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自顾不暇地观赏,只见甄婕妤的掌事宫女崔氏上来请安,牵着长线请甄婕妤放风筝祈福。
甄婕妤笑吟吟一牵,由内侍早扯好的长线随风飞扬,风筝遥飞,竟是一个极大的色彩斑斓的翟凤,文彩辉煌,锦绣耀目。合着甄婕妤身上的银紫色凤尾图案的绛绡单衣,相映成辉。欢声喝彩盈满双耳,她笑得热烈。
云薇瞧着天上的翟凤,眼神飘过玄凌身旁、自己身前的皇后,对方的背影挺直,一如既往的端庄得体,就不知心里是在想些什么了。
先有占了元后之位的长姐纯元,又有自己这个仅次于皇后的贵妃,再如眼前志得意满将要成为主位的甄氏,以后说不定还会出现相似先人的年轻妃嫔,个中滋味,唯有皇后才能体会吧。
这般想着,忽闻一个清脆的哨声,围在太液池周围的锦绣帷幕“嚯啦”一声齐齐落地。眼前的景象太过出人意外,原本被风筝所惊动的众人齐齐都安静下来。如斯美景,无法不叫人倾心屏息。
四月的时节,原本连莲叶也是少见,往日的太液池不过是一潭空旷碧水而已。而此时此刻,碧水间已浮起了满湖雪白皎洁的白莲,如一盏盏羊脂白玉碗,轻浮其上。
朝日辉辉,花上清露折射璀璨光芒,美如云霞灿如锦绣。风荷曲卷,绿叶田田,波光碎影里摇曳着的人与花影子,亦是窈窕而不可思议的。
远处,清河王缓缓走来,手中别无器乐,只是以手为扣,抵于唇间,吹奏一曲《凤凰于飞》。
凤凰于飞,和鸣铿锵,大约是世间所有女子的梦想。他的吹奏与曲调也是简单清澈,仿佛上湖上徐徐而来的清风,在众人的惊叹里,宛转自如且扣入人心。
清河王的哨音吹奏渐渐回环低落,音止时已徐缓踱至近前。他笑容清淡,道:“清以满湖莲花恭贺婕妤芳诞。”
甄婕妤道:“王爷费心了,本宫很是感谢。”
话音甫落,玄凌爽朗大笑:“朕只是嘱托你想新奇点子为婕妤贺生,不想你办得这样好,连朕也大为吃惊。”
清河王的笑甚是温和,眼中却是一片疏落:“臣弟不过是个富贵闲人罢了,也只通晓这些。皇兄是知道的,否则也不嘱托臣弟去做了。”
玄凌自是笑得得意。玄清作为父皇最为疼爱的儿子,年幼聪慧又如何,长至成人,不复以往,寄情山水,只做风流王爷,不再是自己的威胁。想到这里,玄凌又思及还在前线的汝南王,对方步步紧逼,咄咄逼人,他迟早要除之后快。
甄婕妤道:“只是不知如何在这天气里使莲花开放?”
清河王依旧笑得温和,只是看向甄婕妤的目中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淡温情,声音也越发柔和:“莲藕早就埋下,引宫闱外最近的温泉水至太液池,花可尽开。”
云薇瞧着却是一愣,不禁扶额,自己定是喝多了。不然怎么会觉得清河王对甄婕妤独独有别与他人的温柔呢。一个是玄凌的兄弟,一个是玄凌的妃子,未曾听过二人有交情,不可能的。
今日的玄凌志得意满,朗朗道:“西南战事告捷,大军已经班师回朝。朕自然要论功行赏,大封诸将。”
他回头看甄婕妤,笑容满面道:“你兄长甄珩回朝之日,朕便封他为奉国将军,赐他与薛氏成婚,如何?”
甄婕妤刚道谢完,皇后含笑说下去,“妹妹一贯恭肃小心,动有法度,本宫很是喜欢。已与皇上商议,命礼部择吉日,册你为正三品贵嫔,居衍庆宫主位,掌管衍庆宫。”
甄婕妤,啊不,该是莞贵嫔了,自是喜不自胜,盈盈行礼拜谢。
皇后接着说:“妹妹既为贵嫔,怀有龙胎,父亲又是朝中大员,家中女眷自然也要有封诰。本宫已下了凤谕,封你母亲为正三品平昌郡夫人。”说话间目光横扫过云薇因醉酒而泛着红晕的脸庞。
向来晋封嫔妃家眷为外命妇是正二品妃位才有的殊荣,妃位家眷才为正三品郡夫人。皇后如今这一出,破了惯例,既是拉拢莞贵嫔,亦有扶持莞贵嫔与嘉贵妃对垒的意思。不仅顺了玄凌的心意,也给众妃一个提醒,莞贵嫔正炙手可热,不可轻视。
好一个一箭多雕,云薇在心里为皇后喝彩。
只不过皇后早失了管理六宫职权,耳目不似以往聪敏,不知莞贵嫔已明了沈更衣假孕一事,是皇后推波助澜,让手下的曹贵嫔极力促成。莞贵嫔与沈更衣情同姐妹,失了臂膀,自是恨上了皇后,不说不会让皇后如愿,更是极力寻找皇后的马脚,企图给皇后一个重创。
至于云薇为何知道莞贵嫔清楚了事情的真相,自是因为她自己出手帮了一把,通知身为济州知府的二哥苏忺,为失了沈家这个盟友而独木难支的甄家寻到躲藏在济州的刘畚。
而之前帮助曹贵嫔做局的江穆炀,玄凌动不了身后有太后的皇后,难道还动不了区区一个太医院的太医吗?早就寻了错误,打发去江州处事。江穆炀碰上还在江州的沈氏一族,定没有好结果。
今日想得太多,美酒也喝得太多,云薇伸手揉了揉额头,身形不自觉晃了晃,被身边的若昭扶住,她担忧道:“怎么了?”
“姐姐勿忧,我只是喝多了。”云薇笑了笑,“妹妹不胜酒力,先行退下,姐姐留下来好好欣赏美景,不用为我担忧。”说完,又与皇后告假。在众人的目光之下,由映竹扶着回去。
没想到才走了几十步,就被陵容追上。云薇惊讶:“妹妹怎么不留下,美景难得,可别错过了。”
“一池莲花而已,哪里比得上姐姐重要。”陵容笑着拉过云薇手臂,轻轻挽住,“恰好妹妹有一偏方,可治醉后头疼,就让妹妹送姐姐回去,为姐姐煮一碗醒酒汤,可好?”
云薇也不推脱,拍了拍陵容的手臂,“你有心了。”
一行人回了长乐宫。
留在太液池的众妃,大多自以为是,她们认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何况这荣宠一事,时事迁移,并无稳固之说,占了皇上五年之久的嘉贵妃,也定会被新宠莞贵嫔取代,再之后,莞贵嫔也定会被新的妃嫔代之。
太液池中满满的莲花,香气四溢。莲叶接天无穷碧,芙蕖映日别样洁,水波轻软荡漾间,折出万千靡丽光彩,映出流光千转百回。
在场的大多数只顾着那些勾心斗角,无法全心投入,可惜了这一池美景。
……
西南的战事终于以大周的胜利告终,收复失去已久的疆土于一个王朝和帝王而言都是极大的荣耀。
班师回朝之日,玄凌大行封赏。汝南王享亲王双俸,紫奥城骑马。慕容世松为靖平子爵,慕容世柏为绥平子爵。甄珩被封为奉国将军,又予赐婚之荣,也算得少年得志。其余将领各有封赏,亡者家眷子嗣皆有厚封。
历年五月间都要去西京的太平行宫避暑,至中秋前才回宫。今年为着民间时疫并未清除殆尽,恐生滋扰,而战事结束后仍有大量政务要办,玄凌便留在京城中。
再说后宫内,莞贵嫔目前很得玄凌喜爱,又因孕有龙胎,不得侍寝,推了皇上去同宫的方良媛那里,或是在拥翠阁的何更衣,使得同盟的方良媛晋为正五品淳嫔,何更衣晋为正八品采女,且移居衍庆宫,风头正盛。
只不过衍庆宫三位的恩宠却也比不过独居长乐宫的嘉贵妃,皇帝的热情依旧在长乐宫,围着二皇子和南阳帝姬转,令之前说风凉话,企图看热闹的众人大失所望。
日子这样悠游的过去,时光忽忽一转,已经到了五月的辰光,宫中的生活依旧保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
而在这平静里,终于有一石,激起轩然大波。
杜良媛是个很会撒娇弄痴的女子,何况如今又有龙裔可以倚仗。依例嫔妃有身孕可擢升一次,产后可依生子或生女再度擢升。而五月中的时候,玄凌突然下了一道旨意,再度晋杜氏为恬嫔。
因有孕而连续晋封两次,这在乾元一朝是前所未有的事,难免使众人议论纷纷。私下揣测恬嫔怀孕已有四月,难道已经断出腹中孩子是皇子,而玄凌膝下子息微薄,是而加以恩典。
后宫诸人本就眼红恬嫔的身孕,如此一来更是嫉妒,这样的恩遇,竟是由恬嫔这种贪得无厌的女子荣获。然而皇后、嘉贵妃等膝下有子女的,都没说什么,她们这些还没得主位的人,也只能私下埋怨罢了。
而恬嫔晋封之后更加得意,益发得寸进尺起来。她一而再再而三用胎动不安的缘由,明目张胆地请走留宿除她之外妃嫔的玄凌,不仅使得满宫气愤,也让专注政事的玄凌满是倦意,没法休息。
又这样三番五次,玄凌再好心性儿终于也生了不耐烦。
后宫人多口杂,恬嫔不知收敛,愈发张狂,满宫见她不知悔改,背后诋毁也越发多。而恬嫔依旧我行我素,不仅抢了端妃、敦妃、敬妃的夜晚,甚至把注意打到了盛宠的嘉贵妃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