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次日一早,云薇依旧目送玄凌去上早朝,自己懒懒散散地倚在书房的软塌上,随意翻着诗集,打发时间。

蒋掌侍前来复命,说已经把松阳来的那位小主接去苏府了。由安国夫人,也就是云薇的母亲做主,住在了她曾经住所的隔壁,盛情款待着。又说起自己派的人回话,才知道那位安小主身边只有一个姨娘陪着,原本是住在客栈里。

云薇这一听,蹙了眉。

看来这位安氏不仅囊中羞涩,家中也很落魄。虽是个官员之女,但是松阳地处偏远,她父亲又是个芝麻小官,竟只能住在客栈里头,将来在宫中如何生存,要是被宣旨的内监和引导姑姑看见,更无法立足了。

宫里惯是个踩低捧高的地方,虽说这些年整治了不少,但趋炎附势之人不绝,且说那些个高门贵女,最是看不起寒门小户,更别提出个什么女官、宫女出身的小主们了。

云薇是不理解这种行为的,自幼爹爹教导,万万不可恃强凌弱,瞧不起比自己出身低微的人,谁能知道有一天他们会不会青云直上呢?风水轮流转,今儿是在你家,明儿就是别处了。

想到这里,云薇理理思绪,又让身边的周嬷嬷回家一趟,妥帖照顾安氏,别让人怠慢了,也别以此做人情笼络,实乃下下策。只和人家说清楚,苏氏所做一切,都是因为职责所在,并不是为了要她投诚云云,大概的意思周嬷嬷自是知道,领了命出宫了。

蒋掌侍又说起接送安小主之后,给了客栈老板些许钱财以作封嘴之用,还遇到了甄府的人。

她细问之下,才知道了当日选秀,安氏不小心撞到贵女,对方恃强,企图欺辱安氏要她下跪,还是甄氏出面周转的,也难怪甄氏会派人去寻安氏,亦是存了结个善缘的心思。

若是没有自己,倒也有甄氏会去帮忙,她却是多此一举了。云薇摇摇头,不再去想,拿了块桂花糕吃。

……

至午膳过后,玄凌来长乐宫和云薇说话,又让李长拿出一个单子让云薇看看。“皇后拟了位份,云薇来瞧瞧,顺便定个宫室。”

云薇接过,仔细看起来。

这八个入选的秀女中,出身最好的沈氏为从五品小仪,杜氏为正六品贵人,刘氏和甄氏也为贵人;梁氏为从六品才人,赵氏亦为才人;方氏为正七品常在,安氏为从七品选侍。

“皇后娘娘定的位份极好,臣妾并无异议。”云薇一笑,“臣妾听闻皇上在选秀当日,对甄贵人比较喜欢,怎么不定个封号,以示恩宠呢?”

玄凌闻言有些不自在,假意咳了咳,道:“朕只是瞧着有些像你,多问了几句罢了。”他原是想给个封号的,不过想到云薇,便作罢了。不过是个三分像的女子,顶多有些新鲜。

“臣妾听说沈小仪和甄贵人当日是在同一列,皇上又比较喜欢甄贵人,臣妾便做主把这二人放在衍庆宫,来个好事成双。”

衍庆宫离仪元殿不近,但也不远,胜在宫室空阔,四通八达。云薇又让黄玉通知内务府,好好打理一番,且新植了几株桂花,给新人添喜添福。

玄凌看着云薇这么大方,又是给了好的宫室,又是专门嘱咐内务府整理,还送了寓意好的桂花,心里反倒是不得劲,淡淡道:“云薇好大方。”

云薇一笑,并不理他,又定了杜贵人去咸福宫,与陆昭仪和秦芳仪同住;刘才人去玉照宫;梁才人和赵才人去万春宫;方常在去棠梨宫,与史贵人同住;安选侍则去长杨宫。

既然位份和宫室都定下了,云薇又嘱咐内务府分派宣旨的内监和引导姑姑们,以及命人记下新妃嫔的身量,好赶制相应品级的宫装,准备对应的饰品。

等一切都准备好,太阳也快要落下。云薇一转头,就看见玄凌和予琛、予泽在看画册,会心一笑,也是该吃晚膳的时候。哄着两个小不点吃完饭,又和玄凌说起安选侍的事情。

内宫充盈,也有钱在宫外修一座为远道而来的秀女们歇息的府邸,免得有人囊中羞涩,被迫住在客栈,给别人小瞧了宫里的妃嫔。

说完这件事,自觉被冷落许久的玄凌突然抱起云薇,扬言要惩罚她。云薇自是不怕,还“挑衅”回去,结果闹得第二日起不来,就没去给皇后请安。

……

又过了一些时日,新人们分两批入宫。

等所有人到位,皇后身边的黄门内侍江福海便通知新人们三日后,于卯正之时去往凤仪宫拜见。而后妃们按着旧例,会给新人们送去入宫礼物,以示友好。

云薇派人给她们送去礼品,不多给,也不少给,一视同仁。又听说若昭、端妃和敦妃与自己是一样的,皇后亦是,不过丽贵嫔和曹贵嫔给衍庆宫的两位多送了一份厚礼。

第二日,云薇和若昭带着孩子们同游上林苑,一旁的蒋掌侍说起各个新人入宫时候的表现,不是施压,就是施恩,或是理所应当,很是无趣。

云薇听得兴致缺缺,若昭却道:“我也听说了,那个甄贵人有三分像你,但想来怎么也比不过你。瞧瞧她刚入宫就发威,区区一个正六品的贵人,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了。”

云薇道:“姐姐耳聪目明,心里也该明白我是无所谓的。”

她知道若昭和自己是一派,当然是看不过甄贵人和自己相像三分,担心自己会膈应。可其实不是甄氏像她,而是她们两个都像纯元皇后,不过斯人已去,个中缘由也会随着时间渐渐淹没在深宫里。

“像如何,不像又如何?我已是贵妃,又掌六宫之事,何必去介怀这类小事。姐姐,我们更要紧的还是孩子们,不是吗?”

若昭听了,颔首同意。在这深宫,除却恩宠,最要紧的便是子嗣了。

……

第三日,寅正时分,云薇打着哈欠,由着宫人们为自己梳妆打扮。

她梳了灵蛇髻,以累丝嵌宝衔珠金凤步摇为主,配上一对镂空缠枝云纹银花钗,一只玉兰红珊瑚银簪。又在眉间点上兰花形的花钿。眉如远山,唇如红玉。白嫩的耳垂上,金嵌珠翠长耳坠精致美丽。

修长漂亮的脖颈戴上羊脂美玉雕成的玉兰为主的璎珞,身着石榴红的云锦宫装,手腕一对白玉细镯,只套了枚金镶珍珠翡翠戒指在手指上。腰间系上茶白色的宫绦,乳白色蝴蝶扑兰花玉佩。

末了,云薇拿上配有明黄色流苏的珠玉手串,这是封贵妃之时,玄凌特地赏赐给自己的。准备好一切后,云薇坐上鸾轿,前往凤仪宫。

时间卡的正好,新人们还未到,已是旧人的妃嫔们则是翘首以盼,听到内侍通报嘉贵妃到了,心里头再是嫉妒也要露出微笑,起身迎接她。

又过了一会儿,新人们陆陆续续到了,由着指引的宫女内侍们,一一按身份位次坐下,肃然无声。只听得密密的脚步声,一阵环佩叮当,香风细细,皇后已被簇拥着坐上宝座。

众人给皇后请安,口中整整齐齐地说:“皇后娘娘万安。”除了云薇特赦不用跪下,其他人都跪下行礼。

皇后头戴紫金翟凤珠冠,穿一身绛红色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华服,气度沉静雍容。皇后笑容可掬地说:“妹妹们来得好早。平身吧!”

江福海引着一众新晋宫嫔向皇后行叩拜大礼。皇后受了礼,又吩咐内监赏下礼物,众人谢了恩。

大周以左为尊,皇后左手边第一个位子就属于云薇。江福海朝嘉贵妃的位置一引,说:“众小主参见嘉贵妃娘娘。”

云薇嗯了一声,温和地让她们起来。等新人们起身,有几个胆大的一瞧,倒吸一口气。除了震惊甄贵人与盛宠的嘉贵妃有三分相似,便是感叹嘉贵妃不愧是皇上所钟爱之人,华色含光,体美容冶,实乃众妃第一人。

江福海又朝皇后右手边第一位一引,说:“众小主参见端妃娘娘。”

端妃今日穿着靛青色的云锦宫装,以玉饰雕琢,清冷如皎月,高贵得体,容貌在后宫仅次于嘉贵妃。她也很快叫起。

接着便是嘉贵妃位下的敦妃,再是端妃位下的敬妃,接着是陆昭仪、丽贵嫔和曹贵嫔。主位拜见完,还有主位以下的。

新人们一一参见完所有嫔妃,皇后和蔼地说:“诸位妹妹都是聪明伶俐,以后同在宫中都要尽心竭力地服侍皇上,为皇家绵延子孙。妹妹们也要同心同德,和睦相处。”

众人恭恭敬敬地答了“是”。皇后又问江福海:“太后那边怎么说?”

江福海答道:“太后说众位的心意知道了,但是要静心礼佛,让娘娘与各位妃嫔小主不用过去颐宁宫请安了。”

皇后点了点头,对众人说:“诸位妹妹都累了,先跪安吧。”

一时间众人散去,端妃慢悠悠地走在最后,对和她一样慢的云薇说道:“妹妹瞧见那些个新人,看到你模样时候的神态了吗?”

坐在上头看着,当然是一清二楚,云薇点头。

端妃笑了笑,道:“到底是年轻啊。”她留下这句评价新人的话语,转身上了鸾轿。

云薇亦笑。是啊,都是些花骨朵,遇了事,脸上的神色还算是一清二楚。这些女子年纪轻轻就入了深宫,无论先前在家里是如何的骄傲,在宫里待久了,什么傲慢性子迟早会被磨得一干二净。她们总是要被浪花击打过后,才知道海水的深浅。

作者有话要说:华色含光,体美容冶。——先秦宋玉《登徒子好色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