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京都,离中秋也没几日。宫里又是一顿忙碌,玄凌照例在外赐宴朝臣,晚间后宫又开家宴,这几年都是由云薇操办。皇长子予漓、皇二子予泽、皇三子予澄与南阳、淑和、温仪、徽静帝姬承欢膝下,极是可爱。
按仪制,家宴开于后宫正门第一殿徽光殿,诸王与内外命妇皆在。太后似乎兴致很好,竟也由几位太妃陪着来了。太后南向升宝座,诸位太妃分坐两侧相陪。殿南搭舞台,戏舞百技并作。帝后率妃嫔、皇子、帝姬进茶进酒,朝贺太后千秋万岁。
贺毕,各自归位而坐。朝贺的乐曲在一遍又一遍地奏着,乐队里的歌工用嘹亮的响遏行云的歌喉,和着乐曲,唱出祝寿祝酒的贺辞。
因是家宴,太后的礼服华贵却不隆重,一身青金色华服纹饰简单、清爽大气,头发上只以翡翠和南珠妆饰,脸上也是淡淡妆容。
太后见座下数十位妃嫔、三位皇子和四位帝姬,很是欣慰,对玄凌道:“皇帝要雨露均沾,才能使后宫子嗣繁衍。”又对皇后道:“你是后宫之主,自然要多多为皇帝操持,不要叫他有后顾之忧。”帝后领命,太后又与帝后赏月说了会话。
皇后虽是太后的亲侄女,终究是隔着些许事情,便余了客气而疏离的态度,不怎么亲近。此举也给在场新人证实了向来太后不疼惜皇后的传言。
因汝南王远征西南,只有贺王妃在座。太后遂笑道:“你家王爷不在,你可要好好保重身子,照顾世子。”说着命人拿东西赏赐她。贺王妃闻言,躬身谢过太后关心。
太后又和蔼地向平阳王道:“听说汾儿很争气,诗书骑射都很好。哀家这个做母后的也放心。”回头对顺陈太妃与庄和太妃道:“你们教养的儿子很好。”顺陈太妃因出身卑微,平阳王一直由庄和太妃抚养,如今听太后如此说,欣慰得热泪盈眶。
因清河王自舒贵妃离宫之后一直由太后抚养,太后见了他在更是亲厚,拉了他在身边坐下笑道:“清儿最不让哀家放心。何时大婚有个人来管住你就好了,也算哀家这么多年对你母妃有个交代了。”
清河王一笑:“母后放心,儿臣有了心仪之人必定会迎娶了给母后来请安。只是儿臣的心仪之人很是难得。”
太后微笑对玄凌道:“皇帝也听听这话。满朝文武家的淑女清儿你自己慢慢拣选,再不成,只要是好的,门楣低一些也没什么。”
清河王只是微笑不语,玄凌道:“母后别急,或许明日就有他的心仪之人了也未可知。”
太后无奈微笑:“但愿如此,也只好由得他了。”不过,太后渐渐的脸上有了疲倦之色,便先回宫。几位太妃一向对太后很是敬服,见太后有倦色,马上也陪同太后一起回宫。家宴就由帝后主持。
宴席上,大家互相敬着酒,歌舞升平,灯光交错,醉人心弦。
席位按妃嫔位分由高至低,云薇贵为正一品妃,坐在皇后下首,她面带微笑,不经意间与玄凌对视,相看之间缠绵缱绻。大庭广众之下,云薇起身敬酒,玄凌含笑喝下。
好不容易家宴结束,中秋之夜玄凌自然是宿在皇后的凤仪宫,嫔妃各自回宫安寝。云薇哄了两个孩子,也没了睡意,便让人抬了软塌,懒散地躺在上面,赏起明亮的圆月来。
……
过了几日,西南战事连连告捷,汝南王率军重夺了安兆、幽并六州。本来是个大喜之事,但是原先出力不少的慕容家却是惨淡。大将军慕容迥于战场上受伤,被迫退居前线,回京休养。
等大将军回了京,玄凌派太医去诊治,却是无果,只能允了慕容迥的乞休,念其功绩,封他为一等嘉毅侯,让他仔细修养。有了这个沉重打击,许是挂念父亲,长子慕容世松与次子慕容世柏均是战绩平平。
南方战事正是关键时刻,玄凌十分忙碌,前线成为他最关注的事,全国的粮草军用在他的安排下也有条不紊运往战地,他的脸色总是疲倦,而疲倦之中,亦有欣喜。
这日阳光正好,温暖可亲,云薇身后跟着黄玉提着食盒,一同进了御书房,玄凌正在奋笔疾书。空气中淡淡的龙诞香,异常好闻。黄玉把食盒放在桌上,躬身退出。云薇则坐在软榻上,拿起昨日没绣完的帕子,仔细绣了起来。
待帕子绣到一半,云薇放下,想要休息一会儿,却见玄凌不知何时已经停下笔,正痴痴盯着她。云薇温婉微笑,走到玄凌身侧,被玄凌抱到膝上。
玄凌轻轻吻了吻云薇,温柔道:“婉柔只要有你在,我才心安。”
云薇不语,只靠在玄凌胸膛上,把玩着玄凌骨节分明的手指。
玄凌望着不远处屏风上挂着的精致绣图,上面山川江河,千里边疆,久久凝视,目光定格于西南一带,一瞬间变得犀利如鹰。他静静道:“朕将收复西南。祖父手中失去的疆土,终于要在朕手中终将夺回。朕的江山,终会完整的回来。”
云薇抬起头,目光缱绻,温声道:“我真心为四郎高兴。四郎乃万世明君,所盼望的终能成功。”唯有此时此刻,豪情万丈的玄凌,放眼江山的明主,才能引得她心微颤,情微动。
两人交换了一个温柔缠绵的吻。
玄凌笑容微敛,目光坚毅,“撇开西南,大周之外的赫赫朕也不会放过。”他顿了顿,“赫赫对我朝虎视眈眈,年年进犯边疆,扰得民生不平,乃大周心腹大患。朕绝对不会放过赫赫。在朕有生之年必定平除此患,不教朕的子孙再动干戈,留一个太平盛世给他们。”
“四郎的愿望绝对会实现,妾会陪在四郎身侧,直到海清河晏,再无外敌之扰。”
玄凌眼光深沉,定定看着云薇,缓缓道:“婉柔,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也一定会在我身边,我的太平盛世有你在,才算完美。”
他的眼神太深,仔细一瞧,那深深的眼神里似乎噙着一弧清愁,但转瞬不见。云薇心知肚明,玄凌是在透过自己看向已逝多年的发妻,不过她不在乎。既然入宫,已有盛宠,何苦再求情爱,人要知足才行。
……
重审松阳县牵涉运送军粮一案,过了一月余,已经水落石出,其中松阳县丞安比槐官复原职,静心在明瑟居抄写经书的陵容着实松了口气。
她心里很是感激嘉贵妃为自己出谋划策,不仅父亲在狱中少受刑罚,家里也有人照料,无需担忧。且她自己也入了皇帝的眼,起码不会被轻易地抛之脑后。在太后娘娘那里,也挂了名,可以常常去服侍。
如此,即使陵容为正五品嫔,因为家世寒微没有封号,也不容他人小觑。她更是愈来愈谦逊谨慎,不让人抓到把柄。
……
不知不觉入了冬,可今年的雪却姗姗来迟,直到十二月间才纷纷扬扬下了几场雪。俗话说的好,瑞雪兆丰年。玄凌瞧着大雪绵绵,几日不绝,如飞絮鹅毛一般,他也略微放心,明年一定会有个好收成。
后宫中,除了前几日甄婉仪得了几株玄凌赏赐的倚梅园的玉蕊檀心红梅,引起了一些妃嫔的嫉恨,便是方常在与梁选侍分别承幸。
方氏先前因为年幼,玄凌看不上,并未上绿头牌,一朝侍寝,不仅一跃晋为从五品良媛,且从棠梨宫移居至衍庆宫,与甄婉仪同住一宫。众人才发觉方良媛和得宠的甄婉仪关系亲密,已是同盟。
之前甄婉仪和沈容华情同姐妹,占得帝宠,大多妃嫔避其锋芒,衍庆宫如日中天。不过几月光景,沈容华假孕事发,被软禁在静怡轩,甄婉仪失其臂膀,独木难支,衍庆宫也不似之前闪耀。
现今方良媛移居衍庆宫,与甄婉仪同住,衍庆宫的恩宠也逐渐恢复往昔。不是没有人嫉妒多舌,只是玄凌正在兴头上,他怜爱方良媛稚气未脱,娇憨不拘,多有回护,而皇后等高位向来喜欢天真的方良媛,如今方良媛得幸晋封,倒也替她高兴。
至于终于被放出来的梁选侍,侍寝后也只是晋为正七品常在罢了,很快就被玄凌忘在脑后。
……
时光悄悄溜走,回过神,已经是乾元十三年的最后一日,除夕。此日是阖宫欢宴的日子。
清河王周游于蜀地的如斯几月,逢年关,匆匆赶了回来。此刻,清河王正揽酒于怀,坐于太后身边款款向众人谈着蜀中风景,剑阁梓潼的古栈道、李冰的都江堰、风光峻丽的秦岭、难于上青天的蜀道、石刻千佛岩的壮观、杜甫的浣花居所……
大部分人都被清河王的述说吸引,连酒菜也忘了去动。只是太后虽然听得颇有兴味,然而见风流泪的痼疾自入冬以来一再发作,视物也越加模糊,急得玄凌一再吩咐太医院的御医随侍于太后的颐宁宫。
她不便久坐,看完了烟花也就回去了。至于太妃们,一如既往,跟随着太后离席。长辈们一走,也少了许多拘谨。
随意过后,家宴也结束了,嫔妃依次散去。玄凌独宿于仪元殿中,明日初一,等待他的是繁琐的祭天之礼和阖宫拜见太后的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