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无法逃离的诅咒

对于解除婚约这件事,奥莉维亚还没天真到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一封信件上。

但这并不妨碍她对此事抱持积极态度。

法斯利姆会提出解除婚约,本身就是一个非常积极的信号,至少说明他们两人在此事上的意见是统一的,即使目前由于羽翼未丰无法改变现状,但王子终究会成年,等到法斯利姆在政治上站稳脚跟,皇太子的婚事便可以拿出来再议,反正想要嫁入皇室的贵族小姐十辆车也拉不完,只要法斯利姆能重新挑选出一位真正合心意的妻子,她这个场面上的婚约者也就可以完美退场了。

“没关系。”奥莉维亚将伊莎贝拉怼在脸上的扇子推开,挑眉说:“反正现在也只是婚约者,将来能不能结婚是另一码事。”

“我真的无法理解你在想什么。”

伊莎贝拉收回扇子,另一手在太阳穴上轻轻摁压,蹙起细眉疲惫的说:“你的未婚夫可是未来的国王陛下,如果被他退婚,王城内还有谁敢娶你?你难道要在贝拉克诺斯领地的偏远庄园里孤独终老么?”

“不是挺好的嘛?”奥莉维亚耸耸肩,无所谓的说:“刚好我也想离开威瑟坦贝尔去周边国家游历一番,没有婚约反而更自由,说不定还能在游历路上邂逅真爱,组建一个平凡幸福的小家庭,这样的未来比起困在皇宫中当金丝雀难道不是快乐的多?”

没想到这些话会从自小就爱慕虚荣的妹妹嘴里出来,连向来淡定的伊莎贝拉也没忍住倒吸了一口气,盯着奥莉维亚看了许久都没说话。

“怎么了?”

奥莉维亚被她看得脊背发毛、如坐针毡,脖子上一阵发凉,抬手一摸,竟是不知不觉出了一层冷汗。

“你变了很多呢,奥莉。”

伊莎贝拉并没有对奥莉维亚这席“独立宣言”感到生气,反而对妹妹突然的性格转变十分感兴趣,她起身挤到奥莉维亚身边坐下,凑到她耳边问:“这段时间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吗?”

“没有啊。”奥莉维亚悄悄往旁边挪了挪,心虚回答:“只是前段时间读了很多书,发现世界上原来还有那么多有意思的事情,所以想亲眼去看一看。”

伊莎贝拉满眼怀疑:“只是这样?”

奥莉维亚斩钉截铁:“只是这样。”

“是么?”伊莎贝拉捏住奥莉维亚小巧的下巴,盯着她试图闪躲的蓝色眼瞳,挑眉道:“把那些书也借给我看看吧,能让你这爱美的小家伙放弃珠宝和裙子,内容想必非常有趣。”

奥莉维亚回以假笑:“当然可以。”

失策了,刚才维恩要跟自己同车时不该把他赶下去的。

“吼,你在后悔没有把维恩留下么?”伊莎贝拉眯眼。

奥莉维亚:“……怎么会……”

这个女人果然很可怕。

威瑟坦贝尔的丰收祭,又名“天赐节”,时间大都定在每年的九月,是本国最古老的节日之一。

为了纪念丰收之神薇拉,每年九月中旬,威瑟坦贝尔的国民会聚集起来一同制作巨大的石雕薇拉像,覆以鲜花编制的外衣,与麦秸和玉米杆扎制的草人随从们一同游/行。

由于出发的时间稍微有些晚,游/行队伍已经将大部分街道占据,王城之外,贵族的马车们挤成长长一排,轮流等待守卫核实身份后,才可陆续进入王城。

这是奥莉维亚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外出,先前她的活动范围基本都局限于公爵府与各个宴会之间的往返路线,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穿梭在街道中央,近距离观察王城的众生百相。

由于建造历史悠久,王城里格苏拉的建筑格局整体偏局促,房屋不高,街道也并不宽敞。不过作为威瑟坦贝尔的中枢,里格苏拉虽然略显老旧,商业却发展得十分繁荣,加之宗/教文化鼎盛,所以王城内部的教堂几乎全都以浮夸和华丽著称。其中面积最大、雕塑最多、耗资最贵的两座皇家教堂,科雷亚大教堂和多李西大教堂则仅仅只向贵族开放。

“啊,是科雷亚教堂。”

自窗缝瞥见不远处富丽堂皇的皇家教堂,奥莉维亚小声咕哝:“真显眼啊。”

卢西王朝覆灭之后,兰德尔成为威瑟坦贝尔新的王族,为了将自己标榜为‘正统’,兰德尔一世不仅废除了原本的律法,还在新法律中赋予了贵族们远超之前的特权,以此换取贵族们的妥协与簇拥,直接导致如今的上流社会被紧紧掌握在各个贵族元老手中,军阀也在几十年内把持了国家大部分的疆土控制权。

里格苏拉贵族遍地,但贵族之中也分阶级,兰德尔一世登上王位后,重用的大都是手腕毒辣、精于计谋的贵族与大臣。如今在首都里格苏拉最富庶、最得国王信赖的家族有三个:掌管资源矿产的贝拉克诺斯家族、掌管财政的瓦里叶家族,以及掌管军队的诺曼家族。

论血统,百年历史的诺曼家族与皇室的血缘关系比起贝拉克诺斯家族毫不逊色,但当时勋爵之中地位最高的却是奥莉维亚的曾祖父——以行事狠辣、冷酷绝情闻名的希尔萨·乔瑟·贝拉克诺斯公爵。

或许正是因为这位被渲染得犹如弗拉德三世般暴虐的曾祖父太过有名,历代贝拉克诺斯家主留给外界的印象都不太温良,尽管奥莉维亚的父亲布莱恩·纳什·贝拉克诺斯是位标准的绅士,在平民间的风评也依旧十分糟糕。

“怎么这么吵?”

伊莎贝拉不悦的询问打断了奥莉维亚的沉思,她扶了扶被靠歪的帽子,顺着伊莎贝拉的视线向前看去,只见一辆在队伍中显得有些过于朴素的马车不知为何横停在公爵夫妇的马车前,半晌都没有动。

“听说是诺曼公爵家的马车。”车夫马丁回答:“好像是马车轮子坏掉了。”

“轮子坏了?”伊莎贝拉蹙眉不悦道:“这么重要的日子,马车难道不应该好好检查之后再上路吗?”

与二人的关注点不同,奥莉维亚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位正被其他贵族责骂、因焦头烂额快要哭出来的车夫身上。

即使不在一个时空,但打工人的辛酸也是共通的,奥莉维亚不自觉就想起了曾因地铁临时停运,慌忙改换计程车却依旧迟到,被主编当着全体工作人员羞辱的自己,心头不禁一阵凄凉,没忍住开口说:“我们应该带有备用的车轮吧?那辆车和我们这辆大小差不多,应该可以用来救急。”

伊莎贝拉一脸诧异:“为什么我们要去给诺曼家的马车救急?”

“唉?”奥莉维亚没想到她会是这回答,一时被噎得不行,顿了会儿才说:“我是想着既然看见了,顺便帮个忙也没什么,反正只是举手之劳……”

“放心吧,诺曼家族还没穷到连个车轮子也换不起。”伊莎贝拉视线一转,看向诺曼家其他已经走远的马车,嘴角浮起一丝讥嘲,凉凉道:“这辆车是被故意搁下的。”

奥莉维亚愣住:“什么意思?”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伊莎贝拉满眼狐疑:“那辆车里坐着的很明显是艾格蒂斯·诺曼。”

听到这个名字,奥莉维亚停滞的大脑这才转过弯来,理解了伊莎贝拉不想多管闲事的原因。

就像贝拉克诺斯家族的光鲜背后是积累了百年的沉重血债,里格苏拉的贵族们大多都有些见不得光的黑暗密辛,而向来以德哈克人正统自居的诺曼家族,如今最忌讳被外人提到的,便是马车里那位艾格蒂斯·诺曼,即,现任诺曼公爵最小的儿子。

成为忌讳的原因,则是这位公爵家神秘的小儿子,出生时受到了女巫的诅咒。

类似发生于现实世界十五世纪至十八世纪那场长达三百年、残酷黑暗至极的“女巫审判”,奥莉维亚穿越的这个游戏世界也在一定程度上借鉴了这一背景。

由于连年的战乱、饥荒、天灾,威瑟坦贝尔与阿萨坦图曾一度陷入动荡不安,整个国家濒临崩溃的边缘。为了控制即将失控和暴动的平民,威瑟坦贝尔和阿萨坦图将一切灾祸的源头归结给魔鬼和巫术,共同发起了一场长达百年的“魔女狩猎”。

作为掌管王国军队的诺曼家族,正是这场狩猎的领导者,而现任诺曼公爵参与的,则是名为“黑暗终曲”的最后一场魔女狩猎。

身处阶级顶端的贵族们十分清楚,魔女狩猎不过是国王和教皇控制平民、监视社会的手段,那些被推上绞刑架和火刑台的“恶贯满盈”之徒,至少有三分之二都是无辜女性。

他们内心毫无歉疚,毕竟于他们而言,杀死一个平民普通到像是摁死一只蝼蚁,简简单单,稀松平常。

但凡事总有例外。

最后一次狩猎,被处死的魔女中有一位是真真正正的魔女。

火刑架上,这位魔女在熊熊火焰之中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诅咒诺曼公爵今后所有的子嗣都无法顺利降生。

一年后,诺曼公爵夫人再度怀孕,临近生产前,乘坐的马车却发生意外,母子险些一同丧命于事故之中,所幸有贵人相救,诺曼公爵夫人和小公子最后才都成功活了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诺曼家族的人成功抵御了魔女的诅咒,但上流贵族们却十分清楚,魔女的诅咒最后还是生效了。

因为这位死里逃生的小公子,与他棕发灰眼的兄弟姐妹不同,拥有着一双和死去魔女一样的……金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