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从小说到大:“婉柔的母亲原是正二品永昌府夫人,便升为正一品国夫人,赐号安国,唤作安国夫人。”
向来晋封嫔妃家眷为外命妇是正二品妃位才有的殊荣,妃位家眷为正三品郡夫人,四妃家眷为正二品府夫人,皇后家眷才为正一品国夫人。如今玄凌这么下旨,云薇的阿娘例比皇后之母,更加的贬低了皇后。
云薇的爹爹苏向景,作为正二品刑部尚书,便加封一等安成伯。
因着兵部人员已满,大哥苏忱暂时还在凉州做知府,便得了个一等子爵的爵位。云薇本想阻止,可玄凌说大哥在凉州有着抵御异族、发展凉州的天大功劳,封个小小的子爵不算什么。
而济州知府还未荣养,便封二哥苏忺为男爵。三哥苏恺亦为男爵。四哥苏怿从地方的小小知县入京为官,又升职任户部员外郎;五哥苏恂从知县升为永州的知州;六哥苏恒从校尉升为中郎将。七哥则是获赏。几个嫂嫂随着各自夫君的官阶升了诰命。
至于帝姬和皇子,玄凌思来想去,让李长带人去搬来舆图,在云薇惊奇不定的注视中,他又坐回云薇身边,道:“我朝历来以水为尊,又常道‘民心如水,既能载舟,亦能覆舟’,因而皇子的名字循例从水部。朕想来想去,咱们自己的孩子,便由咱们起个名字,再通知礼部便好,如何?”
云薇闻言,不禁微笑道:“自然是好的,那么四郎想好了起什么名字吗?”
“自是当然。”玄凌招招手,身边的一个内侍捧着盒子过来,打开紫檀木做的盒子,里面是一卷写满墨迹的纸张。
云薇打开一看,只见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行草,字体所含的风骨满是锋利,一看就知道是玄凌亲笔所写,而其中的内容则是许多从水部的名字,还列了些许名字的含义。
玄凌满眼的温柔,柔声道:“朕在知晓你有孕开始,就在想孩子的名字了。”
云薇心中一动,看着玄凌如此高兴的神色,他是如此期待着自己的孩子啊,这样想着,她也高兴起来,却故意说道:“满篇只有小皇子的名字,却没有小帝姬的,四郎果真偏心。”
玄凌无奈地抬手,轻轻地刮了刮云薇的鼻子,道:“小妮子又故意促狭,朕想着若是帝姬,便取名为琛。憬彼淮夷,来献其琛。琛字,珍宝也。咱们的帝姬便是朕所珍爱的珠宝,正所谓掌上明珠,心头娇肉啊。”
“四郎……”云薇不可谓不感动,双眸闪过泪光,不好流露此态,便转移话题道,“四郎写了满纸的名字,可有心仪的?”
“婉柔不如猜一猜朕所心仪?”玄凌挑眉,示意云薇选字。
云薇白皙的手指轻点在纸上,缓慢移动,最终停留在一个字上。玄凌一看,抚掌大笑,道:“朕与婉柔果真是心有灵犀啊!”那个字,是泽。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云薇缓缓道来,说道乃是《诗经·秦风·无衣》的内容。这是一首激昂慷慨、同仇敌忾的战歌,表现了昔时秦国军民团结互助、共御外侮的高昂士气和乐观精神。
玄凌自得道:“除此诗歌团结意味之外,泽字亦有道洽政治,泽润生民之意,希望小皇子能不辜负朕的期望。”
云薇一听,在心里一动,立即猜到了玄凌的心思。她幼时听爹爹教导,学习四书五经,自然知道玄凌所说的八个字是何意。
道洽政治,泽润生民乃是出自《尚书·周书·毕命》,意思是治理国家的方法正确了,政治也就治理得非常好了,恩泽散播到民间了,人民就会安居乐业了,这是一篇古人言及周朝治理的文献。
她又是感叹,又是叹息,自云薇听到小皇子比较虚弱,甚至体弱于帝姬之时,心疼之际,也歇了一些关于那个位置的心思。毕竟自己努力调养,不是不能再生。何苦要让一个体弱的孩子去争,不仅辛苦,也对身体不好,多思多虑,恐会损伤寿命。
云薇不是不想去争,皇后虎视眈眈,又有背后的朱氏撑腰,她决不能停歇,但不必用一个虚弱的皇子去争,自己亦可再生个健康的皇子,于苏氏一族一同,对抗朱氏。
思及至此,云薇道:“泽者,光润也,又德泽,又雨泽,泽上于天,亦是极好。”
玄凌听了,也知晓云薇的顾虑,故而顺着她的话语说:“《象传》曰:‘泽上于天,夬。君子以施禄及下,居德则忌。’泽,自是极好的字。”
意思是象传里说,泽水化气,升腾于天,象征决断。君子当效法于此,果决地广施恩泽于下民,仅停留在个人功德上将为人憎恶。
易经的本卦取名为夬,意指决断,而《象传》是根据上下卦“泽上于天”之象,衍发“君子施禄及下”的义理,孔子此二句,乃生于“泽”字,非生于“夬”字。
之前云薇话里说的德泽是指刚才玄凌所说的泽润生民,玄凌是有意培养小皇子为君;而雨泽是指《易经·夬卦第四十三》里的泽上于天,云薇是更有意培养小皇子成为一名谦谦君子。
云薇知道玄凌晓得自己的心思,也顺着自己的话语,他看来也是赞同,她便抿嘴一笑,道:“小皇子名为泽,帝姬名为琛,皆是极好的字,四郎便让礼部记下吧,也好录入玉牒。”
这时,李长指挥着两个内侍搬来了悬挂在紫檀木屏上的舆图,所示乃是大周境内各个州府郡县、山川河流。“皇上,奴才备好了。”
玄凌示意他们搬近一些,好让云薇看清楚,自己则起身,手指滑向一些比较满意的地方位置。
“四郎这是何意?”云薇着实不解。
“朕打算寻一山清水秀之地,赐给琛儿,以作封地。”玄凌陶乐乐也,“朕看了各地州府郡县往年的报告,找了十余地可封……”
云薇是真的惊到了——大周以来,诸位帝姬皆以吉祥美好的字眼取之,与实地之名无关。没想到求子若渴的玄凌,竟然会为帝姬如此破例,要拿一块实地赠与长女。
“……昌平、永平离京都最近,但偏于北部,临近赫赫,不行。再远一些,便是平阳,却是撞了九弟封号,不妥。恩,南阳也不错——”玄凌指向他所说的南阳。
仔细一看,可是吓了云薇一跳,她还以为玄凌口中说的实地是一县之大,哪知玄凌所指的南阳,分明是一府之地,可堪州郡!这哪成啊?
“四郎,这也太过了。”云薇也不好直接泼正在兴头上的玄凌冷水,只能委婉点,“大周以来,乃至前朝几代,公主帝姬也无此盛宠。臣妾思及琛儿年幼,如此盛封,恐福气太过。”
玄凌却道:“唐时公主,多以郡县封之,朕此举不算盛宠,依例而循罢了。不过,婉柔所言也有道理,便让琛儿以南阳为封号,长大些再赐予她封地,亦不算福气太过。”
云薇略微松口气,听玄凌的意思,是等帝姬长大后再封实地。
大周也有些许帝姬出阁成公主后,皇帝宠爱,赐予实地,改名成公主封号,以实地增收为公主食邑,虽都是一县之地,但要是琛儿得一府郡,也算是有迹可循。
“可朕总觉得太过委屈琛儿了。”玄凌思来想去还是不得劲,“传朕旨意,朕之长女,实乃珍爱,赐号南阳,特加以实封百户,禄增两百石。”末了,又说了句,“侍奉帝姬、皇子的宫人们皆各赏两个月的月例,绸缎两匹。”
大周宗室们,例如皇子、帝姬的封户与汤沐邑,皆有虚实之别。其封国并无疆土,封户亦徒有虚名,唯加实封者,能得到封户的租税。
一般来说,封汤沐邑二千六百户,实际上才得二百户。若是指明实封二千六百户,便是真的能得到二千六百户。
另外,帝姬们的汤沐邑往往是在出阁之时,才能真的拿到手。通常是封三千六百户,实封三百户,禄六百石。
长帝姬能在出生的次日,得实封百户,禄增百石,已是比之前那些已经出阁的公主们要荣耀许多,实际所得也有了许多。
乳娘抱着刚吃饱,正咂着小嘴的琛儿过来,“快给本宫瞧瞧!”云薇急急伸出手去抱,低头细细看了起来。因着是双生子的缘故,虽说满月而生,但也比寻常单胎小一些。
不到一臂之长的红润身子,柔弱纤细的手指,额上稀疏几根柔软的毛发,眼睛尚未睁开,嘴巴只是一点点。云薇因为和几个嫂嫂一起照顾过侄儿们,所以还算熟练,她抱着琛儿,玄凌就坐在身边瞧着,满眼慈爱。
又过了一会儿,琛儿就在云薇怀里睡着了,殿内也渐渐安静下来,然而朱如文突然出现在殿门口,她抱着自家的乖孙儿,被一大帮人簇拥着。
突然出现的声响惊醒了刚刚睡着的琛儿,她哇哇大哭起来,云薇顿时手忙脚乱地去哄,哄不下来,只能无助地看向玄凌。玄凌一伸手,接过哭闹不止的女儿,许是抱过皇长子的缘故,很熟练地哄了起来。
在父亲宽阔稳健的臂膀之中,琛儿渐渐不哭了,只是噘着嘴,很委屈的样子。玄凌非常自得,瞧了一眼云薇,大有女儿更喜欢爹爹的意思。云薇顿觉好笑,怎么那么孩子气啊。
“婉柔啊,为娘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啊?”朱如文刚过来,就吵醒了外孙女,很是愧疚,想要给玄凌行礼,被免了后,搂着静悄悄的外孙,无助的很。
“哪有,阿娘快给女儿瞧瞧泽儿。”云薇迫不及待,接过朱如文怀里的小皇子。只见小皇子比小帝姬还要小一点,比起琛儿的红润,泽儿略微苍白,安安静静。云薇顿时红了眼,心疼起来。
“泽儿?”朱如文心电如转,“好名字。”又问起外孙女的名字,“琛,珍宝也。真是极好的名字。”比起外孙,朱如文这个做外祖的,更喜欢外孙女。毕竟苏家阳盛阴衰,十分的稀缺女孩,女孩在苏家更受待见。
作者有话要说:《诗经·鲁颂·泮水》:“憬彼淮夷,来献其琛”。琛:珍宝。
夬字读guài。
其封国并无疆土,封户亦徒有虚名——来自百度-实封。
汤沐邑指国君、皇后、公主等受封者收取赋税的私邑。——详情可见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