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两位副会长的强行干预,加里亚商会副会长的投票并未能够顺利进行,本该开一整天的会议被草草结束,奥莉维亚的副会长计划也因此推迟。
“可惜。”
回到商会总部办公室,伊戈提乌解松领带,满脸遗憾的说:“眼看就要成功了。”
“意料之中。”
奥莉维亚本人对此倒丝毫不觉得惊讶,她后仰在沙发上坐下,解去胸前昂贵的领结,晃了晃翘起的右腿,无所谓的说:“那两只狐狸绝不可能老实看我成为副会长,我也没指望能一次成功。今天这场演说的目的也不过是向商会成员们介绍阿卡南托接下来要开展的项目,以吸引他们投资而已。”
提起项目,伊戈提乌立刻坐直身体,挑眉问奥莉维亚:“姆尼西亚运河项目你是怎么拿下的?我并没有和你一起去考察,而且投标的金额也并非最高,最后为什么能够中标?”
奥莉维亚摇晃的脚不由顿住,沉吟片刻后故作随意的回答:“大概是因为加里亚的信誉吧?”
伊戈提乌不信:“怎么可能如此简单?而且早在铎西泽边境政府对外公开运河维护项目时你就已经收到风声,这点也很可疑。”
当然不可能如此简单,运河维护项目在对外公开前都属于政府机密,加里亚在阿萨坦图面子再大,去到铎西泽也照样不好使。
真正好使的,是奥莉维亚的面子。
是那位被她“赶”回铎西泽的王储,以“感谢三年来的照顾”为由,从众多投标商中选出加里亚,硬生生将这笔收益巨大的生意送给了她。
因此她绝不可能向伊戈提乌告知真正缘由。
“现在才来刨根问底是不是有些晚了?”
不想继续听他唠叨,奥莉维亚起身不耐烦的说:“放心,我的赚钱方式绝对合法。”
伊戈提乌无奈:“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累了。”奥莉维亚推门离开:“我明天出发去南部,大概半个月之后回来,有事直接寄信到南部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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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奥莉维亚拥有同样遭遇的,在千里之外还有一位。
“可恶!”
铎西泽王宫金碧辉煌的会议室内,已经恢复皇家骑士团副团长身份的杜克用力砸烂会议桌上已经冷掉的红茶和点心,恼怒低吼:“全都是些听不懂人话的老古董!”
“没必要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老师。”
会议桌尽头,一身皇家骑士装扮、胸系王室绶带的沃坦利面容沉静,凉凉道:“本来就是一群满脑子只考虑自身利益的国家蛀虫,不必浪费时间和他们讲道理。”
李西菲二世急病卧床昏迷不醒后,本就政局动荡的铎西泽立刻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大混乱之中,由于只有女儿没有儿子,几位公主全都未成年,不符合罗德里格斯王室的继承规则,部分因反对李西菲二世而一直被打压的大臣终于逮到翻身机会,发动全部力量联系上了潜伏在里格苏拉埃洛沃佣兵团的前皇家骑士团副团长杜克,并通过杜克,联系上了以护卫身份跟随奥莉维亚一同前往伦巴尔的沃坦利。
被奥莉维亚深夜发现的那次,正是铎西泽皇家骑士队长与团长沃坦利自宫变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联系之初,沃坦利并没有继承王位的想法,他于权欲方面十分淡薄,早在宫变之前,他便多次拒绝了外公授予的重要职务,仅仅作为皇家骑士团团长,偶尔参与维护王城治安。多出来的大把闲暇时间里,他都会扮作平民佣兵,在周边城镇走街串巷,和意气相投的剑术高手们切磋武艺,顺便做些劫富济贫的好事。
可母亲的惨死不允许他继续悠闲生活,他背负着滔天的仇恨,注定要一生在无尽的血海里浮沉。
所以他回来了,如同死神。
而可以成为死神审判镰刀的,只有国王手中的权杖。
他必须登上权利顶端,踩上那个预示着一生孤独的冰冷王座。
“可李西菲二世已经过世几个月了,铎西泽不能一直处在没有国王的状态!”
杜克语气中是难掩的焦虑:“您身为埃斯特雷亚王女唯一的子嗣,如今才是最正统的王位继承人。为了让您的登基名正言顺,现在必须尽快为埃斯特雷亚王女洗刷冤屈,推翻李西菲二世污蔑给她的魔女罪名!并追责当初参与宫变的所有叛臣!”
“问题就出在这里啊。”沃坦利嗤笑一声:“今天参会的这些辅政大臣里,有一半都和当年的宫变有关系,他们怎么可能同意审判自己?当然是咬死我母亲的魔女身份,坚决不让我登基,并一直拖到李西菲二世的长女成年。可笑吧?当初瞧不起女人,不愿意让我母亲成为铎西泽第一位女王,不惜编造罪名将她送上端头台的人,如今为了自保,竟然要亲手推选一位女王出来,简直讽刺至极。”
杜克眼中闪过一丝痛意,攥紧双拳咬牙道:“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当然。”
沃坦利自主位上起身,迈着修长双腿行至窗边,俯视着那群结束会议后并未马上离开,而是依旧聚集在王宫花园中旁若无人聊天说笑的大臣们,目光是毫不掩饰的阴狠与杀意。
“不能一起解决的话,当然只能一个一个解决了。”
杜克不由瞪大双眼:“您的意思是……”
“人手召集得如何了?”沃坦利戴着手套的大手紧紧握住剑柄,语气寒凉:“集齐得话,三天后就可以开始第一轮清算了。”
“殿下……”杜克满心不忍:“您会因此被冠上暴君恶名的。”
“无所谓。”沃坦利毫不在意:“英名也好,恶名也罢,都不过是他人口中一句评价而已,我只需要复仇,不需要赞颂。”
杜克张嘴仍欲再劝,最终却还是在他孤注一掷的决绝中选择了沉默。
那个自六岁起就跟随自己学习剑术的孩子,那个野马般自由且恣意的少年,自此,一去不返。
三日后,铎西泽首席政务大臣于深夜被暗杀于家中,四位妻妾和八个孩子,无一幸免。
而这桩骇人听闻的血案,却只是一场权利清洗的开始。
短短一月内,先后有四位大臣遭到暗杀,家庭成员尽数遭到屠戮,血淋淋的恐怖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王城。
所有大臣都清楚,这是那位本就心狠手辣的王子,迟来的报复。
王城自此人人自危,所有人都活在会被清算的恐惧之中。
百姓们悲哀的发现,自李西菲二世之后,他们等来的,很可能是一位更加残酷绝情、杀伐果断的“暴君”。
“沃坦利。”
深夜,恢复王宫女仆身份的爱玛轻轻推开卧室门,巨大的落地窗前,站着仍旧衣着整齐、正盯着夜空发呆的沃坦利。
“到此为止吧。”她停在沃坦利身后几步远处,心痛的劝道:“不要再为自己增加罪孽了。”
“已经走到这步,便不可能停下了,爱玛。”
沃坦利收回仰望夜空的目光,沉声道:“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拉着仇人一起下地狱的。”
“可那些大臣的妻妾和孩子们是无辜的啊!”爱玛无法理解为何要杀害无辜的妇人的孩子,谴责他:“你这样做,和李西菲二世又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沃坦利背对她平静道:“斩草除根,像他当初不惜追入威瑟坦贝尔也要杀死我一样,我现在也需要那些孩子死。不过你放心爱玛,神明是公平的,仇恨是一个循环,我终有一日也会落得和李西菲二世一样的下场,和所有恶人一样不得善终,而我早已为此做好准备。”
“那奥莉维亚小姐呢?”爱玛苦口婆心:“她如果知道您变成现在这样,一定会非常难过。”
“不,她不会的。”
沃坦利自嘲一笑,低声道:“她早就已经看透了我,就算知道我的所作所为,也丝毫不会感到惊讶。”
“可……”
“爱玛。”
沃坦利转身看她,黑色双眸黯淡得如同一潭死水,再不见曾经在里格苏拉和伦巴尔时的光彩。
“奥莉维亚是天上的月亮,而我是踩着沼泽前行的旅人,在没顶之前,她就是我可望不可即的希望与梦想,是穷尽此生也无法抵达的理想乡。如今淤泥已经淹过脖颈,希望与梦想也纷纷化作泡影,曾经所有对她甜蜜的依恋和想念,都反过来成为了毒药,一点点蚕食着我的精神与躯壳,带给我无尽的痛苦与煎熬,所以我做出了选择。”
他低头看向分明戴着白手套却鲜血淋漓的手,喃喃自语:“我杀死了自己。”
“不……”爱玛悲伤抽泣:“我可怜的沃坦利……”
“自离开伦巴尔的那天开始,我的心就已经死了。”沃坦利骤然攥紧掌心:“爱玛,已死之人,无心之躯,是不会畏惧永坠地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