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贵人惊疑不定地瞧着叶澜依,问她:“且不说你到底是何人,就论你要怎么在重重保护之下救他们?”
叶澜依抬手,对敏贵人晃了晃袖中的令牌。“贵人,我乃南阳帝姬的侍从,奉命为帝姬驯养虎豹多年,可随意出入宫廷,且有此令牌在手,自是畅通无阻,无人敢探寻。”
说着,叶澜依把带来的大篮子一放,一一抱起两个提前面世的双生子,小心翼翼地放入其中,又分别给两个婴孩喂了少量的安神药物,以确保过宫门的时候,他们能不发出声响。
“贵人还请放心,我自会托人照顾他们,让他们远离是非之地。他们的将来,与甄家无关,亦与皇室无关。”
叶澜依用丝绸盖住两个婴孩,她在离去之前又道,“不过,即使有皇后娘娘打掩护,贵人还是想一想要如何保住甄家吧。”
敏贵人不由问她:“皇后到底要如何?”揭发长姐谋划的是皇后,帮忙保命的亦是皇后,敏贵人再如何绞尽脑汁,也想不到皇后想做什么。
“就当是不忍甄大少英勇有为,被此等之事连累,况且这也是六爷的意思,何况来日……”叶澜依没说下去,转身离去了。
未几,敏贵人的贴身婢女匆匆入内,对敏贵人耳语:“三小姐,老夫人和二小姐到了。”
“什么?”敏贵人先是一惊,而后转念一想,也只能是皇后早些时候派人去甄府请人的。
这样的算计,纵使敏贵人还有些无所适从,也知道该如何去做,才能让甄家无忧。
……
一连发的事情下来,竟连刚清醒不久的太后都惊动了。
作为垂帘听政多年的女人,太后敏锐地从中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为了皇室的威严,以及思虑玄凌的康健,才按下不表,并未揭发,只是私底下召了皇后过去说话。
“母后,请喝药。”云薇低眉垂眼地给太后喂药。
太后一言不发地喝完,拒绝了皇后递的糖渍蜜饯,对孙姑姑摆手示意。
孙姑姑当即领命,让两个力大无穷的内侍压了一人上来。
云薇只一眼,就明白了,不过装糊涂罢了。“母后,这是?”
“就别在哀家面前什么也不知情了,我们娘俩今个儿就实诚一次吧。”太后深深一叹,“哀家不过这些日子可活,便趁着自己如今还是清醒的时候,把某些事情都处理干净,这样才能心安啊!”
云薇心里一惊,连忙跪下,道:“母后这话倒是让儿臣不安了。母后不过是中了暑热,才觉难捱,等秋高气爽、惠风和畅之时,自是身体无忧,福寿安康呐!”
“你这孩子,跪着作甚,起来吧。”太后示意孙姑姑把云薇扶起,又对堂前跪伏的人厉声叱责,“卫临!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欺上瞒下,由着甄氏混淆皇室血脉!哀家就该下旨,诛你卫氏九族!”
制服卫临的两个内侍面无表情,好似没听到这般惊天秘密。反倒是卫临,惊慌失措,哀声求饶:“微臣自知罪不可恕,可太后娘娘,微臣也是被逼的啊!”
“娘娘,分明是莞,甄氏与温实初逼迫微臣与他们同流合污,要不是他们用幼子来威胁微臣,微臣才没有法子,只能听他们胡来,还请娘娘看着微臣往日的功劳上,饶过微臣的九族!”
若不是云薇仔细查过,还真要被卫临这幅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的模样骗过去。卫临还不是因为怕揭发甄氏与温实初会被连累,且因为侍奉莞妃的都是自己人,基于赌徒心态想要拼一把,否则怎么会在甄氏还未捉住把柄之前就顺势倒戈。
太后经历风雨多年,根本不听卫临胡说八道,早就证据确凿的事情,只是她为了确保无误,才拖了卫临上前来。如今一目了然,卫临也就没用了。
于是太后微微抬眸,孙姑姑立马让两个内侍把卫临捂了嘴拖下去处死。
当然,对外的宣称的是,卫临照看莞妃腹中龙胎失误,致使莞妃流产血崩,使得皇室痛失双生子,使得皇上痛失爱妃,罪无可赦。太后懿旨,赐其鸠酒,立即行刑。
“好孩子,过来哀家身边。”太后对云薇招手。
云薇心里犹疑,神态却是满满的担忧。她缓缓靠过去,以恭敬谦逊的姿态,听太后言语。
“哀家命人查了甄氏出宫至回宫这五年的人情往来,除了青梅竹马、用情至深的温实初常常去看望,还有一个男人的踪影……”
太后不禁咳了咳,用失望的低沉嗓音说道,“哀家养了他十几年,竟也比不过个女人!甄氏混血皇帝血脉,意图皇位,其心可诛!怎么就瞧上了这样一个牝鸡司晨、妖言惑众的女人!真真是瞎了眼!”
没想到太后醒来不过几日,就已经把事情查得一清二楚了。
云薇低低道:“母后,温实初的口供,说若不是清河王突然失踪,他们本想着让甄氏服下假死药,脱离了废妃的身份,再谋姻缘……”
太后听了,只觉得头疼,不禁扶额道:“难不成那个混账,还想着也假死,与甄氏双宿双飞?真是可笑至极!抛去孝道不言,真以为弄个假身份就能逍遥自在了?哀家第一次觉着自己看错了人,怎会这般天真可笑!”
又恨恨几句,太后突然叹了一句“哀家终日打雁,终被雁啄啊!”
“母后何出此言?”云薇不解。
太后犹疑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皇后可知,清河王的生母舒贵太妃,就住在甘露峰的安栖观?”
云薇摇头:“儿臣不知。儿臣只知道太妃自愿带发出家,为大周祈福。”
太后哼了一声,道:“京郊七十二峰,甘露、凌云、缥缈三峰最近,以玄清的性子,怎么不可能把甄氏的存在告诉阮嫣然。而阮嫣然若是知晓甄氏有孕,又一心复仇,当然会去支持甄氏,甚至劝甄氏要把握权力。等甄氏有了权力,她的好孙儿才有机会上位!”
言罢,太后又是冷笑,“阮嫣然平日里悄声无息的,哀家却是养尊处优惯了,竟然能忘记居安思危此四字,心软之下留了这个祸患,险些牵扯皇帝……”
这般想着,便对孙姑姑嘱咐,“等风平浪静后,你亲自带人去安栖观,把阮嫣然处置了,否则哀家日夜难安!”
等孙姑姑应了,太后放下一桩心事,对云薇和颜悦色道,“皇帝的性子,也是苦了你了。哀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了,事事力求完满,便是哀家年轻的时候,也及不上你。”
云薇立即诚惶诚恐道:“母后谬赞儿臣了。儿臣向来愚笨,若不是以往有母后提点,哪里能主得了事呢。”
二人推拉一二,太后很是满意云薇一如既往的谦卑得体,而云薇也心里明白太后要托付自己什么了。
……
等出了颐宁宫,绛桃低声道:“主子就这样答应了太后娘娘,奴婢以为卫王殿下他怕是不愿的。”
云薇反问:“我刚才答应了什么?”
绛桃一愣,仔细回想,皇后确实没有准确答应下来。“可太后娘娘……”
“母后也清楚朱氏现在是什么情况,烂泥扶不上墙罢了。”云薇一摆手,凤驾自顾自地远离了,主仆二人就这样慢悠悠地走着。
“不过母后在心里还是存了一些念想,希望以后我,或者说未来太子,将来手下留情,给朱氏主支留下一点香火……”
云薇说着,不觉眼底含了一丝忧愁,“怕是多年以后,苏氏也会是如此光景——铺张浪费、靡然成风,不知祖先的辛勤劳作,只知饮酒作乐、放浪形骸……”
“主子……”绛桃担忧地看着云薇。
云薇回过神,微嘲:“没想到我竟也杞人忧天了一时。”她轻柔地用手拂过花丛,“还是着眼于当下才是。”
“不管如何,母后掌控多年的东西已经交给了我,我只需再等等。终有一日,即使是皇上,也无法因某事,放弃我,伤害我在乎的人。”
此时,主仆二人步入长廊,阳光从外而映,光影交接之间,她的眼眸明明灭灭,一簇微弱的野火在心里悄然而生。
才入光风霁月殿,就见陵容抱着予治迎上来,她眼底满是担忧,“姐姐,太后寻你是为了何事?”
“并无大事。”云薇接过几日不见的幼子,情不自禁地颠了颠,逗得予治咯咯直笑。
予治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母亲,这次短短的分别,倒是让予治更加依恋起云薇,不同以往日的活泼,只乖乖呆在云薇的臂弯里,时不时瞅一瞅才安心。
云薇不禁亲了亲予治的小脸蛋,同陵容道:“平日里嫌他闹腾没个安生,今儿这么乖巧,又心疼他听话了。”
接下来,姐妹俩说了些育儿的话题,又吃了些点心。
等乳娘把困倦的予治抱下去歇息,云薇才道:“朱氏有一女,家中行八,乃是纯元与温裕皇后堂兄的小女儿,唤作茜葳,年岁正好与泽儿相当。”
陵容马上意会:“太后是想让朱氏与苏氏联姻,要朱八姑娘作泽儿的正妻。若是泽儿得太子位,朱氏就能出一位太子妃,将来朱氏便是一门四后了。”
说着,她不禁摇头一笑,“朱氏如今的境地,全靠着太后的威望。姐姐,以妹妹的拙见,苏家犯不着帮一颗已经烂了根的树重获新生。”
“所以我没有直接答应,而太后心里也清楚,只不过提出来,让我上上心罢了。”云薇抿了一口茶,“我已经拿到了太后的支持,那些只忠心太后的朝臣,虽说年岁不小了,可老臣亦有老臣的能力。”
她放下茶盏,握住陵容的手,柔声说道,“往后,内宫诸事,我就托付给妹妹了。”
陵容微红了脸,推脱道:“妹妹资历比不上端贵妃,又不及淑妃宽容,也不及贤妃聪慧,哪里能居此大任。”
“妹妹,论宫中众妃,我最信任的是你。”云薇认真盯着陵容说道,“就当是帮帮我好吗?”
陵容眼里闪过晶莹,沉默了许久,用力点了点头。
云薇见此,彻底放下了心。她想要专心谋求朝政,后宫之事就成了拖累,需要一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帮手处理,陵容能答应便是再好不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