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连忙让安小媛入内。只见陵容,也就是安小媛,一味的呜咽抽泣,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手中的绢子全被眼泪濡湿了。大不似往日模样。
若昭问:“到底是如何了?怎么哭成这幅可怜模样?”
陵容身边的丫头急道:“回娘娘的话,是我们小主的父亲下狱了!”
“什么?”云薇惊然,“好好的怎会如此?”
陵容好容易才止住了哭,抽泣着把事情将了一遍。
原来玄凌在西南用兵,松阳县令耿文庆奉旨运送银粮。谁知半路遇上了敌军的一股流兵,军粮被劫走,耿文庆临阵脱逃还带走了不少银饷。玄凌龙颜震怒,耿文庆自是被判了斩立决,连带着松阳县的县丞、主簿一同下了牢狱,生死悬于玄凌一念之间。
陵容掩面道:“耿文庆临阵脱逃也就罢了,如今判了斩立决也是罪有应得,可是连累爹爹也备受牵连。这还不算,恐怕皇上一怒之下不仅有抄家大祸,爹爹也是性命难保。”
她又哭道:“爹爹一向谨小慎微、为人只求自保,实在是不敢牵涉到耿文庆的事情中去的。”
若昭一向心软,忙安慰道:“事情还未有定论,小媛先别急着哭,想想办法要紧。”
陵容闻言眉头皱成了一团,眼泪汪汪道:“军情本是大事,父亲偏偏牵连在这事上头,恐怕凶多吉少。陵容人微言轻,哪里能有什么办法。”
云薇知晓陵容是想她这个盛宠的嘉贵妃去向玄凌求情,一时间不由得为难,蹙眉道:“你的意思我知道。可是这是政事,后宫嫔妃一律不许干政,你也是知道的。”
陵容见云薇也无法,不由得哭出声来。
云薇看她哭得可怜,想了又想,道:“此事事关重大,尽管皇上已经下旨处决了耿文庆,但也没下旨要处置伯父等人,等皇上冷静下来,定是按照章程处理。惯例官员下狱,需得经过刑部与大理寺审查,若是伯父是被牵连,定是性命无忧。”
她一一说来,声音缓和适中,不自觉就使人冷静下来。陵容已经止住泪,认真聆听起来。
“不过,历来章程繁琐,一来二去不免费些时日。而伯父在狱中,免不得受些牢狱之灾……”云薇顿了顿,看见陵容又是流泪了,很是可怜,叹息一声,“妹妹也说过,伯母眼睛不好不能主事,唯有一位姨娘能自如。今下出了此事,妹妹还是要打起精神,毕竟家里也只有你能真正做主了!”
陵容闻言,顿时一震。是啊,虽说姨娘能帮着母亲,可到底无助,父亲又在牢狱,主事的担子该是在自己肩上了。
“妹妹在宫里也是位从五品的妃子,可差人拿些银两快马加鞭送去松阳,以解决燃眉之急。要知道万事开头难,约莫钱不够啊!”
陵容听了,急忙要回去准备钱财送去家里,被云薇拦住。“妹妹急什么,听我说完。”
“松阳县正好在济州范围内,恰好我二哥任济州通判。由我先递了消息出宫,加急传送,让二哥帮忙,可使伯父在狱中少受刑罚。而我父亲乃是刑部尚书,也可帮忙减少一些章程,尽快审查清楚。”
陵容欣喜道:“多谢娘娘愿意帮忙,陵容着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报答娘娘的恩情!”说着,想要跪下。
“你先别急着激动。”云薇赶紧扶起陵容,“后妃不得干政,我也只是让父兄省略一些不必要的步骤,终归情况如何还是看结果的。倘若伯父真的无过错,便是无事。若是……”
“娘娘,臣妾相信父亲,他定是不敢!只管让他们去查!”陵容坚定道。
云薇道:“好!有你这句话,自是无所畏惧了!”于是拉过陵容,二人细语。又请若昭帮忙,让陵容在飞羽阁整理仪容,再去准备钱财送去家里,自己则是回水绿南薰殿。
殿中原本极是敞亮,上用的雨过天青色蝉翼窗纱轻薄得几乎像透明一般,透映着檐外婆娑树影,风吹拂动,才在殿中、地上留下了明暗交错的迹子。
只见玄凌伏在紫檀案几上,半靠着一个福枕,睡得正是酣甜。本是拿在手中的奏折,已落在了榻下。云薇轻步靠近,悄然无声,拾起那本奏折放好,直瞧着案几上堆着的满满两叠小山似的奏折,有些心疼玄凌。
于是坐在一旁,拿起之前自己随手放在案上的一柄白玉团扇,水绿色的流苏,扇面绣得是双鲤戏荷叶的图案,透着一股子薄荷的气息,很是清爽。云薇素手轻摇,为玄凌扇风。
半响,寂寂无声,不觉恍惚,若是日子都如同现在一般平静,那该有多好啊。可惜若是只是若是,现实总是有事烦扰,容不得些许轻松。
夕阳西下,云薇正恍神,忽觉手里一空,才发觉玄凌已经醒了,不觉含笑。玄凌亦是含笑,拉过云薇的手,问道:“何时过来的?朕竟没有听见。”
云薇柔声:“四郎好睡,臣妾不忍惊动四郎。”又看一眼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朝政繁忙,四郎着实辛苦。”
“案牍劳形,不知不觉已是一日。”玄凌说着苦笑,瞪向那些奏折,“那些老古板无事也要写上一篇话来罗嗦,真真烦恼。不似老丈人,精简干练。”
“四郎又胡说,什么老丈人。”云薇斜了玄凌一眼,接着倚在他怀里,“父亲任刑部尚书,平日里处事习惯了言简意赅。而那些个爱上书的,自是身为言官,职责如此,四郎习惯就好。”
“虽说习惯,却也是烦扰。”玄凌低头瞧着美人,“怎么打扮得如此简单?”
云薇笑道:“四郎难道不喜欢?炎炎夏日,简单便是清爽。若不是顾着要出门见人,臣妾连簪子也懒得戴呢。”
玄凌懒懒地哦了一声,“琛儿和泽儿呢?”
“只有咱们不好?”云薇一笑,“在若昭姐姐那里呢,说是要留久一些,好和澄儿一起玩。”
“恩。”许久无话,静静相处。日落晚霞,李长领着宫人点燃烛火,登得殿内明亮起来。
两人用过晚膳,携手散步在长廊。
“难道就没有别的话要说了?皇后可是大中午的过来为人求情呢。”玄凌道。
云薇一笑,“皇后娘娘可是为了安小媛父亲之事求情?”
玄凌嗯哼一声,表示没错。
“臣妾不懂政事,也记得后宫不得干政,哪里有别的话要说。四郎心中有丘壑,眉间显山河,刚柔并济,只责其首,不牵其从,实乃明君仁主。既有明主,何愁其他。”
娓娓说完这些,云薇笑道:“臣妾相信四郎定会秉公办理的。”
玄凌若有所思,握紧身侧云薇的手,道:“朕不负卿之所望。”
听了这句话,云薇低头浅笑。
二人又行数十步,云薇开口告知安小媛向自己求助之事,一字一句,句句属实。“安小媛虽忧心父亲,但也不敢叨扰四郎,只是寻了臣妾帮忙,托人在狱中照顾一二,也托人去家中照料不便行动的母亲,旁的却是一点也没提。”
玄凌听了,没说话,但却是听进去了。
他既是满意云薇对自己一如既往的毫无保留,又对安小媛亦是起了好奇。平日里娇弱的女子,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竟能忍得住不去向自己求情。至于皇后,身为中宫之主,却没有云薇这个贵妃懂事,只以人情对事,玄凌对她的尊敬又是下去一层。
隔日,玄凌下旨重审松阳县牵涉运送军粮一案,又得了空,去往安小媛的繁英阁。
等回来后,玄凌对云薇感叹安小媛虽不识得几个字,却是个孝顺女儿。既是孝顺女儿,又是难得的贤德妃子。他去繁英阁一看,只见阁内朴素平凡,安小媛憔悴却安静,恪守宫规,决不向他求情,只是私底下书写经书,为父亲祈福。
云薇一听,当即指着安小媛刚刚送来的礼物,命人打开一看,竟是那日予澄生辰,安小媛高歌一曲获赠的一万金。
云薇又对玄凌说道:“安小媛仅是因为臣妾帮她托人照料家里,便送来积蓄里仅有的万金,可见其性子纯粹。”还说起近来行宫中的非议,均是对安小媛的冷嘲热讽。
听罢,玄凌无比怜惜,于是晋安小媛为正五品嫔,又赏赐了许多珠宝。故而行宫内风向一变,讨好起新晋的安嫔。不过安嫔闭门思过,并不见客,只是专心为父亲祈福,且捐了所有积蓄,为前线战事鼓气。
就连在京中的太后都听闻了此事,夸赞起安嫔来,也赏赐了钱财,用来补足安嫔的亏空,让她不必再捐了,自己也是要紧的。有了太后这句夸赞,后妃们即使再酸,也被压至心底,对安嫔笑脸相迎。
……
至八月初五,是龙凤的生辰,云薇以前方战事要紧,不可铺张,只是请了后妃们在出云阁吃了一顿。玄凌是心疼的,思及战事,明面上不说什么,暗地里可是挑了不少好玩意给两个孩子。
过了两日,也该回銮了,于是行宫上下忙碌起来,在第三日出发。又连着两日车马劳顿才回了京城,虽是坐车,却也觉得疲惫,唯有孩子们还有活力,约着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