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法斯利姆杀了个措手不及的并不仅有贝拉克诺斯公爵一家,同样如遭五雷轰顶的还有身为王太子辅佐官的尤里和罗杰。
这两个本该对一切了如指掌的人,从头到尾都未从法斯利姆那里收到过一丝风声,也就导致他们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冲击性发言时第一反应都是:辞职吧,再被气死之前。
比起乱了阵脚的家人和同僚,此刻广场上最冷静的反倒是平日里最不靠谱的维恩,联想到之前奥莉维亚在谈及婚事时语焉不详的模样,以及她对于王室婚姻抵触的态度,法斯利姆会选择尊重奥莉维亚的意愿,不惜顶着骂名也要取消婚约,倒也并不是不能理解。
“冷静点,爸爸。”
伸手拦住想要冲上台阶质问法斯利姆的父亲,维恩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这个肯定是法斯利姆殿下和奥莉一起做的决定,婚约虽然取消了,但那两个人的感情非常好,结婚是迟早的事,所以不必担心。”
“既然迟早要结婚,那为什么还要取消?”
公爵夫人觉得莫名其妙:“政治联姻又不是过家家,怎么可以这般随心所欲!”
“奥莉和法斯利姆殿下又不是做事不计后果的人,肯定有他们自己的考量。”维恩耐心帮忙解释:“等仪式结束,我会陪您一起去见法斯利姆殿下,在那之前,我们都先静观其变,好吗?”
事已至此,即便冲上去拎着法斯利姆大骂一顿,事情也不见得会有改变,公爵闭眼挡住恨不能将法斯利姆生吞的目光,咬牙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选择先听儿子的,收回了举起的手杖。
此刻和维恩同样冷静的,还有一个人。
“竟然是现在说吗?”
坐在广场最边沿观众席上的菲奥娜放下望远镜,有些哭笑不得的吐槽:“好歹换个人少些的场合啊。”
她的隔壁,处于震惊中的伊戈提乌闻言找回心神,扭头问她:“你知道?”
“早就知道了。”菲奥娜挑眉,好笑的说:“你不是也早就知道了吗?当初奥莉和我谈珠宝交易的时候你分明也在场。”
“我虽然知道奥莉有意取消和这个臭屁王子的婚约,却没想到提出来的人会是后者。”
伊戈提乌嫌弃的咂了下嘴,不悦的咕哝:“这家伙难道有新欢了?”
“怎么可能。”菲奥娜白他一眼,无语的说:“肯定是王太子殿下不想奥莉为难,所以主动把责任全扛在了自己身上,不然你觉得一个公爵家的千金,能有力量和家族、王室抗衡吗?”
伊戈提乌无法反驳。
“你看起来并不怎么高兴啊?”菲奥娜有些坏心眼的调侃他:“你不是应该欢呼庆祝奥莉恢复自由身,自己终于可以光明正大追求她了么?”
“我早就已经开始了。”伊戈提乌幽幽叹息:“两年前。”
“啊……是么……”
菲奥娜嘴角的笑容微微僵住,轻咳一声尴尬道:“你也……不容易啊……”
“不要同情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变得更悲惨了。”
伊戈提乌黑脸说:“那丫头看起来单纯随性,实则是个相当自我中心的人,我虽然经常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但至少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除非这位王太子心甘情愿的摘下冠冕,不然他和奥莉之间就没有未来可言。所以只要继续坚持,赢得美人芳心的终将是我。”
“你是不是太乐观了?”菲奥娜好心劝他:“解除婚约不仅意味着奥莉恢复自由,更意味着她将拥有更多选择,不嫁给王太子殿下,不等于一定会选择你。”
伊戈提乌冷哼一声:“你果然只有在泼我冷水的时候才最理性,当初挑选丈夫的时候要是也能这么‘聪明’,应该可以少受很多苦。”
菲奥娜的脸色骤然寒凉下来:“你想吵架吗?”
伊戈提乌:“不,我只是希望你闭嘴。”
菲奥娜:“……”
你才是更应该闭嘴的那个吧?
广场上吵得沸沸扬扬,始作俑者却表现得相当淡定,法斯利姆任由客人们自由讨论了十来分钟,才如同无事发生一般继续宣布了第二个消息。
“第二件事,为了庆祝仪式,接下来会由我麾下的火器部队为大家带来一场精彩的射击表演。”
本就吵闹的广场瞬间变得愈发混乱。
指令下达,表演负责人罗杰灵活穿过或惊慌或激动的人群,踏上台阶于法斯利姆身前矮一阶处站定,他于万众瞩目中拔出佩剑高高举起,围绕在广场四周的护卫骑士中有二十位迅速出列,人们这才注意到他们腰间以彩带包裹住的并非刀剑,而是伪装起来的□□。
与这些□□骑士同时出列的,还有维恩。
他硬着头皮无视掉公爵和公爵夫人震惊且质询的目光,穿过人群径直来到整齐站成两列的骑士面前,然后自口袋中取出藏了一早上的枪,另一手敬了个相当标准的军礼,朗声道:“威瑟坦贝尔皇家火器部队,向王太子殿下致意最诚挚的祝贺,我们将英勇无畏、永远忠诚!”
话音将落,皇家乐团再次开始演奏,演奏曲目是由威瑟坦贝尔音乐家贝淑曼专门为皇家火器部队谱写的进行曲,名为《暴风雪征服进行曲》。
伴随着高亢而嘹亮小号演奏声响起,广场观众们的情绪被推上高潮,提前准备好的枪靶被推至广场边沿,未参与表演的骑士们也迅速将附近的仆人和观众疏散,表演的二十位骑士熟练就位,同时解开包裹在外的彩带,露出了里面崭新精致的□□。
“砰!”
维恩扣下扳机,子弹穿越大半个广场,精准射中最中间那个枪靶的靶心,骑士们收到指令紧随其后,纷纷举枪直指枪靶。
“砰砰砰!”
二十声枪响后,广场再次恢复沉寂,骑士们收起□□站回军姿,广场周围二十个枪靶,无一落空。
法斯利姆·沃伦·兰德尔,在成为王太子的第一天,就向所有反对者亮出了利爪、呲出了獠牙。
“干得不错嘛。”
爱谢尔嘴角微扬,压低声音同站在自己身边的弗雷德说:“幸亏你父亲没来,不然看到这副景象怕是要气昏过去。”
“早就气昏过好几次了。”弗雷德不以为意,掸了掸军装上沾到的灰尘,平静道:“我家这位老爷子对于法斯利姆殿下组建火器部队一事与其说是反对,不如说是嫉妒,一个刚刚成年的小王子,却拥有着比他更宽阔的眼界、更强大的胆魄,甚至还有遍及他国人脉,如何能不令他眼红。”
“这么说的话,我家那位貌似也差不多。”
爱谢尔轻笑一声:“急流勇退,把时代让给年轻人,才是一个合格长辈该做的事情吧?”
弗雷德垂眸看她:“你现在相当刻薄呢。”
爱谢尔笑意更深:“我向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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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在仪式上说得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仪式结束后,法斯利姆前脚刚回到书房,后脚就听到门外一阵喧哗,贝拉克诺斯公爵不顾托尔斯阻拦,带着维恩一同前来兴师问罪。
意料之中。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法斯利姆摘下冠冕交给执事,一边解披风一边淡定回答:“我要取消和奥莉的婚约。”
“理由。”公爵面色阴沉:“如果没有可以说服我的理由,我是不会同意的。”
“理由很简单,我不想把她关进这座鸟笼里。”
法斯利姆垂眸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低喃:“我希望她能成为世界上最自由的鸟,可以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和我一起被关在笼子里,在无尽的阴谋与斗争中消磨掉自己的一生。”
这个回答听着略显幼稚,公爵本该痛骂他愚蠢,可身为当事人的父亲,他的心底也同样怀揣着让女儿获得幸福的美好期望,因此一番纠结后,终究是没能把责骂说出口。
“奥莉知道吗?”公爵身心疲惫。
“知道。”法斯利姆点头:“这是我们的约定,早在三年前就说好了。”
“三年前?!”
公爵瞠目结舌:“那么早?!你们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不好说呢。”法斯利姆失笑:“孩子有秘密瞒着父母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不要和我油嘴滑舌!”
公爵一掌拍在办公桌上,怒道:“托你的福,现在贝拉克诺斯成了整个威瑟坦贝尔的笑话,被你这位王太子殿下当着全王城的人退婚,奥莉今后还怎么嫁人?!”
“当然是嫁给我。”法斯利姆一脸理所当然:“我们早就是恋人了。”
可能是实在无法理解他的前后逻辑,行事老辣如贝拉克诺斯公爵,此刻也不禁生出了一种被打败的无力感,他在维恩搬来的凳子上跌坐下,扶额缓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发出一声充满挫败的长叹,有气无力的问:“你今后到底是什么打算?”
“具体的计划不太方便向您透露,但有一点您可以放心,即便没有这场政治联姻,贝拉克诺斯在王城的地位也丝毫不会动摇。”
法斯利姆语气真诚:“公爵阁下,为了这一天,我和奥莉准备了三年。今天之后,我们不再是被权力和利益捆绑在一起的‘未婚夫妇’,而是以爱相连的平凡‘恋人’。就像当初的您和公爵夫人一样。”
“你是想用恭维说服我吗?”公爵既生气又想笑:“如果你口中的真爱意味着我的女儿要给一国之君当一辈子情妇,那我宁可她在伦巴尔结婚成家,永远不要回来。”
“不会的。”法斯利姆举手发誓:“我以兰德尔之名起誓,绝不会让奥莉受到任何委屈。”
公爵神情复杂:“那你到底……”
“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法斯利姆迎上公爵质疑的目光,无比笃定的说:“马上,就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