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预封她为正六品贵人,赐号‘昌’,择吉日入宫。”玄凌道,“愿能保我大周万世永昌。”
“昌贵人,这可不成啊——”云薇摇头,“臣妾记得晋康翁主的母亲可是舞阳大长公主,那可是太后娘娘的叔母,又是现任梁国公的表姑,身份尊贵,连您都要称呼她一声姑奶奶呢!怎可让她的外孙女只以正六品的位份入宫,即使是有御赐封号也不成——旨意一下,等大长公主入宫理论,臣妾可是应付不了,只能节节败退了!”
玄凌一向多疑,前段时间又出了管氏、倪氏沆瀣一气、贪污受贿,甄氏、薛氏和洛氏纠结成党的糟心事情,已经敏感到极点。当下听云薇这一说,让玄凌很快联想到朱氏、方氏、胡氏三方世家,以及舞阳大长公主代表的宗室,几个庞然大物拧在一个地方——这种假设立即触动了玄凌对于皇权的逆鳞,他下意识冷哼道:“她算得上哪一位,竟也值得云薇害怕成这样!”
说完,玄凌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冷硬,咳了咳,才温声问她:“那么云薇觉得什么位份好?”
“臣妾当初有幸得皇上青盼,一入宫就是正二品妃位,赐号‘嘉’,已是超出规格,万般荣幸。如今胡姑娘身负‘万世永昌’的玉璧,那可是绝世无双的福瑞人!至少也要以正二品妃位迎入宫,方能不负百年难得一遇的玉璧啊!”
“怎么能——!”玄凌又咳了咳,“朕记得晋康翁主的夫家在父皇在位之时,参与谋反案,被判决流放边疆,是罪臣,表妹,不,胡氏她是罪臣之女,当不得正二品妃位。”
这可是皇帝自己说的,云薇面上却是犹疑,“可是皇上,大长公主的面子,您还是要给的,况且还有那枚玉璧,不如就以正三品贵嫔封她,可好?”
玄凌不语,在心里冷哼——大长公主算个什么东西,不就只会倚老卖老,在宗室里是有话语权,但也只是个公主,比不得那几位德高望重的王爷,朕还需要看她的面子,笑话!
云薇装作犹犹豫豫的样子,问他:“既然主位都不好,那就封胡姑娘为正五品的昌嫔,如何?”
“尚可。”玄凌不是很情愿的同意了。
他后悔了,看胡氏面如芙蓉风姿绰约,音如黄鹂婉转动听,又见她身带一枚“万世永昌”的玉璧,二者齐下,一时间昏了头,应了胡氏,要纳她为妃。谁曾想胡氏背靠晋康翁主及舞阳大长公主,连接着朱氏、方氏、胡氏三方世家,甚至还有宗室,虽比不得玄济的权势,但也不可小窥——明明他可以让胡氏以身供奉玉璧,去甘露寺代发修行,为大周国运祈福。细数前人,又不是没有这样做过的,偏在美色上栽了跟头,啧!可真让他改,那是万万不能的,于是只能认栽。
“臣妾记得上林苑那儿有几处风景秀丽之地,可选其一为新贵居所。”云薇作沉思状,“臣妾记得有一处可是绝妙,唯那处有一带清泉绕宫苑而过,雅静非常,外头还植了不少的牡丹、芍药,兆头极好,极适合胡姑娘这样的福瑞人——唔,就是殿名记不大清了。”
她想来想去,一拍手,“臣妾想起来了,那处似乎是燕禧殿!皇上,不如再赐燕禧殿为昌嫔的独居之所,这样大长公主和翁主也能满意,臣妾也不用再苦恼如何应付宗室长辈了,好不好?”
唉,宫里头除了母后,也就云薇会为他事事打算了——玄凌这样想着,越发温柔起来,握住云薇的纤纤玉手,深情道:“朕有婉柔,事事无忧。”
……
及昌嫔入宫那日,可真是浩浩荡荡。好多宫人都在窃窃私语,当年嘉妃入宫也没有这么奢华,可见苏氏是比不上胡氏有底蕴。
不仅是晋康翁主,还有多年未曾出来应酬的舞阳大长公主都一并入了宫,拜见颐宁宫的太后娘娘。本来昌嫔不是主位,除了年节的阖宫朝见,是见不了太后的,但谁让昌嫔的母族使得上力气,又和朱氏沾亲带故,加上那枚“万世永昌”的玉璧,真可谓一路顺畅。
甚至,就连太医院都被安插了位太医进来。听说是从小看着昌嫔长大的,很了解昌嫔的体质,等昌嫔一入宫,就包办了昌嫔的诊脉。看来别的太医想要攀附昌嫔是没指望了,且说别的小主请太医,都支不动这位井太医呢!而且昌嫔的脉案被遮得严严实实,旁的太医看都不能看一眼,生怕有人使坏——这些都是小道消息,在宫人中广为流传。
也不知道昌嫔是怎么想的,这明晃晃的捧杀,竟被她认为是自己的威严太甚的缘故,还沾沾自喜起来。多半是太过顺利,反而昏了头吧。或以为风头越盛越好,能冲上皇后之位——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勇气。
……
醉折残梅一两枝,不妨桃李自逢时。不知不觉已是冬月,大雪纷飞,诸芳退避,唯有梅树傲然伫立,开得正艳,香气扑鼻。
小帝姬过了满月礼,玄凌圈了和惠二字,为小帝姬的封号。于是,宫里人都称八帝姬为和惠帝姬。
又过了十几日,皇贵妃在倚梅园宴请众妃,饮酒赏梅。此地用锦缎自天围至四周,寒风不进,火炉竖立,温暖如春,细微之处可见奢华。
“主子,绿云阁许良娣发动了。”含笑穿过锦缎,快步走入,覆在云薇耳边说道。
“既然如此——”云薇起身,请敦妃继续主持宴席,她先行一步去绿云阁照看许良娣。敦妃自是应承,云薇放下心,坐了辇车离去。皇贵妃一走,剩下的人大半心思也跟着走了,飞去了绿云阁,也不知许良娣会生下皇子还是帝姬,一时间蠢蠢欲动。
绿云阁内,还算井然有序。云薇问:“可去通知皇上了?”
“已经去了——”圆脸的小丫头很是喜气,“只是李公公说皇上在忙政务,多半是……”
云薇了然,“本宫知道了。”
这一等就是大半日,赏梅宴都散了,许良娣还没生下了,连敦妃都忍不住担心,主动过来一同看顾。直至月上中梢,才听了一声响亮的“哇哇”,在场众人都松了口气,只觉疲惫。
“老奴携小帝姬拜见皇贵妃娘娘、敦妃娘娘。”稳婆抱着个大红襁褓出来,满是笑意,“良娣小主平安无事,小帝姬强健有力,真真福瑞喜事啊!”
云薇伸手接过,惊讶道:“好重!”又低头一看,很是惊叹,小帝姬比她见过、抱过的孩子们要面色红润许多,胖乎乎的很是可爱。
稳婆在一边殷勤道:“老奴在宫中许久,第一次见到这么健康的皇嗣呢!”
“好,都赏了。”云薇抱了一会儿,递给旁边的敦妃,笑着发赏。宫里头出了那么多事情,这可是难得的喜事。
又过一日,玄凌的旨意到了,晋许良娣为嫔。宫内称作许嫔小主。
……
才至腊月,幽兰殿的主事前来禀告,得了癔症的秦芳仪不知怎么就失足跌落井中,活生生淹死了!与表妹同住的陆婉仪赶过去的时候,被死去多时、全身浮肿卡在井中许久、才被失职的宫人们打捞起来的秦芳仪遗体的模样吓晕。她被身边的宫女送回居所之后,就发起了高热,开始胡言乱语。
这将近年关,宫中正喜气洋洋地准备过年呢,谁料想出了这种事情,只能匆匆把秦芳仪收敛,停灵在延年殿七日后,棺椁移去泰妃陵,与先前薨逝的妃嫔们同葬一处。
因着这事,小帝姬的满月礼也没怎么大办,许嫔委委屈屈地请了云薇等几个熟悉的宫妃来饮酒作宴也就罢了。不过玄凌亦亲自圈了庆福二字,为小帝姬的封号,又赏赐了不少财物。许嫔抱着健康的庆福帝姬,才美滋滋起来。
……
年节已至,玄凌封了玺,有大把的时间停留在内宫,与众妃一同守岁,耳边是爆竹的声响,眼里是各种花样的烟火,希望新的一年会更好。
又过几日,玄凌下旨,命礼部及内务府制备好立后诏书、皇后所需仪制、翟衣、礼服、九龙四凤冠等相关物件。这个旨意明晃晃地在告知前朝后宫,大周朝将要迎来新的女主人。而翟衣、礼服等衣物,无一不是按皇贵妃的身量去制成的,这是个很明显的信号。
对于主位上的四位来说,是额手称庆,她们之间是同盟,亦是好友。对主位以下,离皇后之位太过遥远,况且皇贵妃对她们来说挺不错的,自是接受了。
当然,除了昌嫔。她费尽心机,又是表哥表妹拉近关系,又是“万世永昌”玉璧一路通行,哪知在宫里几月,还停留在嫔位,玄凌也对她不甚眷顾,即使放下脸面撒娇弄痴,也只能维持每月的四五日。自从知道这个消息后,怄得吃不下饭,只能奢望赶紧有孕,生个小皇子,能夺人之美——看来昌嫔在闺中过得太过顺畅,在宫里还没经过起落,不知里头的水深。
对于宫人们来说,那可是人心所向,谁不知道皇贵妃平和又大方,日子是越过越好,要不是皇贵妃入主中宫,还能是谁呢?
太后是最早知道这件事的人,还是她同意了,玄凌才下的旨。一来,虽然皇帝的心在纯元皇后那里,但是移情皇贵妃身上颇深,怎会让别的女人横生波澜,且说皇帝羽翼已丰,不会再让朱氏出一位皇后,增加外戚的麻烦;二来,皇贵妃入宫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足以媲美文德皇后,比起阿柔或宜修,美貌心机无一不缺,对皇帝的心也是数一数二,已算得上完美;三来,皇贵妃膝下一子三女,说不定还能添子,多子多福,地位稳固,谁都无可比拟——太后既讲究利益,又讲究情分,皇贵妃二者皆得,皇后宝座理所应当。
作者有话要说:醉折残梅一两枝,不妨桃李自逢时。——《落梅》宋·陆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