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刘邦的确是个老油条,项羽满天下地追着他打,打得他自己都剪不断,理还乱,却又像一个不倒翁一样,一次次被击倒,一次次地自动弹起。
更可怕的是,项羽越是打得猛,刘邦反弹得越是快,真是神了。
五月的那个夜晚,刘邦从荥阳西门胜利逃亡,一路马不停蹄地逃进了函谷关,躲进关中。在这个乱哄哄的世界,再也没有一个比关中更安全更舒心的地方了,没粮食,找萧何,没兵马,找萧何。刘邦几乎是光着身子逃回来的,萧何刚给他凑了一支队伍,他却又蠢蠢欲动想要出关挑逗项羽了。
这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姓辕的先生给刘邦提了一个谋略,他建议刘邦避项羽锋芒,南出武关,假装向东抄其老巢彭城,诱其南来。一旦项羽真来,就坚壁不出,缓和荥阳压力,一面命令韩信尽快消化北方战果,前来助战。由此,汉军几方分散楚兵,汉军也可以趁机歇息休养,待时机成熟,再反扑不迟。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正确的策略。这招就叫游击作战,打不赢就跑,跑了再回来接着打,就是拖也要拖死你。
果然,刘邦带着一队人马敲锣打鼓地南出武关,一直走到了宛城。宛城是一座不光荣的小城,却让刘邦有过一段最光荣的岁月。三年前,刘邦听张良一言回军绕宛城三匝之事,对他来说仍然历历在目。
然时过境迁,世事沧桑,此时宛城非彼时宛城,此时汉王也非彼时沛公。当远在北边的项羽闻听刘邦出关时,他像一只闻到了不祥气味的饿狼,果然引兵南下拦截。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当项羽刚在宛城驻军,准备放开手脚大干一场时,却又突然听说彭越又在后方破坏他的粮道。没办法了,天大的事也没有粮食的事大,项羽只好留一支军队守住宛城,独自带兵杀向彭越。
刘邦和彭越这叫遥相呼应,搞的是让项羽疲劳的战术。项羽前脚刚走,刘邦后脚就加大火力打掉了宛城外的围兵,又趁机溜回北方重新占据成皋。
成皋?!项羽恍然大悟,又上当了。他东跑西奔了一个月,原来刘邦竟然是企图搞疲他的军队。
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够了,想再多骗一次都没机会了,干掉荥阳,下一个就是成皋!
于是,项羽率军插向荥阳,烹了周苛后,又重新死死地包围了刘邦。
刘邦,看你还有什么骗招,如果你想活,就赶快长双翅膀飞出来,不然成皋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是的,刘邦不能长翅膀,他也没有第二个纪信了,但是没翅膀没纪信不等于飞不了,出人意料的,这次刘邦又逃出了项羽的天罗地网。
刘邦是独自坐着夏侯婴的车跑掉的,夏侯婴的车技天下皆知,他载着刘邦悄悄地从成皋北溜出去,两人渡过黄河,直奔小修武城。小修武城,正是韩信和张耳的驻军所在地。
刘邦和夏侯婴没有立即去见韩信和张耳,而是悄悄地在城里找了一家旅馆潜伏下来。奇怪了,刘邦为什么不去见韩信呢,他到底要干什么?其实,谁都无法想到刘邦此时复杂而又恐惧的心,彭越逃跑,荥阳和成皋统统陷落,关中更是不知被他搜刮过多少次了,想再刮一次,铁锅也得被刮破了。
也就是说,目前的刘邦基本上一无所有了,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曾经
渴望当然是一件很美的事,但是当渴望和现实撞到一起时,往往会变成一厢情愿,或者另外一个可怕的下场。如果韩信能够听使唤,一切都好说,可问题是,谁敢保证韩信和张耳是听使唤的人?
韩信不是萧何,他不过是萧何一手推荐过来的,对于这个人,刘邦心里一直没底。当初之所以提拔韩信当大将军,完全是冲着萧何的面子来的,当然,事实证明给萧何这个面子是对的,没有韩信,刘邦就算不永远待在汉中,至少也要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被关在汉中数星星月亮过日子。
可这又能证明什么?今天韩信非彼时的粮食小官,中国整个北方基本上都是他的,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时代,兵杀将,将杀王,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还有一个重要的讯息是,刘邦曾派人呼唤韩信出兵荥阳,而韩信迟迟不见动作,难道这其中就没有问题吗?
这样说来,韩信是一个并不怎么可靠的将军,而刘邦又是一个很油的诸侯王,大家彼此彼此,事到如今,刘邦怀着一颗失败而畏惧的心来见韩信,他不得不提出着一万个小心。
小心防范是对的,这是动物自我保护的一种基本技能。第二天,凌晨。刘邦和夏侯婴战战兢兢地过了一晚,偷偷地摸黑起床了,刘邦坐车,夏侯婴开车,两人挂着汉王使者的名号,直接驰入了韩信军中。还没等士兵传话,刘邦和夏侯婴就像老鹰扑食一样,又狠又准地闯进了韩信的卧室,把韩信从床上掀下来,并把他身上的符印夺了下来。
符印,对于中国古代军队将领来说,那是比命根子还命根子的宝物。军队行军打仗,颁布军令,集结军队,属将和士兵从来都是认印不认人,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手中无符印,想调动一支军队,那可是比登天还难。
同时,一个君王想废黜属将,第一件事也就是夺去他的符印,符印于将军,就像金箍棒于孙悟空一样,金箍棒被夺走,孙悟空就算想砸场也砸不起来了。
这一幕就像演戏,还没来得及彩排就正式公演了。张耳也不能幸免,刘邦夺两人军权后,趁热打铁,立即召开了一个军事会议,重新调整军岗,刘邦升韩信为相国。同时,刘邦又命令张耳四处巡行,加强军备防守赵地,而张耳的军队交给韩信带去攻打齐国。
这时韩信和张耳如梦初醒,原来刘邦是独自打劫他们来的。
又是夺帅,又是调包,这就是刘邦的不寻常处。只一夜之间,刘邦摇身一变,从一个光棍司令又变成了有着数万军队的王。
刘邦就是这样的一种人,在一个生存为第一需要的战争时代里,当他强大到可以说话算数的时候,他可以拍着任何人的肩膀称兄道弟,甚至比亲兄弟和旧将领还要亲。但当他沦落成像只地老鼠到处钻洞的时候,他也可以六亲不认,不择手段。
此时,刘邦刚在赵国站稳脚跟,驻守成皋的其他将领也纷纷弃城逃跑到赵地跟随刘邦,成皋随即沦陷。沦陷就沦陷吧,没什么了不起的,胜败乃兵家常事,失去荥阳和成皋都算不上什么,只要有了军队,一切又将可以重来。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