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钟声敲响之时,丰收祭的最终日终于完美落幕。
奥莉维亚两只脚的脚趾和脚跟已经全部磨破,每走一步都会忍不住倒吸凉气,可谓深度体验了一回小美人鱼刀尖起舞的滋味。
公爵夫妇早已惦记着离开,午夜钟声一响,夫妇二人便立刻带着奥莉维亚一同面见国王王后,以奥莉维亚身体不适为由,要求先行离开。
王后却并不打算放人,拉起奥莉维亚的手放在掌心,和善的说:“已经这么晚了,奥莉维亚劳累一天,继续奔波实在辛苦,既然身体不适,那今晚不如就留宿在王子宫好好休养,等明天早上再回去。”
公爵夫妇和奥莉维亚脑中同时警铃大作,三人不约而同的表达婉拒:“多谢王后殿下关怀,不过奥莉维亚目前还不太习惯王宫生活,为避免出现失礼言行,还是允许我们把她带回去吧。”
奥莉维亚点头如捣蒜,好像遭到贬低的人并不是她自己。
“既然如此,那就早些回去吧。”
国王没有给王后继续留人的机会,淡笑着同奥莉维亚说:“好好休息,愿你今晚可以有个美梦。”
奥莉维亚连忙屈膝谢恩:“多谢国王陛下,也愿您今晚好梦。”
当然,您的枕边人今晚铁定是难以入梦了。
“您要走了么?”
大厅门口,法斯利姆礼貌的向公爵一家道别:“今天辛苦各位了。”
“应该的。”公爵在法斯利姆肩上拍了拍,赞赏的说:“您做得非常好。”
法斯利姆回以微笑:“感谢您的赞美。”
“再见,法斯利姆殿下。”
奥莉维亚低头向他告别:“愿您今晚好梦。”
法斯利姆原本锐利的目光顿时柔和下来,他摘下她头上已经不再新鲜的花环,倾身在她头顶印下一吻:“你也好梦,奥莉。”
……
如紧绷的弓弦般备战了一天,奥莉维亚的精神早已到达临界点,直到钻进自家马车才敢松下劲放下戒备,整个人虚脱一般瘫倒在了椅子上。
“辛苦了。”
维恩蹲下身子趴在她膝盖上,心疼的说:“晚上的舞会,我总担心你会突然倒下。”
“哦~只会撒娇的小家伙竟然也知道心疼姐姐了。”
奥莉维亚轻笑出声,伸手揉捏他光滑的小脸蛋,难掩疲惫的说:“没关系,结果顺利就好。”
“话说回来,你和法斯利姆殿下的感情什么时候变得怎么好了?”小家伙突然问。
“很好么?”奥莉维亚挑眉:“我在这方面比较迟钝,所以没怎么留意。”
“亏你还总是夸自己聪明。”维恩对她嗤之以鼻:“连这么浅显的事都没发现。”
“是是,没有你聪明。”
奥莉维亚这会儿已经连和他斗嘴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十分不走心的应和几句,左手在他柔软的头发上无意识的摸着,不一会儿便陷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自己房间里,分明只隔一天,对她而言却像阔别了数年,归家的喜悦差点没让她热泪盈眶。
精神放松,肠胃终于开始正常运转,饥饿感如怒涛般汹涌而来,响亮的“咕噜”声甚至在安静的卧室里回荡了几轮都没停下。
“好饿。”
捂着酸痛的腰背坐起身,奥莉维亚用力搓了搓脸,懒洋洋的伸脚找鞋子,结果鞋子没找见,玛丽莲倒先一步推开了门,见奥莉维亚已经起床,她立刻放松为了安静而勾起的脖子和肩膀,笑道:“您终于醒了。”
“早上好,玛丽莲。”奥莉维亚打着哈欠向她问好。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玛丽莲快走几步拉开窗帘,在正午热烈的阳光中无奈的说:“夫人怕您睡到晚上,所以命我来喊您起床。”
中午?!
奥莉维亚混沌的脑袋瞬间清醒,今天可是她珍贵的假期,怎么可以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睡过去?!
“帮我准备些吃的,简单点就好。”
她穿好鞋子在卧室里来回走了几圈,又叫住准备离开的玛丽莲:“再帮我准备一套方便外出的衣服,最好是朴素低调、不会引起任何人关注的那种。”
“您要外出?”玛丽莲惊讶:“前几天那么辛苦,留在府邸休息不好么?”
“以我对妈妈的了解,只要我不外出,她就一定会把各种课业提上日程。”
奥莉维亚眼中精光闪烁:“这可是我用半条命换来的宝贵三日假期,要怎么度过是我的自由,让那些乱七八糟的课全都见鬼去吧。”
玛丽莲:“……”
看来是积怨已久呢。
半小时后,借穿玛丽莲衣服的奥莉维亚心情愉悦的登上了公爵府唯一一辆没有家徽马车,这辆马车平时只有兰登和玛戈这些多年忠仆可以使用,因此打理得还算整洁,小车夫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可以给小姐赶车,激动得差点没能把马套牢。马丁在旁边看了半天,不知是感觉自己职业生涯受到了威胁,还是不放心把自己细心呵护多年的小姐交给这么个菜鸡,临出发前还是没忍住抢过马鞭子,残忍剥夺了一个年轻人的梦想。
“果然还是向夫人报备一下比较好吧?”
眼看马车就要驶离庄园,玛丽莲坐立不安,无比忐忑的说:“如果夫人生气的话……”
“我已经向兰登报备过了。”
奥莉维亚摆摆手,无所谓的说:“这三天假期可是她亲自允诺给我的,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她没有生气的理由。”
玛丽莲腹诽:可她生气从来都不需要理由啊……
“开心一点,玛丽莲。”
奥莉维亚心情愉悦的哼起歌,指尖弹钢琴般在窗棂上快乐轻敲,高兴的说:“你不是也很久没有外出了么?趁这次机会去街上好好逛一逛,不是也挺好的吗?”
玛丽莲无奈叹息:“哈……我大概是没什么心情逛街的……”
马车穿过庄园外的小森林,路过炊烟袅袅的村庄,带有青草气息的热风吹入马车,玛丽莲心中的焦虑也渐渐散在风里,她抚过脸旁散落的碎发,寻问正开心欣赏窗外景色的奥莉维亚:“小姐,您想先去哪里?”
“嗯……”
刚才只急着出来,倒真没考虑过要去哪里逛、买什么,奥莉维亚趴在窗框上苦恼的思考,忽见一只白鸽自眼前飞过,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三天前在晚宴会上遇见的那朵白玫瑰。
“去服装店吧!”
“服装店?”玛丽莲诧异:“需要新衣服的话不是可以直接把裁缝请到府邸来么?”
“我有一家服装店一定要去。”奥莉维亚兴致高昂的说:“名叫Cielo!”
“竟然是Cielo……”
里格苏拉本地出身的玛丽莲虽然是普通农户家的女儿,但进入公爵府后也经常前往贵族喜欢光顾的繁华街道替几位小主人采买物品,所以自然也知道大名鼎鼎的“Cielo”。
尽管这份名气并不太正面。
“我们不如换家店吧。”玛丽莲委婉建议:“克米拉街有好几家高级服装店,有不少伯爵和子爵家的女眷经常会去光顾,就连夏丽小姐也在那里定做过礼服!”
奥莉维亚不为所动,兴趣缺缺的说:“不去,我又不是为了买衣服。”
“什么……”玛丽莲怀疑自己听错:“您要去服装店,却不是为了买衣服?”
“你好像知道不少事情啊。”
奥莉维亚单手托腮靠在窗棂上,挑眉说:“关于Cielo的那位女店长。”
确认奥莉维亚的目的是杜波李斯子爵夫人,玛丽莲刚刚才放松下来的心再次揪成一团,她凌乱于奥莉维亚的人际网,更完全无法理解自家小姐为何会想要和那种麻烦人物扯上关系。
“并非是我恶意中伤那位夫人,她在里格苏拉的风评一直不怎么好。”
玛丽莲揉了揉额角,皱眉说:“她原本是阿萨坦图一位服装商人的女儿,跟随父亲来里格苏拉做生意时结识了杜波李斯子爵,听说仅用半个月时间就将子爵套牢,让原本有其他婚约在身的子爵不顾家族的强烈反对,悔婚迎娶了她。结果完婚不到两个月,杜波李斯子爵就在外出公干途中死于马车事故,杜波李斯家的财务状况也在子爵过世之后急转直下,一度濒临破产边缘。”
“有什么问题?”奥莉维亚诧异:“这些只能说明她运气不好吧?”
“如果只有这些,那自然是怜悯她的人居多。”
玛丽莲眉头皱得更紧,继续说:“问题是她为了筹集资金,开始频繁利用美貌勾搭贵族男士,单身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不少是已婚,那些已婚男士的妻女登门警告她收敛言行,得到的回答却都是让她们管好自己的丈夫和父亲。”
奥莉维亚更加诧异:“为何都咬定是她勾引呢?就没有可能是那些男人自作多情主动去献殷勤吗?”
玛丽莲被她问住,噎了半天才回答:“大家都这么说。”
“哈……”
奥莉维亚嗤笑一声,无语的说:“如果她真有那么需要钱财,以她的容貌,完全可以改嫁给王城那几位鳏居的贵族老爷或者大富商,而不是守着亡夫濒临破产的家族和一家生意惨淡的服装店,顶着整个里格苏拉的谩骂,出卖色相艰难讨生活。”
玛丽莲哑口无言。
“在螃蟹看来,一个向前行走的人要多愚蠢有多愚蠢。”
奥莉维亚偏头看向窗外,凉凉道:“人们总是对自己一无所知的人抱有极度偏见呢。”
玛丽莲顿时涨红了脸,捏紧袖子羞惭的说:“抱歉,我不该妄自谈论那位夫人。”
“没什么,你不过是向我阐述了被普遍接受的‘真实’而已。”
奥莉维亚自嘲:“人言可畏,或许我也有一份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真实’……也说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