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又一位女子拜别长安,到大漠深处去了。
王娡没有出现在怡和公主的送行仪式上。尽管刘彻晋升她为怡和公主,自己多了一个孙女,可这毕竟打不破血缘在她情感深处刻下的痕迹——那是她永远抹不去的痛。所以这些年来,她不愿意看到或者提及有关匈奴的话题,更不愿意出现在送别仪式上,因为这样的场面总是会勾起她对隆虑公主的思念。
两个月前,吐突狐涂来长安时,不仅带来了隆虑公主写给皇上的信,也带给她催泪文字。一声声的呼唤,让她的心几乎破碎,一下子就病倒了。好不容易在太医的精心调养下,她的身体渐趋好转,又怎可再去目睹那幕天各一方的分别呢?但这对朝廷来说,毕竟是一件大事,她又放心不下。因此当田蚡来到宫中的时候,她还是问起了送行的细节。
“公主走时还高兴么?”
“唉!哪能高兴呢?她父母都在鲁地,因为她是以公主身份去和亲,鲁王也不能来。皇上再好,也不比了亲生父母啊!”
“唉!也是。”王娡叹息一声,用丝绢擦了擦眼角,“故土难离,乃人之常情,哀家至今仍不忍看辞宫伤别之景,也不愿聆听思亲怀乡之曲!但愿她一路平安,到了匈奴能得到她姑姑的关照。”
“太后所言甚是。”
“好在亲也和了,哀家希望从此边关烽烟不再,百姓安宁,这也不枉她远嫁一场了。”
“太后高瞻远瞩,实乃大汉之福。”田蚡说着,就要起身告退。
“皇上直接回宣室殿了?”王娡问道。
“这……”田蚡这才弄明白了,太后召他进宫,不仅是要听关于怡和公主的消息,更是关心皇上与皇后的关系。这恰恰也是让他烦恼的地方。
“皇上移驾丹景台了。”
看了看太后的表情,田蚡有意点拨道:“太后还要劝诫一下皇后,不要总是拧着,把皇上往那边推啊!”
“嗯?你是说,皇上经常在丹景台么?”王娡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问道。
“是的!”田蚡又坐了下来,呷了一口热茶,将近来发生的故事细细地讲给王娡听。皇上现在几乎每夜都传卫子夫进宫或者他移驾丹景台,而且有意地在各种场合推崇卫青。
在田蚡看来,除了情感因素外,更重要的是皇上要培养起一批力量,来实现他的宏图大略。田蚡有一个明显的感觉,就是太皇太后在世让皇上赋闲两年,让他任官用人有了更加严格的标准。
虽然此次策对现在还在紧锣密鼓地筹划,但通过直接的观察和提拔去培植忠于自己的力量,也成为选人的一个重要方面。
“皇上的翅膀现在真的硬了。依臣弟看来,卫氏姐弟风光朝廷的日子不远了。”田蚡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分外地冷峻,甚至带着对外甥的不满。
是的,他觉得非常没有面子,在朝会上,皇上不仅否决了他的谏言,而且还当着那么多朝臣的面申斥自己,这让他对在朝廷的威信发生了动摇。
王娡听着听着,眉头就皱在一起了。田蚡说得对,窦氏家族随着太皇太后的驾崩而光辉不再,而另一个家族的力量却正在悄然崛起。令王娡惊异的是,目前卫家的情况与自己当年的情景几乎如出一辙。王娡倒不是对田王家族的势力遭遇威胁有什么恐惧,而是对卫子夫的身份产生了质疑。
卫子夫虽然端庄秀美,才情过人,却总改变不了奴婢的身份,做个妃嫔倒也无可厚非,但她绝对是没有资格做皇后的。想到这里,王娡的眉间就多了几分轻蔑。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奴婢,怎么能与皇上厮守终身呢?”
田蚡嘿嘿笑道:“姐姐当初不也是来自安陵乡间吗?”
“说什么呢?”王娡脸上微露不悦,嗔怪道,“她怎么能和哀家相比呢?哀家可是燕王之后啊!”
这是王娡引以为荣的。尽管她的外祖父燕王臧荼在楚汉争锋中被太祖高皇帝所杀,可王娡从来不愿意提起这段血仇,而总是拿了望族门第,去洗淡安陵岁月的窘困。
“也是阿娇不争气,进宫这么些年了,也没有给皇上生个太子。”
“太后所言甚是!如果皇后怀不上龙种,那么能不能继续住在椒房殿都是问题了。”田蚡接上了王娡的话茬。
“这个阿娇,到底是为什么?”王娡很忧虑,毕竟皇后是自己挑选的。而且自皇上登基之日起,她就觉察到了他那特立独行的性格,只不过当时太皇太后在,皇上在情感上还依赖于自己。如今不同了,他显然不希望再有人去干涉他的行为。
王娡有时候也很懊恼,包括田蚡在内的几位兄弟总不能让她省心,他们不断向皇上提出要求,以致皇上在她面前埋怨舅父已妨碍到新制的推行了。如果有一日,皇上用另外的力量替代了田王家族,那么她王娡就真的只能做个颐养天年的女人了。
王娡看着田蚡,语重心长地说道:“兄弟要明白,无论是论起品性,还是才干,朝廷里有的是人才。你之所以坐上了丞相的位子,完全是因为哀家的缘故。现今皇上越来越喜欢独行其是,你若是再不慎行自励,迟早要被别人取代的。”
“这个臣弟明白,臣弟一定记住太后的话。”
“你不明白。哀家听说,你借着丞相的权威,广置宅第,苑林极其奢侈,你家奴仆去各郡县集市上买东西的人络绎不绝。前堂上罗织着钟鼓等器物,后庭中有数以百计的妇女,可有此事?先帝在世时,哀家向来行事谨慎,如何现在你总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皇亲国戚呢?你说说,你身为人臣,在府门立那么大的旌旗有何意思呢?”王娡一口气数落道。
“这……”
田蚡十分吃惊,虽然姐姐身居宫闱,却是什么都在心中。他立即为自己辩解道:“臣弟在京城确是置了些田宅,但远不是传闻的那样,不过较之别人好些罢了。”
“仅仅是好些么?”王娡的眉毛皱了皱,从案头拿起一封帛书,丢在田蚡的面前道,“看看!这是什么?”
“这是何物?”
“你看看就知道了。”
田蚡打开帛书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帛书就是那个整天跟在皇上身后的韩嫣写的奏章。他弹劾田蚡利用丞相之权,趁着大旱,囤积居奇。名为买卖,实与掠夺无异。又与公田周围百姓争水,打伤打死数十名无辜男丁,以致民愤沸腾,怨声载道。
“这个怎么到了太后这里?”
“还不是因为你是皇上的舅父!”
“皇上圣明!”
“你就会说这些无用的话。皇上多次在哀家面前发脾气,说你不断地向他推荐心腹在朝为官,说你的贪欲简直到了要把整个府库搬到丞相府去的地步。你要一直这样做的话,不是在打哀家的脸么?”
田蚡的额头渗出点点冷汗,说话的底气不足了,连连道:“臣弟有错,臣弟有错。”
“岂止是有错,简直就是有罪。你身为朝臣之首,却把整个朝廷的风气都带坏了。哀家还听说,那个跟在窦婴左右的灌夫,也在自己的封地上扩充公田;窦太主也利用她的地位,侵占民田。看看,哪一件不是你等这些与皇上沾亲带故者所为呢?你等这样,还让皇上如何推行新制?”
田蚡偷偷抬眼看了看王娡道:“那依太后的意思,臣将田退了?”
王娡挥了挥手道:“那倒不必!过去的就过去了,哀家的意思是你们一定不要持权弄势,以强凌弱,引得天怒人怨,到时候不可收拾。”
话虽是这样,可皇上把奏章给自己是什么意思呢?仅仅是为了照顾外戚的面子么?仅仅是为了给他们一番训诫么?不!皇上显然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对自己处处维护家族利益表示了不满。
王娡认定,韩嫣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抛出这道奏章,目的一定是冲着丞相一职来的。从看到奏章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思谋该用怎样的手段给这些利令智昏而又善于摇唇鼓舌的“佞臣”以血的警示。现在,在深知了皇上与卫氏姐弟的关系后,她的谋划便又多了一层。她要让任何敢于向田王家族地位挑战的人都明白,在太皇太后之后,这个江山,这座都城仍然站着一个不可侵犯的女人。
终于,机会来了。有黄门暗中向她禀告说,那个韩嫣竟然目无尊卑地到永巷与宫女们幽会。他的眼中还有这个太后么?还有皇上么?
这个可恶的韩嫣,早先夹在皇上与皇后之间,如今暗中出入掖庭,难道他不知道这掖庭是大臣们的禁地么?
“去死吧!你这个瘟神,小人!”王娡狠狠地将茶盏放在几案上,茶水溅在了田蚡的衣袖上。
田蚡很吃惊,惶恐道:“太后这是怎么了?难道太后真不念骨肉之情,要置臣弟于死地么?”
“哪是在说你呢?哀家是说那个韩嫣。简直是色胆包天,竟敢……”太后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这样的事情让她难以启齿。
田蚡立即明白了太后的用意,她这招一石二鸟,既对族人们加以警告,又达到了发泄愤怒的目的。
但是,处在朝野漩涡中的田蚡,现在想事情绝不像太后那么简单。论起对丞相位置的垂涎,最有资格的应该是这两个人:一个是建元初年以来一直跟着皇上的严助,另一个是韩安国。至于韩嫣,他除了会取悦皇上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建树。
“哦!”田蚡一声沉吟,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一直闲居在家的窦婴。一定是他,不要看他如今不在朝堂,可他那双眼睛一天也没有离开过朝堂,也没有放弃复出的欲望。
眼下,田蚡觉得自己要做的是借“韩嫣之事”给窦婴传信,让他明白这个朝廷再也没有他的位置。因此,当程不识缚了韩嫣前来复旨时,他立即表示了极大的愤怒。
“太后圣明,如此奸佞,非杀不能正后宫纲纪。”
“押韩嫣进来。”王娡厉声说道。
一同带进来的还有向韩嫣私送了通籍的掖庭令。那掖庭令自知闯下了大祸,一跨进大门,就软瘫在地,捣蒜般地磕着头:“小臣该死!小臣罪该万死!”
王娡看都不看掖庭令,从牙缝中挤出的都是轻蔑和愤怒。
“私通奸佞,惑乱掖庭,罪不容赦,你是自招其祸。”说罢,向程不识摆了摆手,早有后宫禁卫架了掖庭令的胳膊,向殿外拖去。在他们消失在大殿门外的时候,仍然听见掖庭令的求饶声。
王娡收回目光,转向韩嫣怒道:“韩嫣!你可知罪?”
“臣罪该万死。”
“如此说来,你认罪了?”
“为何三缄其口?你平日不是伶牙俐齿的么?”
“这么说,你死而无怨了?”王娡转脸示意身边的紫薇,“哀家早已为你备好了饯行酒,你就安心上路吧!”
从进宫起到成为太后的女御长,紫薇第一次见太后动了杀机,她的心不由得一阵阵紧缩,手也颤抖得厉害。
“抖什么?你怕什么?”
“奴婢……奴婢只是……”
“田蚡!你代哀家送韩嫣。”
“诺!”田蚡从紫薇手中接过毒酒,脸上掠过一丝冷笑,“韩大人!请吧!”
拿着酒爵,望着里面的汁液,韩嫣百感交集。从十二岁进宫当太子陪读,他今生最大的幸运就是一直陪伴在皇上身边。为了给刘彻留下忠心耿耿的印象,他不惜丢掉尊严,去扮演一位黄门的角色。他知道,从窦婴到卫绾,各位大臣都对他的为人不屑一顾。
可在他看来,这又有什么呢?用什么手段无所谓,目的才是最重要的。但是他很失落,自从卫子夫进宫以后,皇上离他越来越远。当然,君臣之间的旧情还是存在的,只是没有往日那样亲密了。
永巷失足,是他无法挽回的。但他并不知道,弹劾田蚡的奏章才是将他推入绝境的原因。
平心而论,他弹劾田蚡也不全是出于公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田蚡那种每每与他相遇时的蔑视目光,那些把他贬到与黄门一样卑贱羞辱的话,这些都极大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因此,当有人举报田蚡因与乡民争水而致死人命的时候,他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启动了报复行动。
可这奏章却到了太后手中,并且被田蚡看见了。
死是一定的了,只是就这样死去,他是多么的不甘。那墨绿色的酒酿,映出了田蚡可恨狰狞的嘴脸。只要嘴一张,一切都过去了,从此这个世上将不再有韩嫣……
对着毒酒,韩嫣发出冷森森的笑声,直刺田蚡心底。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怒道:“死到临头,你笑什么?”
“我笑你小人得志,攀龙附凤,笑你将不得好死!哈哈哈!”
“大胆狂徒,私入掖庭,罪该万死,还敢胡说八道!”田蚡恼羞成怒,转脸对程不识说道,“太后有旨,赐韩贼死。程将军!”
“末将在!”
“强令韩贼饮鸩。”
“且慢!”韩嫣一手端着毒酒,然后面向太后,双膝跪地陈述道,“太后要臣死,臣无话可说。只是臣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太后可否允准?”
王娡道:“念你是将去之人,有话尽管说。”
“臣死不足惜。只是臣十二岁就进宫伺候皇上,深受皇恩。太后若念及臣陪伴皇上多年,使臣死之前能再睹龙颜,臣就死而无憾了。”
“你还奢望见到皇上么?”太后轻蔑地扫视韩嫣一眼,“你欺瞒皇上,犯下如此罪行,还有何面目见皇上……”
王娡话还没有说完,却听见大殿外传来黄门的声音:“皇上驾到!”
“皇上驾到!”
王娡心头不由一惊,暗忖:消息好快啊!未及开口说话,刘彻就已经跨进长信殿了。田蚡、程不识和宫娥们急忙接驾。刘彻也不理他们,径直来到王娡面前,不假思索便问道:“孩儿听说母后要杀韩嫣,不知是为什么?”
“私入永巷,淫乱后宫,还不该死么?”
刘彻撩了撩衣袖道:“韩嫣触犯律令,罪不容赦。然念其当年前往安陵迎修成君回京,孩儿请母后开恩,赦其死罪。”
“糊涂!”王娡打断了刘彻的话,“哀家并非少恩寡情之人。当年韩嫣接俗儿回京,是哀家提出晋升他为上大夫的。可他不思报效朝廷,却倚仗天子之威,傲视诸王,以致江都王在哀家面前涕泣,要求回京任宿卫,位比韩嫣;他还诬陷朝廷重臣,离间君臣关系,此其罪二;出入永巷,淫乱后宫,此其罪三;皇上推行新制,乐平侯卫侈因坐买田宅不法,依律当被处死。韩嫣却接受贿赂,为其开脱,此其罪四。依照大汉律令,四者有其一,即处极刑。何况四罪并处,纵死千次,也不能平朝野之愤。”
刘彻明白了,出入永巷只是一个借口,重要的在第二条。刘彻紧皱眉头,顿觉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当初他将韩嫣的奏章送给太后的本意是想警示田蚡等人,不料却招来一场大祸。
太后如此果断处置一位上大夫,与当年太皇太后的做法何其相似。虽然目标都是冲着新制,但太后此举又与太皇太后有着很大的不同,一个是着眼于国策大计,一个只不过是为了私情亲缘。
可这样的话他能说得出口么?也怨韩嫣行为不检点,才有今日之祸。正在刘彻进退维谷之际,田蚡在一旁说话了。
“皇上,韩嫣罪大恶极……”
“丞相不要说了,朕知道你是何意!韩嫣既然触犯了大汉律法,那么就该命廷尉府依律审问,绝不姑息。”
“罢了!”王娡一甩衣袖道,“事发掖庭,哀家难道不能处置么?为了一个罪臣,皇上竟然目无尊长,何以君临天下?”
“孩儿不是这个意思……”
“那皇上是何意呢?”王娡朝前迈了一步,狠狠地瞪了一眼韩嫣,“皇上为他说情,不就是因为他曾经与皇上一起抵足共眠么?要说这一条罪状哀家还没有追究呢!没有他,皇后能……”
“母后为何这样说呢?孩儿的意思,难道母后还没有听出来么?孩儿不希望母后因私废公。”
王娡怎会听不出刘彻的意思呢,她很吃惊皇上能把事情看得如此透彻。这种母子间的妥协往往是在大臣不在场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发生,现在,面对一个即将伏法的韩嫣,一个长乐宫卫尉程不识,一个儿子看不上眼的田蚡,她无论如何也不愿落个后宫干政的罪名,于是,她很快地就选择了妥协。
“好!哀家就依皇上。但韩嫣罪在不赦,如何处置,就由皇上决定吧!”
这一来田蚡就急了,急忙上前道:“太后……”但当他看到刘彻冰冷的目光时,就退却了。
刘彻转过身来,高声对程不识道:“将韩嫣押至廷尉府听候审理,回宫!”
廷尉府的审理只是一个过程,韩嫣对私入永巷、淫乱掖庭的罪行供认不讳。廷尉拿着狱词向刘彻复旨,刘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批了“斩无赦”,然后对廷尉吩咐道:“韩嫣此罪,弃市也不能平朝野之愤。然朕念他自小跟随左右,就在廷尉府中处决吧!”
几天后的一个夜里,严助奉旨到了廷尉府。
韩嫣万念俱灰,人眼见地消瘦了,一双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看到严助,他有诸多的不解,问道:“大人为何来了?”
严助将所带的酒菜在狱室摆开,为韩嫣斟了一爵酒,然后说道:“在下奉旨前来看望足下,请足下先饮了此爵。”
韩嫣闻此,眼中就涌出了泪光:“罪臣谢皇上隆恩。请大人与罪臣共饮一爵!”
严助道:“此乃陛下御酒,在下看着足下畅饮,也不负圣命了。”
韩嫣觉得自己的话太唐突了,今非昔比,如今自己已沦为阶下囚,他也不再勉强,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皇上没有话带给罪臣么?”
“唉!”严助叹了一口气,“足下犯此大罪,皇上心痛啊!以足下之青春,应该是前程无量啊!皇上只说了一句话,罪有应得,一路走好。”
韩嫣听此便泪如雨下,那泪滴在酒爵里,饮下的是千般悔恨。
“罪臣有今日,也怨不得别人,甘愿伏法,倘若罪臣的死能让同僚们引以为戒,也算是死而无憾。不过罪臣还请大人转奏皇上,田蚡贪利欲奢,必成朝廷大患……”
就这样,这位童年进宫,与刘彻朝夕相处的年轻人走了,刘彻在很长一段日子里都郁郁寡欢。虽然有卫子夫陪伴,但是那些同榻而卧的情景,那些狩猎的往事,总是会挥之不去地缠绕着他。
而更让他不满的是,太后一方面口口声声说支持他推行新制,另一方面,一俟遇到事关田王家族利害的事情,又总是千方百计地袒护。
当然,他也会反思韩嫣的一生,回忆卫绾、窦婴对这位年轻人的评价,他觉得他们的目光很犀利。韩嫣的确喜欢见风使舵,察言观色,热衷猜度上面的意思。这样的人在身边,迟早会惹出祸端的。因此,他在重启举贤良的诏书中,就十分强调才能与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