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司羽这么说,白愁飞便收了画摊,带上几卷书画,去药铺和王小石说了一声,就和司羽一起往南边走了。
在路上,司羽见白愁飞欲言又止,知晓他在疑惑司羽今日的打扮,便解释道:“我只是不想被人打扰。”
白愁飞想到如今她和清玄真人偌大的名头,也知晓她的顾虑,只是想起自己至今碌碌无为,不由得轻叹一声。
但白愁飞心智坚定,稍微失落之后便恢复正常,和司羽一起从喧哗热闹的街道慢慢走到文气盎然的崇文街。
这边要静谧许多,街上行人也少,司羽知道一家百年老店,口碑很好,便带着白愁飞去了。
白愁飞先进入书画铺,伙计正和他说起书画代卖的规矩,司羽后他一步,饶有兴致的看着厅内陈列的画笔、颜料。
司羽戴了面纱,虽然将倾城容颜遮去,但身姿动人,气质不减,倒是勾动了几位书生的遐思。
只见他们提高了音量,对着侧厅里展示的画作高谈阔论起来,时不时引经据典,像只开了屏的孔雀。
白愁飞将几卷画交给伙计后,就看到原本在侧厅的几人已经走到司羽旁边了,便面带不善的走过去。
白愁飞冷着脸的时候着实吓人。
他身高八尺有余,肩宽腿长,大步迈过来的时候气势逼人,不是那几个文弱书生能承受的住的。
看见白愁飞走过来将司羽挡在身后,便知道佳人有主,他们几个便赶紧离开了。
见觊觎司羽的人走了,白愁飞才转过身来,然后就看到司羽正笑眼盈盈的看着他,耳朵便是一红,眼睛不敢看她。
司羽轻笑一声,垂眸继续挑选起来。
司羽最后选了一只紫毫笔,等掌柜将它装进礼盒后,她将盒子递给了白愁飞。
“我刚才见你的画笔有些秃了,便自作主张给你买了一只新的。宝剑赠英雄,你画的那么好,自然应该用好的笔墨。”司羽道。
白愁飞向来自命不凡,来京城也是要喝最好的酒、站在最高的地方,眼睛里满是野心,骄傲摆在脸上,其实有很多人是看不惯他这样的。
但司羽一直很欣赏他的这份想飞之心,这个世界多少人不是为名为利,坦坦荡荡摆出来的能有几个?
更何况,司羽向来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喜欢的,做什么都比别人好。
但白愁飞不仅志存高远,心气也极高,内心骄傲极了,司羽想对他好也得讲究办法。
白愁飞听司羽这般说,心里自然很是欢喜,也知道她的用心,便想着能回报一二。
但他现在身无长物,唯有一身武艺与手中画笔,也不知她是否喜欢。
在白愁飞正思索之际,司羽又挑了些墨锭与宣纸,一并付了钱,在掌柜用细绳打包好后拎在手里,白愁飞便很自然的接过去了。
白愁飞和王小石现在住的地方是一位名叫茶花婆婆的家,听说是他们曾经救过她,所以免费让他们住,还每日提供吃食。
其实茶花婆婆是杨无邪安排好的,她的夫君沃夫子还曾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如今和妻子隐退江湖,如今被苏梦枕请过来暗中保护白愁飞和王小石。
但这个情况他们俩并不清楚,只知道两位老人十分好心,平日里便打扫庭院、劈柴、挑水,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他们俩和这两位老人家相处的很好,待他们如亲朋长辈。
司羽见白愁飞眉目带笑着说起他们,便清楚他们在白愁飞心里的地位,于是在回去的路上,司羽买了些水果点心,上门拜访。
茶花婆婆的手有些枯瘦,但掌心还是很温暖的,她拉着司羽的手,说着白愁飞的好话,夸他勤快能干,会照顾人长得还好。
直把白愁飞夸得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再留在她们身旁,走到不远处,拿起斧头又劈起柴来。
“看吧,我就说大白很勤快吧。”茶花婆婆虽然看不见,但听力很好,听到动静后,便笑着这么对司羽说。
司羽看着不远处长身玉立的白愁飞,他挽起袖子,露出修长有力的手臂,双手举起斧头微微用力,便劈开了木头。
“是挺好的。”挺好看的,司羽这般想着。
闻言,茶花婆婆露出了笑颜。
过了一会儿,婆婆去做饭了,白愁飞便走回来,坐在司羽身旁的木凳上。
司羽正闭目养神,这处小院身处闹市,却闹中取静,自有几分闲然惬意,便让司羽有了些感悟。
而白愁飞则静静的看着司羽,看她闭着眼睛调息,面容越发显得清冷,便不由得眉头微皱。
明明他今日感觉自己和司羽靠的很近,觉得她对自己也有情,可司羽现在这般模样,又让他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让白愁飞很不好受,若是别人,若是别的事情,他早就抓着人问清楚了,可现在却只能自己抓心挠肝,这让他看向司羽的眼神变得幽怨起来。
感受到白愁飞的注视,司羽睁开眼:“怎么了?”
司羽的眼睛澄澈明亮,白愁飞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仿佛自己便是她眼中的全部,忽然间心情愉悦了起来,唇角微微翘起,轻轻的摇摇头:“没什么。”
见状,司羽也勾起唇角,抬头看向庭院中的那一树繁花,目光悠远,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白愁飞身体向后靠在桌子上,双臂展开,难得的放松了自己,从身后看过去,似乎他已经把司羽揽在怀中了。
他就这样温柔的看着司羽,风很轻也很温柔,仿佛四周都安静下来了,而他原本有些浮躁的心也平静了。
从那日之后,白愁飞照常和王小石一起出门,王小石去药铺上工,他依旧摆画摊。
这边的画还是一幅也没有卖出去,而放在翰墨斋寄卖的却卖出了几幅,虽然只有几两银子,倒也解了他们俩的燃眉之急。
直到王小石上工的药铺被人放火烧了,他们俩才确定身边一直有六分半堂的人窥视,他们不想白愁飞和王小石留在京城。
但越是这样,他们俩越想留在这里,去打破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他们面前的规则,去制定这个江湖的规矩。
这个时候,苏梦枕终于从边境回来了。
苏梦枕之前为了就白愁飞和王小石出刑部大牢,答应了傅宗书帮他杀一个人,所以他去了北方。
但他实际上是为了调查有桥集团,这个集团上通天子,下通朝臣,还有江湖中人牵扯其中,傅宗书和六分半堂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人。
苏梦枕此番去北方,确实查到了一点儿,但很可惜的是,具体的情况却不知晓,但仅凭这一丁半点,就足可以让傅宗书投鼠忌器了。
所以苏梦枕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白愁飞和王小石,他要和他们俩结拜成兄弟。
苏梦枕今年三十二岁,王小石才二十,他们三个按年岁大小排序,苏梦枕就成了他们两人的大哥。
结拜之后,白愁飞和王小石都入了金风细雨楼,白愁飞还成了楼里史无前例的副楼主。
在继任之前,白愁飞被领着上了只有楼主可以登上的顶楼,又收到了苏梦枕为他准备的京城最贵的酒,名曰青云归。
在金风细雨楼的顶楼,喝着最贵的青云归,或许可以称得上是京城最好的酒吧。
白愁飞一方面为苏梦枕记得自己说的话而高兴,一方面又忍不住想起司羽送他的那壶青云醉,在他的心里,那才是最好的。
成为金风细雨楼的副楼主,算是白愁飞成为江湖之巅的第一步,他和王小石还收到了苏梦枕为他们俩准备的院子和供他们花销的银两。
白愁飞一拿到钱便去买了些颜料,净手之后,用司羽给他买的紫毫笔,认真仔细的画了一副画。
待墨痕、颜料干透,白愁飞又找了人将它装裱起来,郑重的收到匣子里,隔天还特意换了新制的衣裳,去了京郊的天庆观。
这还是白愁飞第一次去这里找司羽,之前多是司羽闲暇之时来寻他,偶尔司羽领着道童在西区义诊时,白愁飞也会带着王小石过来帮忙。
白愁飞知晓司羽很忙,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都跑到天庆观求医问药、寻仙问道,她自己又时不时去京郊的村镇义诊,还要给官家炼药,闲暇的时间已经很少了,所以他不想太打扰她。
但是,他现在忍不住想要跟司羽分享他的心情与感悟。
早上还在为了生活奔波,下午就坐拥京城豪宅一座;此前还是江湖透明人,如今却成为鼎鼎有名的金风细雨楼副楼主。
任是白愁飞再心智坚定,也不由得为此心绪波动,这个时候他特别想见司羽,司羽通身沉静的气质令白愁飞分外安心。
天庆观外停着许多辆马车,门口也有一堆小厮聚集,他们都在等天庆观每日放出来的丹药。
这一个多月足以证明司羽的丹药极具养身功效,达官贵人们对此趋之若鹜,天庆观不得不限期限量,才勉强供的起。
也因此,各种珍稀药材市价攀升,多地官员打起了当地驻军的注意,让官兵们进山采药,以此谋取利益。
一丸丹药,便可搅动天下风云。
白愁飞拿出了司羽赠送的玉佩,自然不用跟其他人一样在门口等,他被道童领着走进后殿,看到了正在给弟子们上课的司羽。
司羽穿着一身青色道袍,头发仅用一根木簪挽起,正指着针灸铜人身上的穴位脉络跟下面的道士们讲解。
听课的道士年龄大小不一,此刻却都聚精会神,待司羽讲完一段后,纷纷举手提出自己的疑问,讲课氛围很好。
课程结束时,司羽叫上来两位男子,他们看起来有些战战兢兢,但很听话顺从的任由这些人给他们诊脉。
这是司羽留给他们的作业。
等他们把这两人围起来,司羽才让道童收起她的教案与铜人,自己则走向白愁飞。
司羽早就发现白愁飞来了,但不会因为他随便终止自己课程。
“你今天来得巧,我刚好有东西要给你。”司羽朝着白愁飞道,伸手握着白愁飞的手腕,拉着他往后面走。
白愁飞很是惊讶,也没抵抗,乖顺的被司羽拉着走。一路上遇到不少道士道童,看到司羽都会停下来施礼,司羽颔首便作回应,却始终不曾放开白愁飞。
直到他们俩走到后院的竹林处,走到司羽特意令人搭建的竹屋前,司羽才松开,给白愁飞展示她令人收集来的各类美酒。
司羽开了一壶酒:“我本来想过些天陆陆续续给你送过去的,今天你刚好在,便直接带你过来了。”
白愁飞接过来,捧着手里却没有去尝一口,眼神亮晶晶的看着司羽。
司羽给自己又开了一壶,跟白愁飞手中的碰了一下:“就当是庆祝你成为金风细雨楼的副楼主吧。”
白愁飞想起他在顶楼喝青云归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多么希望司羽就在身边。
白愁飞昂首喝了一大口,声音哑了几分:“这是送我的礼物?”
“算是吧,我还有别的,只是一时半会儿送不来。”司羽回答道。
“已经足够了。”白愁飞眼神炙热的看着司羽,把自己带了的画卷递给她:“我也有东西想要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