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薇视线一撇,见赵良媛自顾自站在一旁,安静梳理松子的毛,仿佛刚才的一团慌乱根本没有发生一般。心下疑惑,但想起赵良媛已经投靠是皇后……这样想着,不由拉着若昭、陵容往人群中退后几步。
皇后抚着心口道:“阿弥陀佛!幸好杜良媛没有事。”话还未说完,忽然赵良媛厉声一叫,手中的松子尖声嘶叫着远远扑了出去。
众人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已见松子直直地扑向杜良媛方向。那狸猫平日养得极高大肥壮,所以去势既凌厉力道又大,狰狞之态竟无人敢去拦截。
松子窜出的突然,众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只听几声惊呼,杜良媛倒在地上,甄容华不知怎么被她压在身下,一度混乱。
云薇见场面混乱,提高了声音,“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快扶起杜良媛!”
皇后也提了声音,“快去请太医。”见场面混乱,好几位宫妃受伤,又道:“多请两位!”
宫人们赶忙去扶倒地的杜良媛,到凤仪宫偏殿安放。受伤的宫妃们也被扶着,到了偏殿坐着。
在凤仪宫偏殿等了会儿,太医才匆匆赶来。分别来的是章太医以及邵太医。
周围寂静无声,不知是担忧着有孕的杜良媛,还是各怀着不可告人的鬼胎。
没多久,邵太医欣喜道:“良媛小主没有大碍,皇嗣也安然无恙。当真是万幸。只是小主受了惊吓,微臣开几副安神的药服下就好。”
皇后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连念了几句佛,方道:“这本宫就放心了,要不然岂非对不起皇上和列祖列宗,那就罪过了。”
旁边众人的神情复杂难言,须臾,秦芳仪才笑了道:“到底杜妹妹福气大,总算没事才好。”诸人这才笑着与杜良媛说话安慰。
安慰之声才起,章太医含笑道:“恭喜小主。”
方良媛急得嚷嚷道:“你胡说些什么哪,甄姐姐的手伤着了你还恭喜!”
甄容华怔了一怔,似是不敢相信,问道:“你是说——”
章太医一揖到底,“恭喜小主,小主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甄容华又惊又喜,一下子从榻上坐起来,忍不住疼的唤了一声。
皇后喜形于色地嗔怪甄容华道:“怎么有身子的人了反而这样毛毛躁躁了。”说着问章太医,“当真么?”
章太医道:“臣从医数十年,这几分把握还是有的。只是回禀皇后,容华小主身子虚弱,适才又跌了一跤受惊,胎像有些不稳。待臣开几付安胎荣养的方子让小主用着,再静静养着应该就无大碍了。”
皇后含笑道:“那就请太医多费心了。本宫就把甄容华和她腹中孩儿全部交托于你了。
章太医道:“微臣必定尽心竭力。”
皇后温和在甄容华身边坐下,“章太医的医术是极好的,你放心吧。”
甄容华微笑道:“皇后悉心照拂臣妾感激不尽。”
敦妃含笑道:“这就好了。今日虚惊一场,结果杜良媛无恙,甄容华又有了喜脉,实在是双喜临门。”
皇后连声道:“对对对。敦妃,你明日就陪本宫去通明殿酬谢神恩。嘉贵妃、端妃和敬妃也去。”
此时,得了消息的玄凌急冲冲的来了。他环视一周,见杜良媛恹恹地躺着,甄容华手臂敷着膏药,脸上又带了伤痕,顿时皱眉,冷淡道:“这是怎么了?”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可是目光精锐,所到之处嫔妃莫不低头噤声。杜良媛受了好大一番惊吓,见玄凌进来,早积蓄了一大包委屈。现在听得玄凌这样问,自然是呜咽着哭诉了所有经过。
玄凌不听则已,一听便生了气。他还没发话,赵良媛已跪下。玄凌看也不看,对皇后道:“皇后怎么说?”
皇后平静道:“今日之事想来众位妹妹都是无心之失。”
玄凌挑了挑眉毛,终于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道:“既然无心之失,便都去抄写佛经,修身养性。”
而赵良媛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臣妾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臣妾手指上的护甲不知怎的勾到了松子的毛,想是弄痛了它,才让它受惊起来差点伤了妹妹。”她呜咽不绝:“松子抓伤了臣妾的手背,所以臣妾抱不住它、让它挣了出去。”说着伸出手来,右手上赫然两道血红的爪印横过保养得雪白娇嫩的手背。
玄凌漠然道:“松子那只畜生是谁养的?”
皇后一惊,忙跪下道:“臣妾有罪。松子是臣妾养着玩儿的,一向温驯。今日竟如此发狂,实在是臣妾的过错。”说着转头向身边的宫人喝道:“去把那只畜生找来狠狠打死,竟然闯下这样的弥天大祸,断断不能再留了!”
赵良媛吓得一声也不敢言语。松子凄厉的哀叫声渐渐听不得了。
云薇暗自叹息,明明人做的事情,偏生猫咪来顶罪。
玄凌见皇后如此说,反倒不好说什么了,睨了赵良媛一眼道:“你虽然也受了伤,但今日之祸与你脱不了干系,罚半年俸禄,回去思过。”
赵良媛顿时脸色煞白,面带羞愧,低头啜泣不已。
玄凌有政务要忙,召了云薇伴驾,惹众妃羡慕外,二人携手离去。
皇后见此,按耐住心中苦涩,让众人都散去。
翌日,玄凌下旨封甄容华为从三品婕妤。
……
又过了一些日子,甄婕妤的胎终于稳了下来,只是脸上还带着伤痕,不免郁郁。
这时方良媛送了她一盒修复容颜的药膏,名为舒痕胶,说是特地拜托胭脂坊制作的。甄婕妤素来不防备天真活泼的方良媛,自是收下,日日抹在脸上。
甄婕妤用了舒痕胶,脸上的伤疤恢复得很快,一丝痕迹也没用。不过她日渐嗜睡,寻了章太医来问,只是说体制问题,并无大碍。而温太医忙于时疫,无暇顾及。
……
云薇斜斜靠在软榻上,懒懒的看着窗外盛开的棣棠花。她笑了笑,道:“方良媛能为主子娘娘所用,真是有福气。”
“……”双桃吃不准主子是在讽刺方良媛还是真的觉得方良媛有福气。
萝枝为云薇捶腿,道:“没想到素来天真活泼的方良媛起了这等歹毒心思,真真人不可貌相。”
“这女人啊,一入了宫,待久了终究会变个模样,或碌碌无为,或青云直上,或争名夺利……”云薇一叹,“再如何高贵,受了冷嘲热讽,从受宠被冷淡,没几个人能一下子接受的,何况方良媛这样娇惯出来的女孩。”
说到这里,她不禁苦笑,“连我也是一样的,与从前那个未出阁的苏家八姑娘不同了。”若是刚入宫那会儿,知晓皇后毒计,她会暗中提醒;这会儿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冷眼相看。
“主子怎么会和她们一个样子!”萝枝听不得云薇这样贬低自己,“主子可没有害过人呢!就算是反击,也是依着规矩来,从不越逾,就连太后娘娘都说您仁慈呢。”
“那也是因为我一入宫起就顺风顺水,从无差错。若是换个境地,也许我会比她们更狠。”
萝枝闻言,生气起来,“就算是沈更衣那个境地,奴婢也相信主子也能反败为胜!再如何,主子也是有底线的!”
云薇见状,反倒笑出声,她伸手捏了捏萝枝气鼓鼓的脸颊,“没想到在我们萝枝心里,我是这么厉害的人啊。”
“主子在奴婢心里谁也比不过!”
“小妮子嘴甜,这玉镯送你了,留着给你添妆奁。”云薇笑眯眯地拉过萝枝的右手,把手上的羊脂白玉镯摘下,套给萝枝,“我们萝枝天生丽质,这嫁妆啊,自是越多越好,越丰越妙,可不能让未来婆家小瞧去了。”
原来太医罗信执效忠嘉贵妃这几年,每日请脉诊息,与长乐宫往来密切,常常和云薇身边的四个丫头打照面,不知怎么的就被活泼可爱的萝枝所吸引,开始暗戳戳与萝枝偶遇。
这一来二去,两个人又都是风华正茂的少女与青年,日久生情,便请示了云薇。再由云薇牵线做主,过了玄凌的明路。且说罗家已经给萝枝父母下聘,只等接替萝枝的绛桃培训好,便可接替事务,好让萝枝择吉日出嫁。
“主子!”萝枝红了脸,倒也没推脱,但却羞涩起来。她跺跺脚,掀帘子跑出去冷静了。
云薇笑着瞧萝枝跑出去。萝枝本性纯真,不适合在深宫久呆,如今有了归宿,她便打破宫女满二十五才能出宫嫁人的惯例,早早备好了被自己当做妹妹看待的萝枝的嫁妆,只等吉日,放萝枝自由。
“萝枝已是不愁——”云薇看向一旁的双桃。
双桃一僵,环视一周,暗道百叶、映竹好运不在,不用被主子想要做媒的目光笼罩,要知道不是每个女孩都想要嫁人的。她立即转移话题道:“没想到章太医身为太医院提点居然诊不准确甄婕妤的脉息。平日里看着是个实在的人,没想到还是靠了那位。”
“实在不代表不懂利益。”云薇调整了一下躺着的姿势,“章太医可是有个天资聪慧的孙儿呢。儿子不争气,也只能寻求那位了,谁让——”她先是一指颐宁宫的方向,又指向凤仪宫,“氏族权势滔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