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寿宫。
予浩经过这一遭,早就累得昏睡过去。
予泽接过宫女递给的帕子,轻柔地给五弟擦汗。看他睡也睡得不安稳,怕是要做噩梦。又想起阿沐,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有没有人去安慰他。
唉声叹气了一会儿,有个小宫女过来禀告,说是皇后娘娘与清河王在寿康宫,请卫王殿下不用担心。
予泽知道母亲与阿沐在一起,也就放下心,专心看顾起予浩。也不知道庄和太妃和顺陈太妃去哪里了,连珍缡都是嬷嬷看着。
寿康宫。
予沐抽抽噎噎的,非常狼狈。
云薇在心里轻轻叹气——两个孩子都干干净净的,就因为胡氏做的孽事,闹成这样,如今不好好调解,往后成了仇人,就算予沐过继出去了,在内宫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某日兄弟阋墙,这可了得。
“沐儿,来。”云薇尝试把予沐搂在怀里。
予沐非常委屈,非常需要有个长辈安慰,所以假装挣扎了几下,就乖乖被人搂住了。
云薇温柔地问他:“我们好好说说话,好不好?”
予沐沉浸在难得的母爱氛围里——纵使钦仁太妃再如何宠爱,那也是隔了一辈的;嬷嬷们再如何关怀,到底君臣有别;奶娘们只顾着他的身体。
也就皇后娘娘会每日过来寿康宫关心教导,时不时带上长乐宫才有的点心,还让大皇兄、二皇兄过来和自己亲近。
要是母后是我的亲生母亲就好了……予沐眨了眨眼,落下两滴眼泪——不,没人能替代自己的亲生母亲,即使是母后。要不是予浩的母亲狠毒,他又怎么会成了没娘的孩子。若是生母还在,她定会比所有人都要关心爱护自己。
“沐儿,母后知道你难过,母后也为你难过。”云薇一边慢慢地说着,一边安慰地搂着予沐的肩膀。
“你冷静下来想一想,谁能一出生就选定自己的母亲?胡氏是狠毒,可予浩呢?他长到如今,会时不时的生病,要为生母的罪过承受别人明里暗里的嘲讽不屑,他又做错了什么。”
“……”予沐泪眼汪汪。那他呢,他又做错了什么。
云薇瞧着孩子眼里的倔强,“你六皇叔是为了大周、为了百姓而牺牲的,父皇选你承继清河王府,是知道我们沐儿是好孩子,会把清河王忠心耿耿、一心为国的荣耀传承下去。父皇是相信沐儿将来有一番作为,才做出的选择。”
她摸了摸予沐的头,“你母妃在天之灵,定是不希望你沉浸在那段已经解决的恩怨里。在胡氏伏法的那日,你母亲的仇已经报了。”
“沐儿,不要沉浸在不属于你的恨,人都要往前走。”
又安慰了很久,云薇亲自给予沐沐浴梳洗,整理地干干净净,又是个粉雕玉琢的小郎君了。
“我们去和钦仁祖母请安,再一起进膳可好?”云薇牵着予沐的小手,“钦仁祖母可担心你了。”
“恩。”予沐点点头。至少他有真正关心自己的祖母和母后。
……
夜幕降临,云薇才出了寿康宫,就看见陵容在不远处等她。
她连忙走过去,一边握住陵容的手,一边道:“怎么在这里等我,手都有些凉了。”
“也没多久。”陵容浅笑。
两人互相关心了几句,陵容正色道:“皇上听说后果然生气了,还好卫容华在身边,我又去解释了一番,才没把予沐喊过去训斥。至于内务府,已经选好宫人,定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些个不忠心的奴才都发落了,还有那些故意在予沐身边教唆的混账东西进了慎刑司。”说到此处,陵容声音一低,“有的人受不住刑,说是宁寿宫的注意。”
云薇闻言蹙眉。
陵容知道轻重,道:“姐姐,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掩了。”
“你做事,我一向放心。”云薇拍了拍陵容的手,“两个皇子才多大岁数,今日会吵闹起来,是底下的人起了不好的心思,和旁的没什么关系。”
陵容嗯了一声,两个人走得很慢。
月光洒在路上,陵容轻轻道:“虽没出什么大的事情,可是寿康宫和宁寿宫挨得近,两个孩子总是要见面的。万一,姐姐,我是说万一,再有这样的事情,可就不是能轻易解决的了。”
“我知道。”云薇捏了捏眉心,“你让我再想一想。毕竟浩儿的身体不好。”
“小时候安安静静,果然长大了些,就不一样了。”陵容意有所指,“我听说宁寿宫近年松散不少。”
云薇叹口气。
陵容看云薇为了两个皇子之间的关系这么头疼,原本想说的话就咽了下去。
她是不知道敏妃与平阳王的事。不过近来,有些风言风语,说九皇子瞧着不像皇上。再联系庄和太妃和顺陈太妃非常关爱九皇子,时不时去关雎宫探望,表面上是因为喜欢敏妃和平阳王妃,实际呢……陵容心里有些打鼓。
过了几日,予浩身体好了。
云薇来看他,也为了开解他。
“母后。”予浩看见云薇,眼前一亮,乖乖地上前请安。
云薇笑道:“乖孩子,母后带了点心,要不要吃一些。”
“好。”
吃了一会儿,云薇突兀自语:“刚才来的时候,听见有人在说什么去了慎刑司,怕没人敢继续什么的……”
“咳咳咳。”予浩好好吃着点心,突然被呛住了。
云薇赶紧给他拍背,“怎么就呛到了,快喝口水润一润。”
等予浩平缓下来,就看见云薇专注的看着自己,顿时紧张起来,结结巴巴道:“母,母后,您这么瞧着儿臣,做,做什么?”
云薇没直接回答他,只道:“浩儿,福贵嫔问珍缡要不要去林光宫玩。说起来,珍缡与如歆同年出生,也是有缘分。我瞧着福贵嫔是很喜欢珍缡,如歆有的东西,都给珍缡送了同样的。”
“之前颖贵嫔还开福贵嫔的玩笑,说老是给如歆和珍缡准备同样的东西,两个孩子带着同样的玉芙蓉项圈,瞧着跟亲姐妹一样。”
似乎是察觉自己太过絮絮叨叨了,云薇端起茶盏,喝了几口茶,笑问予浩,“浩儿,你说珍缡要不要去林光宫玩?”
予浩到底年纪小,藏不住情绪,有些激动道:“当然是要的。”
云薇拍了拍予浩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浩儿,御花园的花开了又开,一直都是欣欣向荣的。要多出去走走,别闷在宫里,辜负了大好时光。”
离开宁寿宫后,云薇叹口气。果然是没人疼的孩子更成熟么,她回头瞧了瞧,对等待自己命令的宫人道,“走吧。”
……
仪元殿。
云薇在整理奏折的时候,发现了来自青海的瑞安郡王的折子。她打开来一瞧,发现是请求宗室过继子嗣的内容。
瑞安郡王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好端端的求宗室过继个孩子给他作甚?云薇突然想起多年前瑞安郡王回封地时,对她说的一番话,不由心中一动。
面对老太妃的逼婚,瑞安郡王先是说对那些画中的女子无感,再说醉心作画无心成婚,最后竟说自己不喜女子。
若不是太后崩逝,老太妃也不会轻易放过瑞安郡王,让瑞安郡王回了青海,因为看不到人暂时放弃了。
“世上的大部分人都浑浑噩噩,见周围的人生儿育女,就觉得自己也应该这样。男人不娶妻生子,女人不嫁人怀孕,就是他们有问题,真真可笑至极。”瑞安郡王温文尔雅的面容变得有些奇怪。
“从古至今,都觉得生个儿子才能继承家业,男人就该顶天立地、支撑家里,女人只能从父从夫从子。难道就没有好吃懒做的男人、为国争光的女人了?”
“他们把女人贬到尘埃,又要靠女人生养儿子,男人不过如此!”
“我就喜欢一个人清清静静的,作什么成家娶妻。”
诸如此类言语,若是被人听去,便成了疯话。可这些只言片语,给云薇带去的不止是震撼,犹如醍醐灌顶。
也许苏家对于大多数家庭来说,是个异类。因为喜欢才在一起,因为想要才生养子嗣。不为功名利禄,只为随心自由。
父母自幼的教导浮在眼前,若不是这张脸,她就能做个清清静静的人,作什么嫁人生子,那些个苦恼本就不该有。
有种莫名的情绪在心里复发,火种重新燃起——她有如今的地位,手里的权利越来越多,为什么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云薇闭了闭眼,把突然涌起的火焰压下,现在还不到时候。她收起了这张来自青海的折子,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
某日,玄凌与云薇携手散步,谈天说地。
“让玄溱入京,教孩子们作画?”玄凌颇为惊讶。
云薇淡笑:“瑞安郡王年纪轻轻,在山水鸟兽上颇有心得,所作的水墨画流至京都,大哥都说人人称赞呢。”
玄凌犹豫:“这……”
“宫廷画师虽好,却偏于富丽堂皇,禁锢在宫苑之地,为了求稳,难有心意。而郡王吟风弄月,游历山水,心境开阔,以其画作熏陶,说不定浩儿有了闲情逸致,身体也会渐渐康健。”
“况且,老太妃至今还未郡王的婚事着急,偏偏郡王远在青海,无法触及。”说到此处,云薇忍不住偏过头灿笑,“皇上是没瞧见老太妃着急、郡王无奈的样子,真真有趣极了。”
“你啊……”见云薇少见的促狭之色,玄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的朕也想见一见了。”
于是帝后闲谈之间,就这么定下了瑞安郡王进京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皇子吵架的事情——因为九皇子予澈实际上是敏妃和平阳王的孩子,庄和太妃和顺陈太妃当然是更关心亲孙子,忽略了予浩和珍缡。底下人见风使舵,姐弟俩过得不太好。
予浩本来身体不好,又想得太多,所以让照顾他的奶娘去永巷撒播一些事情,故意挑起单纯的予沐的愤怒,想要借予沐过来找茬的事情,让自己和姐姐重新获得重视。但是没想到他自己的身体不争气,引起哮喘发作,要不是予泽和空青及时救治,他就完了。
女主委婉地告诉予浩,福贵嫔很重视珍缡,过些时候珍缡就会去福贵嫔身边。珍缡有了更好的人照顾,予浩可以放下心,别在做这些事情了,而且多思对身体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