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雪终于停了,予琛领着弟弟妹妹在雪地里互相扔雪球。云薇坐在窗边,身上盖着绒毛毯子,一边盯着孩子们,一边喃喃自语:“已经月末了啊。”
“主子。”含笑端着托盘过来,“信来了。”
云薇拿过托盘上的几封信件,最上面的是玄凌的笔迹,她略微放下心,打开看了起来。上面解释说是因为在忙着新政,每日都在和大臣们谈论相关事宜,连写信的时间也没有,玄凌依旧关心了她的身体状况,及腹中胎儿,还有予琛和予泽的课业,他已经派了学识渊博的两位女官过来,要给两个女儿启蒙。云薇又看了一遍,还是能察觉一些的不对劲,但玄凌既然没事,其他的也就无关紧要了。
接着,是大哥的信。大哥说新政实行,产生了很多麻烦事,京中的气氛略微紧张,不过不打紧,反对的人不及同意的人,新政一定能顺利推行。简略的说完新政,大哥非常关心云薇的健康,和她的情绪,让她不要太过思虑,苏氏平安,一切勿忧。
随着大哥的书信,附带了一小箱子的书籍,大哥嘱咐予泽要认真阅读。一大箱子的稀奇古怪玩具,是特地搜罗给予琛玩的。还有两柄小巧的桃木剑,两件纯白的狐毛小披风,两条绣着兔子吃草图案的红色发带,是给予瑾和予瑜的,还特地叮嘱了两姊妹要注意防寒保暖,可以先用小木剑开始学习剑术。
四哥的回信一向简洁,他让云薇专心在行宫调养身体,保持心情,不要想太多。另外,四哥还提了一句,七哥有意把十七郎过继给六哥。
最后,是七嫂的信。世兰关心了云薇在行宫的生活,让她好好养胎,妇人生产不易,一定要谨慎。
世兰说到京城的内命妇——舞阳大长公主依旧深入简出,晋康翁主一如既往地频繁出入皇城。汝南王太妃贺氏感了风寒。越王太妃许久没带越王入宫拜见太后,是因为太后近来身体不适,已经闭宫,谢绝探访。淑和帝姬和承懿翁主为了给太后侍疾,推了所有的宴会。
外命妇的话,梁国公夫人春风得意,在贵妇圈里很受追捧。末了,世兰提了一句,说七哥想要把小儿子过继给六哥。
云薇看完全部的信件,起身移步至书桌。给大哥、四哥回信后,又给世兰回道——过继一事暂时不可,六哥必须保持孤身一人,直至六哥觉得可以乞休的时候,她相信六哥也是这么觉得的。
六哥身为镇护将军,为了雁鸣关总兵一职殚精竭虑,若是因为皇上的怀疑而被召回京中,那么一切心血尽毁。爹爹的远见之下,让六哥分宗出去,而六哥毫无疑问,显然是因为爹爹和六哥都认为独来独往,何尝不是一种能得到皇帝信任的方式。
在大周做武将,比当文臣要难上千万倍,能得皇帝信任,在职位上发挥作用,保护边境百姓,比放弃理想,成家立业,要更吸引六哥。当然,七哥不是心血来潮,他是真的关心兄长,害怕六哥孤苦伶仃,可是六哥本人的意见更重要。
斟酌回信后,云薇看向剩下一封还没回的信,蹙眉沉思过后,故意略过不提。她召了含笑,道:“含笑,把这些信寄出去吧。”
“是,主子。”含笑福福身,把几封信件放置在托盘,退了出去。
……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红白两色的杏花开得正绚烂,随着无根之水,打落在草地上,一派新兴气象。
“下雨了。”云薇站在檐下,伸手去接雨水,冰凉凉的,很快就在掌心盈满,滑落至下头的景蓝水缸。
陵容在屋里唤她:“姐姐,快进来,别着凉了。”
“恩。”云薇应了一声,恋恋不舍地回屋。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予瑾和予瑜在背书,桌前两位容貌姣好的女官在教导着她们。
近来身子愈重,云薇感到难忍的背痛腰酸,每次怀孕都不能避免的难受之一。她有些疲惫地倚在蓬松的靠枕上,闭眼小憩,伴随着两个女儿朗朗的读书声。
一炷香之后,云薇醒过来,两个孩子和她道别了,才手拉着手,打算去隔间翻花绳。房内留下的两个教习女官,皆对她福了福身,恭敬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恩。”云薇揉揉额头,随口一问,“什么时辰了?”
含笑低声回答:“娘娘,酉初一刻了。”
云薇点点头,看向女官们,问她们:“宫里如何了?”
右边的女官回答:“回娘娘的话,宫内一如往昔。”
这话回的有趣,云薇挑眉不语,左边的女官则是回答:“娘娘,宫里将要有一位贵嫔主子了。”
“哪位贵嫔?有无封号?”云薇扬眉,她记得目前宫里能有资历做贵嫔的陈容华早就被玄凌抛之脑后,且德行不够,只能继续熬着。其他的,就算有孕,也没那么快晋升为贵嫔。
左边的女官答:“娘娘,是婉贵嫔,婉如清扬的婉。”
“……”云薇瞬间明悟。最初是宛宛,然后是婉柔,接着是莞尔,现在是婉约,将来又会是哪个Wǎn字?当然,玄凌还有一个长发绾君心的宝贝女儿。
半响,她问:“婉贵嫔是去年入宫的小主吗?”
“回娘娘的话,是的,是傅小主。”
姓傅,云薇想起了,去年因她而推迟的选秀,最终共有五人入宫,是玄凌亲自定的位份——傅氏为从五品小仪,仰氏为正六品贵人,穆氏为从六品才人,严氏与季氏为正七品常在。
“给本宫说一说宫里的妃嫔吧。”她这样说道。
“是。”左边的女官福了福身,缓缓道来,“贵妃娘娘为了照顾和惠帝姬与怀淑帝姬,许久没有问事。贤妃娘娘行使您给的凤印,与淑妃娘娘一同打理后宫,皇上因此很是敬重两位娘娘。”
“昌妃娘娘——”女官顿了顿,“希望今年在五殿下周岁之时,能更上一层。毕竟娘娘她协理六宫后,宫人们都交口称赞,连太后娘娘都赞不绝口,皇上更是托以重任,让昌妃娘娘插手了内务府。”
云薇淡淡地应了,看不出神色如何。
女官继续道:“慎贵嫔不大好,静和帝姬的病症加重许多。福贵嫔与怡贵嫔不太擅长打理宫务,都是昌妃娘娘全权办理。颖嫔又带了庆福帝姬去颐宁宫侍奉太后娘娘。陈容华、康嫔、徐嫔、梁贵人、韦贵人、余才人,及新晋的仰良娣、穆贵人、严才人、季才人,都不得皇上喜欢,唯有傅小主,不,是婉贵嫔独得恩宠,节节高升。”她犹豫地补了一句,“听闻皇上有意让婉贵嫔协理宫务。”
“本宫知道了。”云薇低头喝了一口蜜糖水,挥手道,“你们可以退下了。”
“是。”右边的女官拉过左边的女官,二人一同行礼告退。
含笑凑到云薇身边,语气焦灼:“主子,昌妃已经位高权重,而婉贵嫔又占了皇上的注意,我们在行宫孤立无援,该如何是好啊?”
“含笑,你若急了,反倒是正中下怀。”云薇轻轻拍了拍含笑的肩膀,“去把百叶、映竹喊过来,再去请罗太医过来。”
本来脑补过头的含笑,听着云薇淡然自若的嗓音,也渐渐平静下来,知道自己不是聪明人的她,立马去做事,总比胡思乱想的好。
“主子。”百叶与映竹还不知道云薇召唤她们所为何事。
云薇道:“你们分别去盯着新来的两个女官,一定要做到不露声色。”
“是。”
“对了,让她们好好教习,别说多余的话。”云薇低低道,“自寻死路的人何必去救。”
“主子,罗太医到了。”
云薇在帘子后面对罗信执道:“罗太医,我需要让别人以为我思虑过度,龙胎不稳,且有意赶回京城,但是你极力劝阻,我只好卧病在床。”
罗信执明显吃了一惊,但还是领命而去。
……
“姐姐,还好吗?”陵容暂时毫不知情,焦急的神态映入许多人的眼帘。
云薇让她进来,又有绛桃、含笑等人在外头守着,才开口道:“我装的,劳妹妹担心了。”
陵容低声询问:“姐姐,是出了什么事吗?”
“前几日来的两个女官,你瞧着如何?”云薇问她。
陵容思量:“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
“你知道昨日她们和我说了什么吗?”云薇简略地复述了一遍。
陵容听了,当即变了脸色,急急道:“她们是想让姐姐心慌意乱,急冲冲赶回皇城,到时候舟车劳顿,姐姐身体有恙,造成……”她没说下去。
“对我来讲,这些都没有孩子重要。”云薇道,“挑拨的太过明显,应该是昌妃的手段,她没那么聪明,不,也许不是昌妃,但她也有这种意思,应该是顺坡而下,若能得逞是最好,不能亦无损失……”她下意识摩擦着身上盖着的薄毯,“只知其名不知其人的,也就是去年入宫的五位佳丽,仰、穆、严、季四人不得宠,与我无直接利益,那只剩下步步高升,即将成为婉贵嫔的傅氏了吧。”
婉与莞,陵容惊疑不定,低低地问:“姐姐,她是不是和你,不,和甄氏长得相像?”
云薇嗤笑:“和我,不……”她停了停,敛了神色,淡淡道,“难怪急着要我出事,要是没了我,她就能霸着皇上,直升而上。”
“可是她没见过姐姐——”话一出口,陵容就知道原因了,愤愤不平地说道,“那些个妃嫔平日里受了姐姐的恩惠,却还是一副小肚鸡肠难改,故意拿姐姐去激她,不然她好好的宠妃不做,要去危害姐姐,但是如此轻易中了圈套,比起当年的甄氏,真真蠢钝如猪。”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怕是一时情急。”云薇略有些惆怅,“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呢。反正,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一个拖字,拖到我平安生下皇嗣。”
陵容握着云薇的手,道:“姐姐勿忧,我会帮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越写越卡QAQ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绝句》宋·释志南
天街小雨润如酥……绝胜烟柳满皇都。——《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其一》唐·韩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