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吗?”予漓拿着发钗,上前几步,问女子。
太过用心寻找发钗的女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几步,捂着胸口抬头看去的时候,双方都愣住了。
予漓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了,因自幼生于宫廷,又有淑妃耐心教养,言行举止可谓文质彬彬、进退有度。
他的长相更多的是恭悫贤妃的痕迹,俊秀柔和,一袭蓝墨色裘袍华色出众,更添天潢贵胄的气度。在淑妃和云薇的细致关爱下,眸中神采熠熠,举手投足之间温文儒雅,称得上风流蕴藉四个字。
而女子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容色娇丽,是个极出色的美人儿。因为受到了惊吓,美目瞪得滚圆,红唇微张,有些喘气。许是急着寻找发钗走得急了,发鬓有些微乱,鼻尖出了点汗,身上的香气愈发浓郁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看着对方发了一会儿呆,都感到了莫名的悸动。
予漓在予治自己扯衣服的动作下回过神,赶紧拱手赔罪:“是我不好,突然出声吓到你了,请姑娘见谅。”
女子急忙摆手,道:“齐王殿下不必如此,是臣女过于胆小了。”
予漓好奇问她:“你知道我是齐王?”
女子拧了拧手里的帕子,不好意思道:“几位殿下龙章凤姿,令人过目不忘。再者……”她淡淡一笑,有些低落,“母亲带臣女入宫时,指点过臣女。”说是指点,实则是让她谨守规矩,别惹了贵人心烦。
予漓温声地再问了一遍:“这枚发钗是不是你的?”
“正是臣女的。”女子喜出望外。还好没弄丢,被训是小事,若是被别的什么人拿去就不好了。她福了福身,感激道,“臣女多谢殿下。”
等发钗拿到手,又屈膝行礼,“两位殿下竟为了一支小小的发钗,在此停留许久……臣女,臣女真不知该如何答谢。”
予漓奇道:“你又怎么知道我和九皇弟为了这个停留?”
女子羞涩道:“是臣女的猜测。一是离此地最近的凉亭也有百余步;二是瞧二位殿下面色红润;三则,殿下手握臣女的发钗。虽说春日温暖,但在太阳底下久了也会感到热意,再结合刚才所说的三点,联想一下,就一清二楚了。”
说完,抬眸看见二人认真聆听的神色,只觉脸红耳热,急急解释,“当然,这只是臣女的一点拙见,还请两位殿下别放在心上。”
“不,你分析的很对。”予治对女子道。
又拉了拉予漓衣服让他蹲下来说话,予漓顺从地蹲下,予治就和予漓悄悄咬耳朵,“大皇兄,你若是心动,就告诉淑母妃,她那么善解人意,一定会劝父皇同意的。况且,这么聪明漂亮的花朵,可别让人移去别的地方栽种。”
予漓一听,不免红了耳朵。他在心里嘀咕,母后太厉害了,生了这么个鬼灵精,他这个做大哥的,也要佩服的五体投地。
女子见兄弟俩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也不好久留,怕别人瞧见了说闲话。于是对二人福了福身,“臣女出来许久,怕母亲担心,这就告退了,惟愿齐王殿下、秦王殿下万福金安。”
她自知身份低微,是配不上皇长子殿下的。与其厚着脸皮继续交谈,不如潇洒离去,给彼此留下距离。往后他要是见到自己,能想起此日的自己是个非常落落大方的好姑娘,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大皇兄,人都走了,别看了。”予治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非常可爱。“我们快去找母后她们,然后告诉淑母妃,皇兄已经定下了齐王妃的人选吧。”
想到女子面若桃花的样子,予漓温柔地笑了起来,“好。”
予治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傻笑的大哥,撇撇嘴,又看一眼,噫,真的好傻。我以后才不会像大哥这样,面对喜欢的姑娘笑得那么笨——想到这里,予治哼了一声,扯着予漓的衣服,带着因为红鸾星动而变得傻乎乎的予漓离开。
……
予泽出了宫殿,问随侍的宫人,“五皇子和清河王去哪里了?”
宫人摇头:“殿下,奴才不知。”又指了指远处急得满头大汗的一群人,“您瞧,看护五殿下和清河王的人都在那儿找呢!”
“什么?!”予泽眉头紧皱,小五和予沐才六岁,身边竟然没人盯着。“传本王的命令,他们看护两位殿下不利,杖责十棍,罚俸半年。”
走之前,予泽又道,“再去派人告知皇后殿下和各位娘娘。”
宫人连忙说道:“是。奴才这就去。”
找了又找,纵使再好的脾气和耐心,也要焦急三分。
“臣女参见卫王殿下。”身后不远处,有一女子屈膝行礼。
予泽忍住内心的担忧,转过身,微笑道:“免礼。”
对方并不是十分美丽的女子,身着浅芽黄色盛装,神色非常冷淡端庄,原本俏丽的眉梢眼角也被刻意矜持的气息衬得黯淡了三分。
“这位……?”
少女欠身道:“臣女姓朱,小字茜葳,太学礼官之女。”
予泽点点头表示明白,问她:“朱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太学礼官的女儿,又姓朱,他好像是听过这个名字。
朱茜葳细白的牙齿微一咬唇,道:“并无别事。只是臣女既然瞧见了殿下,自是不能失礼,故而上前问安罢了。”
“原来如此。”予泽随口道,因为急着找两个弟弟,找了个借口走了。
朱茜葳双手不自觉握紧,抿唇离开。
寻了许久,终于在一处偏僻之地,听到了孩童争执的声音。
予泽停步,侧耳去听。
“你的生母害了我的生母,你竟能继续当父皇的子嗣,我却要过继给皇叔,凭什么?凭你矫揉造作的举止,还是比女孩更虚弱的身体?苍天不公,怎么没让你病死,和你那罪妃娘一起在地府赎罪!……”
有时候孩童的言语会更过分,也更伤害听的人的心灵。
予泽听不下去,喝道:“够了!”
“二皇兄?”予沐情绪上头,满面通红,激动道,“臣弟错了,如今该叫您二堂兄了!”
予浩摇摇晃晃,捂着胸口,大声喘气,“阿沐,别,别说了!”
“我偏要说!”予沐看予浩这幅摇摇欲坠、仿佛风吹就能倒的身子,冲上去推了一把,“要不是你娘,我怎么会一出生就没了母妃,你把我母妃还给我啊!”
“阿沐!别说了,你该冷静冷静了。”予泽赶紧上去扶起被推倒的予浩,“五皇弟,没事吧?”
一个阿沐,一个五皇弟,明明一样的血缘关系,却偏偏因为过继而隔了一层。予沐哭着跑掉了。
“二、二皇兄,我、我喘不过气了!”予浩气息艰难。
予泽赶紧把予浩衣领扯开,一边小心翼翼扶抱着,一边轻轻给他拍背顺气。忽而听到响动,转过头厉声喝道:“谁在那里?”
草丛稀稀疏疏,有一粉衣女急急走了过来,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巧的香囊,一边把香囊递到予浩鼻下,一边解释道:“我这个香囊放了不少薄荷,可以让他松快一些。”
见予浩神色微微好转,又问予泽,“他是哮症吗?”
予泽点头:“是。幼时还好,长大了就容易发作。”
女子闻言微微蹙眉,让予泽继续拿着香囊给予浩闻。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伸手倒出两丸乌色的丸药。
她也知道寻常人不会相信陌生人给的药物,便自证身份,“我是太医院林且太医的长女林空青,师从我父,颇有心得,曾为不少闺中少女看过。”
又从袖中拿出一个令牌,“皇后娘娘知道我,给了这个令牌,说我的医术不能浪费,让我担任帝姬们的识药女官。”
予泽一边接过令牌,一边道:“若是宫中教导帝姬的女官,我怎么没见过你。而且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前日才接到的任命,昨日入的宫。齐女官让我歇息三日,再上任。”林空青解释道,“有个女官姐姐,说要带我熟悉宫内道路,谁知走着走着,我们二人就走散了。我是看见洲上热闹,就乘船过来,想要问路。”
又指了指手中的丸药,“这个丸药对治疗哮症有和缓的奇效,因家中姊妹也有此症,所以我才会常常戴在身上。”
予泽仔细检查,确定是教导帝姬的女官们所能拥有的通行令牌。又瞧着予浩难受,便同意让林空青给予浩服下药丸。
因为没水可以送服,故而予浩嚼服而下,被苦得泪流满面。没多久,神色渐渐平稳,气息也逐渐顺畅。
予泽细细瞧了,终于放下心。还好五皇弟没事,不然阿沐可就要面对父皇的严厉指责了。
“多谢林女官。”他拱手多谢,把令牌还给对方。
林空青摇头,只道:“还请不要说我在这里过。”她毕竟云英未嫁,即使是因为看病,也怕有人看到后胡说。
她起身,根据直觉寻了个方向,打算走人。
“诶,林女官稍等。”予泽喊住林空青,从袖中拿出手帕,把香囊内装着的薄荷倒出,还给了林空青。
“香囊还给你。还有,你走错路了,应该是那边直走,应该会遇到不少宫人,可以让人带你回去。”
予泽指了一条相反的路。默默地在心里想,这位林女官看起来是很靠谱,哪知迷路都能走到这里来。要是自己不指点清楚,说不定又走到哪里去。
林空青啊了一声,赶紧道谢,拿了香囊直走予泽刚才指的路。
“五皇弟,我带你回去。”予泽见林空青的身影不在了,背起予浩回去。
……
等予漓和予治回到菊湖云影殿,发现母后和谦母妃不在,换成了自家母妃在上座。
“儿臣给母妃、端母妃、贤母妃、怡母妃请安。”
淑妃问:“好孩子,带你九弟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
予漓支支吾吾,不大好意思说。还是予治走到淑妃面前,以四位母妃都听得到的音量,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的绘声绘色。
“倒是个知道避嫌的好姑娘。”贤妃道。
怡妃笑道:“还很聪明。”
“漓儿、治儿先坐下,歇息歇息。”端贵妃见兄弟俩还傻傻站着,招招手让他们坐身边来。
才一坐下,予涛又忍不住和予澄咬耳朵:“澄儿,真想知道未来大嫂嫂是个什么模样,一定是个美人,不然我们大皇兄怎么就一见钟情了……”
予澄懒得理他,在心里嘀咕,四弟就该娶个严肃的母夜叉来治一治这嘴上没个正经事的毛病!天知道,温柔文静的谦母妃怎么生养了一个聒噪没个正行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