,要问尔等何为汉室。”
这话大义凛然,却隐隐透着一层意思:汉室的价码是有的,你想得到多少,要看你出多少力气。公则哪里会听不出其中深意,连忙叩拜道:“公则才薄,却也愿意为陛下攘除奸邪。”
刘平道:“勤王的方略,陛下确有规划。郭大人可愿意一听么?”公则听他的口风,是有意跟自己合作,不由大喜。要知道,他如果直接把汉室密使送到袁绍那里去,多半会被冀州或南阳派篡夺了功劳,还不如先拢在手里,做出些事情。
“未知天子有何良策?”
刘平在公则耳边轻语了几句,公则眼神一凛,本想说“这怎么行”,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能行么”。刘平缓缓抬起右手,掌呈刃状,神情肃穆:“为何不行?陛下派我来前线,可不只是做使者。我掌中这柄天子亲授之剑,未饮逆臣血前,可不会入鞘。”
刘平的话再明白没有,汉室不是乞丐,它有自己的尊严,以及力量。
公则眼神游移一阵,终于点了点头。刘平赞道:“不愧是颍川望族,果然有担当。”“颍川望族”四字恰好搔到了公则的痒处,郭图登时眉开眼笑,让两人入座,奉上干肉鲜果。
魏文望向刘平,看到他的背心已经浸透了汗水。
公则寒暄了几句,把眼光投向一旁的魏文:“这位是……”
魏文趁刘平还没开口,抢先说道:“我是扶风魏氏的子弟。”他说完
魏家是雒阳一带著名的豪商之一,富可敌国。黄巾之乱开始以后,魏家化整为零,把家财分散在各地世族与坞堡里,表面上看被拆散,实则隐伏起来,与各地势力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汉室跟他们挂上钩,得其资助,丝毫不足为奇。
公则翘起拇指赞道:“年纪轻轻就承担如此大任,真是前途无量啊。”他心想,魏家居然只派了这么一个小孩子前来,看来他们对汉室没寄予太大希望。这孩子八成是哪个分家的庶子,派过来做个不值钱的质子。
公则叫来一位侍卫道:“去把那两个胆敢对天使动手的奸贼带进来。”过不多时,那两个黑瘦汉子被带进来,他们的身手都十分了得,身上五花大绑,几乎动弹不得。公则有意要给天使出气,手微微一抬,侍卫一人一脚,把两人踹倒在地。公则冷笑道:“你们两个好大的狗胆,还不如实招来。”
四十多岁的汉子抬起头:“我叫史阿,他叫徐他,我们是东山来的。”另外一个汉子垂着头,一言不发。
公则听到东山这名字,眉头一皱。东山指《山海经·东山经》,蜚先生这个名号,即是来自于此,所以蜚先生所掌控的细作,都自称是东山来的。眼前这两个汉子,想来也是蜚先生安插在曹方的细作。他们拼着暴露的风险逃回来,估计是有重大发现,倒不好下手太狠。他一边想着,口气有些变化:“你们在白马城做什么?”史阿道:“我二人受命潜伏在白马,伺机刺其首脑。适才看到他们出城,便也趁机离去。”
“既然同为出城者,为何要挟持他们?”公则朝刘平、魏文二人那里一指。史阿浮出一丝苦笑:“我看他们二人华服锦袍,又直奔袁营而来,定是什么重要人物。我若不先挟持住,赚得开口之机,只怕还未表明身份,就被游哨射杀了。”
这倒是实话。行军打仗,驻屯之地都不容可疑之人靠近。像是史阿和徐他这种衣着褴褛的家伙,游哨和望楼上的军士可以不经警告直接射杀。杀错了也无所谓,无非是些草民罢了,所以公则除了“哦”一声以外,面色如常,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时一直垂着头的徐他猛地抬起头来:“大人是觉得人命如草芥吗?”
公则脸立刻沉了下来:“放肆!你这是怎么说话呢?”侍卫们扑过去拳打脚踢,徐他抱头蜷缩在地上,但满脸的愤懑却是遮掩不住。刘平心中不忍,在一旁插嘴道:“人命如天,无分贵贱。郭大人,我看他只是一时失言,还是饶了罢。”
公则拖着长腔道:“这两位是贵客,你们这般唐突,我也不好护着你们。”史阿心领神会,转身对着刘平和魏文,双腿跪地,头咕咚一声磕在地上,几乎撞出血来。徐他在史阿的逼迫下,勉为其难地也磕了一下。
公则这才劝道:“这两个人是我军细作,不知深浅,还望两位恕罪。”刘平表示不妨事,魏文盯着史阿,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的剑法,是跟王越学的?”
史阿一愣,连忙答道:“正是,王越是我二人的授业恩师,您曾见过他?”
魏文原本表情僵硬,听到史阿这句话,却哈哈笑了起来。在他的笑声里,恐惧与愤怒交织在一起,让他的表情变得异常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