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待云薇极是温柔,这九日宛如平常夫妻般,同吃同寝,同游同乐。她快要陷进去了,但是看到镜中的自己后,云薇如同被冷水淋身,心里膨胀着的快乐烟消云散,热情的火焰熄灭殆尽。
她所得到的这一切,都是因为纯元皇后。眼前的不过是镜水花月,一碰就散。
苏云薇啊,苏云薇,只靠皇帝是不行的。除了你,他还有三宫六院。要是只靠着和纯元皇后相似的容貌过活,将来再出现一个年轻貌似的女子,嘉妃也不过是一株随手可弃、过季而夭的桃花。
云薇在心里告诫完自己,又冷眼瞧着镜中人,想起爹爹说过话——女子可为柔弱的花,亦可为坚强的树。她决不做可被人替代的桃花,定要成为能深深扎根于内宫,不被人轻易动摇的繁盛桃树。
皇帝召幸第十日,也是嘉妃入宫的第十日。
二人用完晚膳,散步于长乐宫的后殿含凉。今夜无月,天上的满天星斗闪闪发光,地上的宫灯悬挂照亮石板路。
“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云薇与玄凌并肩而行,她笑着说道:“臣妾看含凉殿比之上林苑,分毫不差,多谢四郎赏赐臣妾长乐宫。”
玄凌温柔道:“当时在慕容府,朕遇见你,至此念念不忘。想着待你入宫,朕定要与你漫步上林,赏花闲语。又觉着你安安静静,怕是不喜热闹,便让人把上林风光移入长乐宫,想你不出宫室也能赏尽人间四季。”
云薇半羞半喜:“四郎有心,臣妾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玄凌双眸微动,附身要吻,云薇柔顺接受。吻罢,玄凌便抱起云薇,想要去往寝室。云薇却是摇头,伸出了右手给玄凌看,“臣妾今日来潮,怕是不行。”只见葱葱玉指上,一枚金戒指耀眼夺目。
玄凌一顿,似有遗憾,但还是留宿长乐宫,与云薇大被同眠,聊了半宿。云薇在闲聊间,说起了敬嫔。玄凌知道她的意思,故意说道:“敬嫔与你是亲戚,你倒是不避嫌,和朕夸起她。”
“有道是举亲不避嫌啊。”云薇躺在玄凌的臂弯,暗香幽幽,撩人心弦,“臣妾只是颇为喜欢冯姐姐那日派人送来的荷叶玉洗。”
“就是你书房里的那一只?”
“是啊。四郎不也夸过那玉洗实乃上上品吗?”
两人又闲谈几句,便歇息了。
次日,云薇来潮,心情不佳,更懒得听人阴阳怪气,干脆派人回了皇后,说身体不适,请假三日。皇后本在宫中就是一副和善的样子,很快地派贴身丫头过来慰问,又送了好些补身体的药物,可谓是嘘寒问暖。
云薇在宫里比在苏府收敛了一些,但还是比较随性的。她自幼受尽宠爱,苏氏倾全族之力教养她,民间俗话说的好,男孩穷养女孩富养。即使是最珍贵的琉璃宝石,云薇那也是有多少算多少。族中的铺子做了好多个有趣的物件送来给她赏玩,玩腻了就扔进库房里落灰,总有新的给她。
况且入宫之前,父母也说了,不必忍着,她有整个苏氏为后盾。而且云薇身为妃位,何必自贬身份,理那些只能在嘴上逞能的,自己还不如花时间调养身体。于是云薇除了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对妃嫔的争风吃醋恍若未闻外,平日里也只是因为伴驾,或是与敬嫔来往,不出长乐宫大门一步。
又过了七日,嘉妃的玉牌挂上。此日,云薇却在颐宁宫,拜见太后。
云薇行三跪九叩的大礼,道:“长乐宫苏氏云薇,拜见太后娘娘,愿娘娘凤体康健,福泽万年。”
太后很是和善,让云薇起身安坐。云薇满是恭敬之色,不敢直视,乖巧地回答太后的问话。说起苏家,说起阿娘,也说起兄长嫂嫂们。
太后的目光如炬,云薇略微走神,不知道太后娘娘是否在自己身上瞧出了亲侄女纯元皇后的影子,如此和气待她,除了这个,也有皇上宠爱自己的缘故吧。
太后称赞她:“你之前抄写的经文,很好,无论是隶书,还是正楷都很大气,看来是花了不少的功夫下去,才有这般风骨。”
云薇柔顺地说道:“太后娘娘谬赞了。臣妾自幼体弱多病,困在府中,也不爱走动,便常常练字,除了打发时间,也能使自己更为专注。”
“在你这个年纪,能静得下心已是不易,写得一手好字更是绝妙,就不必再谦虚了。既然隶书、正楷都写得好,想来行书也不差吧?”
云薇摇头道:“臣妾会一些行书,但更偏于行楷,不是很精通。”
“写一写,让哀家看看是不是又在谦虚了。”太后命人拿来纸笔,示意云薇写几个字让她瞧瞧。
云薇深吸一口气,静心挥笔,写了“上善若水”四个字。
太后拿来一看,笑道:“这又诚实起来,确实是不精通,但也不差,比起内宫大部分人来说,是很不错的。哀家见你还会台阁,说说是怎么会想到用台阁抄写经文的?哀家闲来细数,竟发现宫里头你是独一份的了。”
云薇回答:“私以为台阁讲究‘乌、方、光’,惟求端正拘恭,横平竖直,整整齐齐,写得如同木版印刷一样。以此体用作经文上,能让字面干净整洁,能使您看起来更加的舒心。”
“哦?你确实是有心了。”太后又问,“可外头太多人说台阁太过死板,不能体现风骨。字如其人,这字千篇一律,如何能让自己脱颖而出呢?”
“自是继续打磨自己,以才能胜出。”云薇狡黠一笑,“死板又如何?对于大周来说,规规矩矩才是好的。”
“没错,规规矩矩才是好的。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啊!”太后抚掌而笑,“哀家算是知晓皇帝为何如此喜爱你了。以后有空,就来颐宁宫,与哀家作伴闲谈吧。”
云薇也笑了起来,真心实意道:“若太后娘娘不嫌弃臣妾愚笨,臣妾一定常来颐宁宫,侍奉太后娘娘。”
……
入宫满一月,已是冬季,开始下起雪来。云薇畏冷,不是很情愿出门。唯一令人欣喜的便是阿娘往宫里递了折子,要进宫看她。
一大早,云薇就命人张罗起来。自己呢,让绛桃梳起高髻,簪上最为精致的楼阁游园金簪,簪上少妇携子游玩,人物形态栩栩如生,可见制簪师傅的手艺巧妙。一对石榴石镀金步摇,一支镶宝石金凤簪,一对……只求越华丽贵气越好,越光彩夺目越佳。
满头珠饰耀眼夺目,耳边的金镶珠翠流苏耳坠更能衬托脖颈纤长。又穿了件胭脂红的云锦宫装,系上深红色的宫绦,白玉玉兔衔仙草玉佩。配以浅一色的薄纱梅花印花披帛。
脚上穿着的宫鞋是由蜀锦制成,鞋尖缀着用南珠与金片制成的蝴蝶,随着莲步轻移,翅膀一颤一颤,配上团花的图案,很是喜庆可爱。
这一套下来,艳丽夺人,云薇力求让阿娘看到自己就觉得她在宫里的日子里过得很好,想要让阿娘不要为她忧心。
“阿娘!”云薇守在门口,等得很是焦急,什么淡定自若,早就抛之脑后了。
朱文如有足足一月未见女儿,也是心焦,吃不好睡不好的,唯有找一些事情做,分一分心,也亏得着这一分心,找了几个助力,便开始数着日子过,等着吉日入宫看望女儿。
“婉柔,我儿。”母女也不顾礼数,拥住一起。几息过后,朱文如要行礼,被云薇拦住,斜了一眼在场的人,扶着阿娘进殿了。
朱文如忙道:“哎呀,这不合礼数啊!”
“在长乐宫,女儿就是礼数!”云薇听也不听,扶着阿娘坐在身边,“阿娘,我好想你。”
小女儿伏在母亲怀中撒娇诉苦,一如小时候一般。“您在家过得好不好啊?爹爹呢,有没有日日练五禽戏?七哥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老是被爹爹罚写大字?世兰嫂嫂怀着孩子辛不辛苦?”一连串的问话如温水般,暖人心怀。
“怎么还像小时候那么爱娇?”朱文如慈爱地摸着女儿的脸颊,“家里一切安好。我和你爹都有在保养。你七哥沉稳许多了。你嫂嫂吃得香睡得安,孩子也不闹。大伙都挺好的,不要再担心我们了。我原先还在担忧,今日一瞧,也算是放心了。我们婉柔平平安安就是最好的了。”
云薇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把泛起的泪水平息,开口道:“您瞧我穿得是御用贡品妆花锦制成的衣裳,戴的是珠翠宝石,水晶、玉饰随处可见,再珍贵的琉璃也被制成室内珠帘,三年才有一匹的蜀锦用来做成绣鞋,颗颗饱满的南珠更是随意一扔只为听声响……阿娘您看我过得如此奢华,有那么多人伺候,比在家里都要享受,您也别再担心我了,好不好?”
朱文如看着女儿这副模样,侧过头,用帕子点了点眼角,缓了缓,回过头笑着说道:“当然好啦。做母亲的不就希望自己的女儿有个好归宿,不用忧心生计,有一大帮人伺候,十指不沾阳春水……这才是极好的。”
母女之间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完的,说起一些年幼的趣事,更是惹得在一旁侍奉的宫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殿内一片欢声笑语,极为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重写的第十章,所以文章内容与评论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