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惠嫔的额头上还在不停地冒着冷汗,莞嫔取了手巾替她擦拭。
角落的采月冥思苦想,终于憋了一句出来:“奴婢……奴婢取了墨回来的时候,似乎……似乎是看见有个内监的身影从千鲤池旁窜过去了。因天色黑了,所以怕是奴婢自己眼花。”
云薇闻言,立即派人查问千鲤池守卫的侍卫,又派人寻了千鲤池附近的各宫管事问话。
等了许久,蒋掌侍苦着一张脸进来,道:“回主子,找到那个内侍了,只是已经落水而亡。”
“可知道是哪个宫的?”云薇问。
蒋掌侍回答:“是御膳房一个不起眼的小内侍。”
云薇唔了一下,吩咐他:“你明儿一早出宫,带几个人去查一查这个内侍的家里,看还有没有人在,若是有,查一查是否接受过宫里的贿赂。”
“是。”蒋掌侍躬身退出。
又呆了片刻,云薇喝了半盏浓茶,吩咐百叶去御膳房取几道点心过来。百叶脚程快,没一会儿就回来了。云薇让莞嫔过来,一起吃一点东西,垫一垫,这样才有精神继续守着。
于是二人用过点心,缓了缓,守至天亮,皆是疲惫不已。
莞嫔便请云薇先回去休息,等惠嫔醒了,她会再派人去通知云薇。云薇也不推让,且让两个小内侍抬了软塌进来,示意莞嫔可以躺在一旁看顾,她又寻了人告知皇后,请自己、莞嫔和惠嫔的假,处理好一切后,才回了长乐宫。
歇至午后,有人来告知惠嫔醒了,惠嫔说是有人在背后推她,想要致她于死地。云薇揉揉额头,感叹后宫人多了,麻烦也多了,于是开口吩咐双桃挑了些许好的药材以及绫罗绸缎,送去存菊堂,以作宽慰。
蒋掌侍前来禀告,说是那个内侍的家里已是人去楼空了。云薇啧了一声,又是一叹,麻烦啊!于是派人去寻,又请示了玄凌,晋惠嫔为从四品婉仪。
而落水的事情过了没几日,后宫又出了问题。
沈婉仪的身子调养许久,还不见好,只一味地懒懒卧在床上,满眼困倦,食不下咽。莞嫔心里怀疑,请了自己信任的温太医为沈婉仪诊治,这一诊,果真诊出了问题。
沈婉仪服用的调理药物被加重了其中几个药材的分量,吃久了先是会神思倦怠、渴睡,不出半年便神智失常,形同痴呆。若不是温太医医术精通,还真看不出什么来。
这一出引得玄凌很生气,下令仔细调查。
没多久,就发现是给沈婉仪煮药的药罐的问题。这个药罐是放在下了药的水里煮过的,只要有人煮药,等热水沸滚起来的时候,那药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药里。
不仅沈婉仪煮出来的药罐有问题,莞嫔平日里喝的补药亦被查出添了会使女子逐渐加重宫寒,以至于不孕的药物。
又过了一日,成功找出了衍庆宫所在的内鬼,这个内鬼是内务府出来的,躲过了几次的清理,被分去衍庆宫做清扫的事情。严加审问之下,内鬼吐露事情,竟是丽贵嫔所做。
正好之前去寻推了沈婉仪的内侍的家里人的侍卫赶回来,禀告那家里曾收过丽贵嫔的贿赂,要内侍的一条命去谋害沈婉仪。
沈婉仪落水那日,丽贵嫔是故意留沈婉仪为自己抄写经书,就为了等到晚上,没人看得清楚的时候,引开宫人,让沈婉仪身边无人,能顺利被推下水。
至于丽贵嫔为何如此恶毒,不外乎就是争宠之事。她已是昨日黄花,看不过今日的更生与解语。
既然证据确凿,无可辩解,玄凌便把丽贵嫔打入冷宫,以儆效尤。
只是细细想来,丽贵嫔一贯粗俗,没有脑子,怎么还能有这么个弯弯绕绕,以药罐为介,给别人下药呢。
……
至五月中旬,玄凌循例率了后妃亲贵百官,驻跸太平行宫。
皇后携皇长子住光风霁月殿。云薇携一双儿女依旧与玄凌一同,住水绿南薰殿。端妃居雨花阁。敦妃带徽静住清音阁。若昭带予澄居飞羽阁。曹贵嫔带温仪住烟雨斋。
然后,沈婉仪居玉润堂,莞嫔居宜芙馆,安美人居繁英阁。还有刘良媛、恬贵人和赵贵人,她们也来了。
至于太后,依旧没来,只是心疼淑和渐长受不住热,吩咐了还未有妊的端妃带着淑和去。端妃一贯是喜欢小孩的,自是欣然接受。
沈婉仪、莞嫔和安美人等妃嫔作为第一次来行宫的新人,也不由惊叹玄凌对嘉贵妃的盛宠,竟与嘉贵妃同住一殿,但是旧人们早就已经习惯。不过不管如何,她们能被玄凌从京城里带出来,待在行宫更为自在,没那么多的规矩。
平平静静地过了两个月,便是皇三子予澄的满周岁生辰。内务府忙着准备,在这喜庆的时刻,沈婉仪爆出怀有身孕,晋为正四品容华。
七月十八日是予澄的生辰,天气炎热,宴席便开在了扶荔殿。
扶荔殿修建得极早,原本是先朝昭康太后晚年在太平宫颐养的一所小园子,殿宇皆用白螺石甃成,四畔雕镂阑槛,玲珑莹徹。因为临湖不远,还能清楚听见丝竹管弦乐声从翻月湖的水阁上传来,声音清亮悠远又少了嘈杂之声。
正中摆金龙大宴桌,面北朝南,帝后并肩而坐。皇后身着绀色蒂衣、双佩小绶,眉目端然的坐在皇帝身边,一如既往的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地平下自北而南,东西相对,分别放近支亲贵、命妇和妃嫔的宴桌。宫规严谨,亲贵男子非重大节庆宴会不得与妃嫔见面同聚。今日予澄的生辰设的是家宴,自然也就不拘礼了。
帝后的左手下是亲贵与女眷命妇的座位。一列而下四张紫檀木大桌,坐着玄凌的兄弟及其亲眷,四桌位列最前,分别代表岐山王府、汝南王府、清河王府和平阳王王府。
岐山王玄洵一如既往的白胖,身边的王妃是极美的,看上去比他要年轻许多,岐山王的正妃去世许久,这是今年初春新纳的续弦,已经怀有身孕。
汝南王玄济在西南打仗,并不在宴席。位置上只有汝南王妃,王妃姓贺,是慎阳侯之女,深得汝南王喜爱,府内唯她一人,甚是亲厚疼惜,以至于百依百顺,非常令众人艳慕。贺王妃静静地含笑,并不与旁人说话。
席间,肉眼可见皇后对汝南王妃极是亲厚笼络,看来是受了玄凌的示意,因为西南战事吃紧,近支亲族中,玄凌在军事上只能倚重汝南王,故而对汝南王府十分看重。
而清河王玄清和平阳王玄汾都尚未成亲,所以都没有携眷。不过清河王的位子一直空着,直到开席也不见人来,玄凌只是笑语:“这个六弟不知道又见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不肯挪步了。”
平阳王才十四岁,是个初初长成的少年,剑眉朗目,英气勃勃。
帝后的右边第一席坐着云薇和若昭。
云薇身为贵妃自是不用多说,若昭则是因为身为予澄的生母,而予澄年幼,她便是今日的主角。第二席是端妃和敦妃,第三席是曹贵嫔和沈容华,第四席是莞嫔和刘良媛,第五席是恬贵人和赵贵人,安美人独居末席。
案上名酒佳肴,鲜蔬美味,微风拂帘,箜篌悠悠,曲声荡荡,令人心旷神怡。“梨花白”酒味甘醇清甜,后劲却大。众人把酒言欢,兴致正高。
待酒过三巡,皆有些醉意,便上了一些瓜果,以作解酒。宫女们捧上井水里新湃的各色鲜果,雪白如玉的瓷盘里盛着的瓜果犹带着晶亮的水珠,格外诱人。
皇后笑道:“别的也就罢了,这莲藕是新从湖里挖出来的,很是脆嫩呢。”众人笑着谢过品尝。
曹贵嫔走过来盈盈浅笑道:“今日的歌舞虽然隆重,只是未免太刻板了些。本是家宴,在座的又都是亲眷,不如想些轻松的玩意来可好?”
玄凌道:“你惯是个机灵的,可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臣妾想宫中姊妹们侍奉圣驾必然都身有所长,不如写了这些长处在纸上抓阄,谁抓到了什么便当众表演以娱嘉宾,皇上以为如何?”
玄凌颔首道:“这个主意倒新鲜。就按你说的来。”
曹贵嫔忙下去准备了,不过片刻捧了个青花纹方瓶来,“既然主意是臣妾提的,这抓阄行令的差事就让臣妾来担当吧。”
玄凌道:“怎么,你这个出主意的人儿自己不去演上一段儿?”
曹贵嫔道:“臣妾身无所长,只会打珠络玩儿,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臣妾已经想好了,无论各位姐妹表演什么,臣妾都送一串珠络儿以表心意。皇上您说好不好?”
“那也勉强算得过了。”
沈容华在一旁道:“万一抽中的纸签上写着的不是某位姐妹的长项,可要如何是好呢?”
曹贵嫔笑道:“就算不是长项,皮毛总是懂得些的。况且都是日日相见的姐妹,随意即可。”
筵席已经开了半日,丝竹声乐也听得腻了,见曹贵嫔提了这个主意,都觉得有趣,跃跃欲试。
曹贵嫔抽得皇后是左右双手各写一个“寿”字。皇后书法精湛,本是后宫一绝,更不用说是双手同书,两个“寿”字一出,众人皆是交口称赞。
端妃弹琵琶;敦妃奏古筝;若昭填了一阕词;恬贵人和赵贵人合奏一曲《凤求凰》;刘良媛画了一幅丹青“观音送子”;俱是各显风流。
作者有话要说:更生——菊的别称。解语花——海棠的别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