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日勾结,郭松龄身亡
郭松龄有变,是姜登选向张作霖密报的。起初,张作霖有些儿不相信,他觉得郭松龄是儿子张学良信任和推荐的,即使对我有成见,也得顾及他与儿子的关系,不至于有大变。可是,张作霖也深知他和郭松龄之间的矛盾。二次直奉战结束,论功郭松龄该是首屈一指,张作霖不厚赏,就是怕给他权位太高了,驾驭不了他。张作霖也不是完全不相信郭松龄有变,他熟悉争权夺利人的心态,莫说一个部将,父子兄弟,照拼得你死我活。张作霖要试探一下。
张作霖给郭松龄发了一封急电,召他"速回奉天,研究军事大事"。郭松龄接到电报,便回了个急电,说:"病势沉重,不便前往。"张作霖心惊了,他立即把儿子张学良找到面前,严肃地说:"六子,郭鬼子可要闹事了,你知道么?"
"不会吧。"张学良皱着眉头,说:"我从来没有发觉他有异。"
"你......"张作霖瞪了他一眼。"等你知道了,说不定脑袋都掉了。"
"那......"张学良不敢再申辩。
"你马上到天津去一趟。"张作霖说:"郭鬼子不是说他病了么,还说重得不能起床。你去探探虚实。若是见了他,也探探他对当前局势的态度。"
"是,我马上动身。"
张学良到了天津,到了租界医院,一见郭松龄并没有患病,心里便一惊:"难道郭茂宸真的要起事?"他坐在郭松龄面前正要探问情况,郭松龄却先开了。"汉卿,一切都不必细叙了,现在不得不摊牌:老帅脑筋太陈旧了,杨宇霆这帮小子把老帅包围得太紧,老帅一意孤行。东北局面已不堪设想。我决定用兵谏请老帅下野......"
"兵谏?"张学良抖身站起。
"汉卿,你不要误会,茂宸此举绝无私心,只要求老帅让贤,父让子继,由你汉卿接任镇威军总司令,来改造东北政局。这样,茂宸愿竭诚拥护。"
张学良同郭松龄志向相一,情同手足,亦早有改变东北政局之志向。可是,一说到以武力夺其父之位,却不能下此决心。
"茂宸,如此行动是不是太鲁莽了?"
"别无他策。"
"这样做,我不能同意。"
"关键时刻,汉卿你不该这样顾虑重重,可能要吃亏的。"郭松龄便不再强迫他。
张学良留下一封信,便离开天津去北京。
此事被冯玉祥知道了,冯即告诉郭松龄,他要在北京扣下张学良。郭立即表示不同意。"我和汉卿相处多年,深知此人此心,务请放手!"并命令自己部队保护张学良,一定安全送他出关。
张学良回到奉天,郭松龄谋反已经证实,张作霖一阵大怒之后,决定由姜登选、张宗昌两部出兵,"务必全歼叛将,包围三方面军。"
郭松龄知道事已暴露,不可再迟疑:他立即从医院出来,亲自率领部队东进,并决定以滦州为临时大本营。到滦之后,即在滦县某地召开了军、师、旅各级首领会议,首先宣读张作霖召他回奉天的电报,而后说:"我以国家多难,民生凋敝,不堪再战,故力主与国民军讲和,不料大帅不谅,以我通敌嫌疑,调我回奉治罪,此去必难幸免......"郭松龄历数了张作霖、杨宇霆、姜登选等人罪恶之后,又说:"我已拿定主意,此次绝不参加国内战争。我这里已拟好两个方案:一是移兵开垦,不参加国内战争;二是战争到底,武力反张。何去何从?请大家自愿签名。"
此时,老派人物副军长赵恩臻、高维岳、齐恩铭等人不愿反张,只在第一方案上签名;其余人皆在第二方案上签名。
郭松龄冷笑着说:"不愿参战者,只好先委屈了,你们先返天津,由李景林督军安排吧。"说罢,命人将这些人押出。郭松龄随之宣布:接受冯玉祥的委任,为东北国民军总司令,共辖五个军:第一军刘伟,第二军刘振东,第三军范浦江,第四军霁云,参谋长魏益三兼炮兵司令(不久又任他为第五军军长)。对外仍以第三联军军团长张学良的名义发号施令。同时发出通电,通电主旨有三:
一,反对内战,主张和平;
二,要求祸国媚日的张作霖下野,惩办主战罪魁杨宇霆;
三,拥护张学良为首领,改革东三省。
正在这时候,人有来报,姜登选来拜见。"他?"郭松龄一愣。"来得好快呀!"郭松龄想出去会他,有人劝阻说:"大事已定,通电也发出,此番姜登选是奉命来剿的,何必见他!"但也有人说:"姜登选新被任命为第四军团长,早已离奉,恐尚未受命来剿,可以见他。相机行事,果然不行,便将其扣押。"
郭松龄早已恨姜,二次直奉战中姜攻九门口却按兵不动,且乱行军令,乱处理下级军官;郭松龄一怒把兵带出,就是想让他败死前线的。后来张学良追回他郭松龄,而姜登选又借故逃离战场。九门口还是郭攻下。结果,逃离战场的姜登选竞受到重赏。郭松龄一股怨气再难忍受。这一次,仇人上门来了,莫说他有没有来剿任务,平白相逢了,郭松龄也不会饶了他。
"姜登选现在何处?"郭松龄问。现在滦州城外车上。"
"请!"郭松龄传出话。
来人见了姜登选,说:"郭副军团长请团长城中一谈。"
姜登选带几个随从下了火车跟随来人进城。这里,姜的其他随员亦先后被"请"进滦州。姜被请进城后,立即解除了卫队,关押在一个秘密处,禁止与外人交通。姜这才吃了一惊。
"我是奉张大帅命,有急事来见郭军长的,你们为什么扣押我?"
一个负责看守的军官对他说:"军团长,别这么威风了,我们反的就是张大帅。"说罢,递过去郭松龄刚刚发出的通电。
"请军团长过过目。愿意在上边签上名字,自然一切话都好说了。不同意也不勉强。其后果,军团长自然可以自想而知。"
姜登选接过通电一看,见是反对张作霖的,立即扔到地上。"胡闹,胡闹!你们简直是自取灭亡!我要见你们郭军长。"
"郭军长有令:在你没有表示接受这个通电之前,他不会接见你。"
"我永远也不会赞同他反奉!"
隔了一日,又有人来问他:"军团长,你想好了么?我们军长还是愿意和你合作共事,再创大业的,请你别误了良机。"
姜登选依在椅子上,闭目不语。经再三催问,他才摇着说:"没有好说的了,我决不反奉!"
看守的军官也不再问,朝门外招招手,喊道:"执行!"
四个卫队应声而入,马上把姜登选架了出去,就地枪决。
郭松龄发出反奉通电之后,冯玉祥亦于11月25日发布讨张檄文,痛数张作霖罪行:"不顾国家安危、人民死活,一味好强,祸及直鲁,近逼京畿;沪案发生,忍心为虎作伥,纵兵残害学生、工人,违背人道......效法张勋、袁世凯,对忠于民国者,视为仇雠,赞称帝制者,引为同类"等语。檄文发出,随令张之江部进驻丰台玉落垡一带;令宋哲元部迅速集中多伦,直取热河、赤峰;冯本人即返抵张家口,指挥人马行动。
李景林亦与同日发出通电讨张。但通电内容模梭两可,为自己留了后路。
郭松龄立即发出进军令:刘伟部率先行动,直向山海关;刘振东部沿京榆大道徒步行军向山海关;魏益三部两个团和工兵营先行......
举兵同时,郭松龄把他的九十团团长张廷枢找到面前,对他说:"廷枢,我和令尊关系一向甚好。现在要对峙了,我想派你先到山海关去一趟,说我甚盼令尊能和我共事,脱离奉张。"
张廷枢是奉军守山海关的将领、张作霖的族弟张作相的儿子。张廷枢对郭说:"我一定按照军团长意思去说服家父。"哪知张廷枢一到山海关,便向其父说明了郭松龄的全部部署,张作相一面调整自己的部署,一面上报张作霖。张作霖及时把自己的部署也作了全面调整--这样,便给郭部进军带来了困难。
郭松龄突然起兵,张作霖措手不及,仓促作了布置之后,也相应地采取了些政治措施,他知道郭松龄等新派人物最疾恨杨宇霆,便要杨立即辞去所有职务,以去掉郭松龄反奉的口实;一方面让张学良再去见郭,劝他息战,商谈解决分歧。
张学良自知去了也无益,还是率几个得力助手前往郭松龄处。张学良先到锦西,然后改换水路抵达秦皇岛,通过日本顾问仪峨再联系上滦州的曾经为郭松龄治病的医生守田,最后找到了郭,说张学良要见郭。郭松龄请守田医生传话,说:"所有的话,已在天津与汉卿说完了,不必再见了。"张学良又写了一封亲笔信,诚心相劝,希望郭松龄能和解。郭松龄看后,半晌无语。送信的守田也劝道:"郭将军,少帅之诚,亦属难得,是不是请将军更改动兵之举?"
郭松龄思之再三,觉得事端已起,即使暂和,张作霖也不会善罢甘休。不如照原意干下去。"守田先生,此次举兵。经过深思熟虑。若上将军下野,由汉卿接任,吾愿下野,静渡闲云野鹤的余生。"
如此这般书信往来数日,各执己见,至11月29日张作霖才作出"讨伐"郭军的决定。30日正式发出讨伐命令。郭松龄见张作霖无意下野,张学良也不愿和他一道举事,便不再用张学良名义发号施令,而以东北国民军总司令的名义通电全国,而后大军出关。
此时,张作霖能调动的主力,只有张作相的第五方面军,且战斗力很差。张作霖便把希望寄托在日本人身上,并悬赏八十万元捉拿郭松龄活口,提头来见着赏八万元。
郭军出关后,原计划直取锦州,而后乘胜夺取奉天。不想进军伊始,李景林倒戈,使郭军腹背受敌。郭松龄一面电请冯玉祥以实力支持,一面准备在奉军尚未部署新阵之前发动总攻,以求突破奉军的连山--锦州防线。
连山是锦西咽喉,京奉铁路重要通道,面对葫芦岛,有铁路支线通达,其地理位置对陆战、海战都十分有利,向为兵家必争之地。奉军前线指挥是张学良。张学良和张作相下令官兵在连山抢做工事,以阻郭军。
12月2、3两日,辽西天气突变,降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山川平原,一片皑皑,海面结冰,人马皆可通行。郭松龄利用这一有利时机,遂发动全线攻击。郭军反奉情绪很高,官兵个个奋勇当先。结果奉军大败,张学良和张作相乘火车退向高桥镇。退前下令炸坏了女儿桥,力图阻止郭军再进,以便屏河据守。
连山一战,奉军全线崩溃,死伤千余人,一个师降郭,一个旅被俘,大炮全部被夺。
郭军攻取连山之后,乘胜进取高桥镇,并包围了葫芦岛;5日,郭军又攻打锦州。锦州守军一片慌乱,官兵互不相认,指挥倾刻失灵。张作相一见大势已去,夺路北逃。7日,郭军占领了锦州,其先锋占领了沟帮子,逼近沈阳;8 日,郭松龄发出告捷电。
奉军连山惨败时,张作霖已惊慌失措。他面色如土,坐卧不安,大有城池陷落,即将被俘之状。他急急下令,"帅府做好转移准备。"一时间,帅府内外,一片慌乱;奉天城中,更是乱成一团,文武官员,绅商富户,纷纷忙着收拾细物、提取存款,觅车寻道,把眷属送往大连、旅顺。城中的萃号、增盛、鸿兴等几个大银号、大金店首先停业盘点";一些较大的商号也把贵重商品下架,小商号有的关门,有的抬价;谣言四起,歹徒横行!
大帅府里的张作霖,一夜间脾气就变了,变得异常暴躁,易怒,爱骂人;白天一直躲在屋里,像关在笼子里的狐狸一般,不停地踱步;夜间,总是和衣而躺,仿佛随时都会发生意外,他随时都要准备逃脱;身边两只手枪,都压上了顶门子弹,又好象帅府中随时都会有一场肉搏战。
张作霖六神无主了,有时,他大声叫"饭!"可是,饭送到面前,他却瞥也不瞥一眼;有时,他大声叫"来人!"可是,人来到他面前,他又挥手叫"滚!"
12月5日,入夜了。夜很黑。西北方向吹来的风,卷着地面上的雪粒,带着呼啸的怪叫,不时敲打着封闭极严的门窗。张学良到前线去了,在他身边的,只有已经被他宣布去了一切职务的杨宇霆--张作霖对于杨宇霆的去职,决定得太勉强、太惋惜了。所以,虽然堂而皇之发出了通电,似乎只给郭松龄等看看,他还是绝对不允许杨宇霆离开帅府的。仗打起来之后,特别是前线节节失利之后,张作霖更觉得杨宇霆不能离开他的身边;一眼看不见他,身上便会打颤。
"麟阁",他呼着他的雅号说:"万一不行了,我是向大连去躲躲呢,还是留在这里硬挺着?"杨宇霆垂着头--他一直在垂着头。自从免他职的通电发出后,他的头就再也没有抬起。他虽然知道那个通电在内部是一张废纸,可是,他的精神却随着电波消失了--心神不定地想:"果真去大连,就不是躲了,而是潜逃,是顶着许多罪名潜逃;挺?怎么挺?有力挺,现在就挺下去了。兵临城下只有打出白旗,还有什么力量可以挺?,,不过,杨宇霆是不会敞开心扉说实话的。他振振精神,还是说了一通鼓劲的话:"大帅,你放心,我了解郭鬼子,他没有多少后劲。冲一阵子之后,自然会败下去。"
张作霖摇摇头,心想:"你又在哄骗我了。郭松龄有多少劲,难道我不清楚?我多少年积蓄的家当,几乎全被他带走了!"张作霖背过身去,叹息着说:"大势已去,我决定下野了。"
"下野?"杨宇霆十分吃惊。
"别无他路了。"张作霖说:"你通知能来的人都来吧,我要向他们......"
杨宇霆垂头丧气把在沈阳的军政要人都找来了,张作霖没精打彩地说:"现在什么话都不必说了。你们也不必问了。路只有一条:我有两件事,你们去办:
一,责成张学良收拾军队,速同郭松龄议和;
二,前方郭军仍驻原防,静待侯命。我--今夜去大连。"说罢,软瘫瘫地坐在椅子上。
到会的人没有人说话,他们只用不同神色的目光逼视着杨宇霆,仿佛在指责他,他应该承担这场战祸的主要责任--对于大局,在沈阳的军政要人早都看明白了,张作霖是无力战胜郭松龄的。所以,他们有的人,早已暗中与郭军联系,寻一条后路;有的觉得无法同郭联系上,也已作好了他图的准备。大局如何了结,谁还有兴趣?
杨宇霆在张作霖说完了话之后,只把手挥了挥,便把所有的人都驱走了。
"大帅,你等我想想,我觉得不至于到了山穷水尽......"
"咳......唉!"张作霖摇摇手,把他杨宇霆也驱走了。宽敞的帅府客厅,如今只剩下张作霖只身孑影在暗淡的灯光下垂首。
12月6 日,当张作霖获悉郭军已经占领了锦州时,他一下子昏厥在床上!
"六子,小六子,我叫你他妈巴子害苦了,害苦了!"
"大帅,"杨宇霆又出现在他面前。
"该作最后准备了。"
"你也逼我?"张作霖气急败坏了。
"你让我如何准备?"
"总还是有办法吧。"杨宇霆反而变得沉着了。
"我下野。立即发通电!"张作霖说:"你们去组织各法团代表迎接郭军入城吧!"
"大帅,真是那样的话,我就不来找你了。""还有办法?"
"那就要破釜沉舟了!"
"说说看。"
杨宇霆伏在张作霖耳边,把新打算说了一遍。张作霖愣了。"这......我得想想。弄不好我成了他妈巴子卖国贼了。"
"大帅,日本人一向是敬重你的,他们不会看着你这样下野,他们会尽全力帮助你。"
"什么条件?"
"时至今日,还讲什么条件!"杨宇霆说:"再说,这样的事也不是你开的头,二十一条件是袁世凯签订的,那时候他是大总统,国人骂卖国贼也只能骂他袁世凯,哪就骂到你头上了。再说......"张作霖摇摇手。"且慢,你等我想想--"
杨宇霆是要张作霖把"二十一条件"上关于东北(满州)的部分,长期悬而未决、未能实施的条件都接受下来,作为向日本求救的条件,请求日本派兵保护张作霖。张作霖思来想去,不能决定。原来,在当初国人大反签订"二十一条件"时,张作霖是向全国表示过态度的,他不能接受"二十一条件",并且不许在东北实施任何一条。现在,几乎是墨迹未干,他张作霖拿出卖东北去换取自己地位,他知道罪恶不轻。所以他犹豫不决。然而,张作霖毕竟是利欲熏心,视权如命!现在,形势逼得他走投无路了,他只有下野滚蛋了,所以他想:"东北都保留下来,日本人毫不染指,又与我张作霖有多大好处?如其灰溜溜地滚蛋,到不如借助外力保住地位。日本人在东北的权利再大,东北还得是我张作霖的!平分天下,我还得有一半,总比一无所有好。"
"麟阁,"张作霖叹息着说:"你去办吧。要争取日本人给我一条能走得通的路,只要我东北还是独立的东北,具体利益,可以给他们一些。要是他们的心太狠,非让我作傀儡不可,我就宁愿败在郭松龄手下!"
杨宇霆一见张作霖回心转意了,自己也觉得重见了天日。忙说:"大帅放心,我会争取得更好的。今后若有任何问题,全由麟阁一人承担。"
东北依然是白雪皑皑,阴云密布。辽西平原正在进行着一场激战,郭松龄部节节胜利,大步推进;张学良的讨逆奉军,焦头烂额,败如退潮!猛然间,一切都无常的变化了:
日本政府向郭松龄发出干涉警告,令他立即停止战斗,不许前进;日军驻东北的军队和守备队,紧急调动,大部集中于奉天城及附近地区......
张作霖有精神了,他立即改组了讨逆军,宣布自任讨逆军总司令,已经免去一切职务的杨宇霆再任讨逆军参谋长,张学良为前敌中央军司令,张作相为前敌左翼司令,吴俊升为前敌右翼司令,拼凑了七八万人马,把省城驻军全部开赴前线,建立了巨流河阵地防线!
张作霖虽然又鼓起了斗志,但是,奉军毕竟在节节败退。12月18日,郭军攻占了白旗堡;20日夺取了辽河西岸的重要战略要地新民。奉军立脚不住,纷纷退向辽河以东。然而,此时的辽河早已冰封三尺,连铁甲车也可通过,辽河已无险可守!张作霖闻知辽河失守,再度陷入慌乱之中。
大帅府死气沉沉,张作霖又把密室的门窗闭紧,重新思索他的"下野通电"。
就在这时候,一个年近花甲、长袍马褂的细高个儿来到帅府。人们一看,是张大帅的老朋友、奉天城著名的卜卦先生包文明,人称包瞎子的。包瞎子其实不瞎,两眼明睁。因为人们惯于把卦者称作瞎子。所以,他也得了这个"美名"。包瞎子常来帅府,当年少帅张学良和于凤至合婚就是他算的"年命",帅府人都知道他,故而无人阻挡。
张作霖一见包瞎子来了,忙说:"你不是去哈尔滨了么,怎么就回来了?"
"特地回来给大帅卜卦的。"
"啊?"张作霖一惊。忙又说:"山穷水尽了,没有什么卦要卜了。"
"我在哈尔滨就算到这一点了。"包瞎子故弄玄虚地说:"我就怕大帅想不开,特匆匆转回。"
"我有转机?"
"有,有!怎么没有?"包瞎子说:"我已卜定,大帅前程远大,无妨!"
"真无妨?"
包瞎子取出一个黄布包,说:"大帅请你抽个帖儿,我再为你卜一卦。"
张作霖叹息着,又搓了搓手,把手放到唇边吹口气,这才从包袱里抽出一根签儿,交给包瞎子。瞎子一看,笑了。"大帅,我说你前程远大,果然没错。瞧这帖......"
"大吉?"
"大吉!"说着,便把帖上的言语读给张作霖听:
乌云遮月不久长,桃红柳绿好风光。关公五关斩六将,谁是乌江楚霸王?这本来是几句模梭两可的话,包瞎子却说:"大帅,乌云不久了,转眼就是你桃红柳绿!郭鬼子以为你是乌江边上的项羽呢,可是,说不定他会死无葬身之地!"
张作霖懊丧的情绪,获得了一剂强刺激。"好好,若到我桃红柳绿那一天,一定盛宴请包先生上座!"--后来,由于日本人的参战,张作霖果然转败为胜了。机灵的新闻记者探得了包瞎子在困难时为张作霖卜卦一事大感兴趣,于是,便在《盛京时报》上发表了《应战中占卦志闻》文章,大吹包瞎子是什么"神仙"。此是后事,一提了之。
郭松龄进占新民以后,迫于形势,须速战速决。21日夜,郭即下总攻击令,向巨流河东岸奉军阵地发起全线进攻。奉军阵地迅速被突破;次日拂晓,郭军之精锐部队--霁云的第四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大民屯黑龙江军发动猛烈攻击,晨时占领了大民屯。然而,形势却发生了巨变......
就在郭军进占锦州时,日本关东军派浦田大佐由旅顺乘汽艇来秦皇岛,即去见郭的五军长魏益三,向郭军提出一项通牒:
国奉两军在南满铁路两侧及其两端二十基罗米达以内不准有军事行动,违者解除其武装。
数日后,日本关东军又送补充通牒,把原"二十基罗米达"改为十基罗米达。实际上,日军只限郭松龄军队的行动,张作霖的军队不仅不受限制,而且尽量给以便利。
郭军刘伟部派一个旅到营口,去消灭驻在那里的奉军鲍英才营。日本驻营口的领事立即出面干涉。该领事一面宣读关东军的通牒,一面说:"你们不要以为此间只有鲍英才一个营,我们日军在南满有两个师团,在朝鲜有两个师团,随时都能开到。"
最令郭松龄气愤的是,他在沟帮子和日军还是那个叫浦田大佐的谈判。一开口,浦田就以凌人的气势说:"郭将军,帝国的通牒,想来你已经看到了。有什么感想?"
"中国人在中国领土上打仗,无须任何外人在一旁指手划脚。"郭松龄也理直气壮。"讨伐张作霖,是为了改革内政,复兴东北。这完全是中国人的事,与贵国无关。"
浦田一副侵略嘴脸,冷冷一笑。"将军该知道帝国与满蒙,的关系吧,如果关东军不乐意,你们是战胜不了张作霖的。""这么说,关东军要干涉中国的内政了?"
"请将军不要误会。"浦田说;"如果将军愿意和我们友好相处,我们自然也乐意对将军帮助。不过,那是要有条件的。"
郭松龄已经明白了,日本人所以帮助张作霖,是因为张作霖答应了他们的"条件"。他便说:"说说你们在我身上想的条件。"浦田从衣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文稿,念道:"一,承认张作霖在满洲与日本签订的一切条件;二,保护帝国在满洲的一切利益;三,不许在满洲进行赤化宣传及反日活动;四,划金州、复州、海城、盖平为日本租借地......"
郭松龄笑了。"大佐先生,你不觉得可笑么?张作霖签订的条约,我有什么责任保护和承认?你们在满洲的利益我为什么给你们保护?至于中国人赤化不赤化与日本有什么关系?莫说辽东四城,即使一寸土,只要到我手里,我也不许任何人染指!"他站起身来,又说:"大佐先生,我要打仗去了。有什么事情,等我打完了仗,再通过外交途径谈判吧。"
浦田走了,日本则出动军队在南满线阻止郭军前进。
22日夜,奉军从日本那里得到情报,知道郭军两翼空虚,张作相遂率部从右翼出击,占领了高台子等地,对郭军从后路包抄过来。吴俊升根据飞机侦察获得的情报,率两师从左翼出去,将郭军停放在白旗堡、柳河沟的粮秣、弹药焚毁,切断了郭军的后路;张学良从正面发起总攻,郭军顿时陷入三面包围之中。
粮弹不济,伤亡惨重,郭军士气一蹶不振,渐渐有人开小差、有人投向奉军。重围孤军仅剩万余人,且与外界切断联系。郭松龄不甘心失败,他几次组织突围,亲立前线,与奉军展开肉搏,终以寡不敌众,不堪再战。
郭松龄率少数机要人员和卫队,把司令部撤到辽河岸上一个无名荒村,住定之后,他心中冷静了,方觉东北已无他立足之地。他决定只身南下,联络反奉势力,东山再起。
半夜之后,郭松龄夫妇带两名可靠随从,化装成难民,乘一辆庄稼院大车,冒雪潜出荒村。此时,大雪在飘,北风呼啸,旷野茫茫,鸟雀尽无。郭松龄用破棉被裹住身子,韩淑秀伏在他身边,随着轱辘辘缓缓滚动的大车,向南走去......
天亮之后,吴俊升骑兵搜索队发现郭松龄夫妇已逃走,遂派人四方追踪。终于在辽中县老达房村的一个菜窑中将郭氏夫妇捕获。时距郭松龄滦州起义仅一个月时间。捕郭氏夫妇的是红胡子出身的旅长王永清。王将郭夫妇的双手钉在车辕之上,说是押回奉天,途中即被杨宇霆派来的人杀害。时郭松龄四十二岁,其妻韩淑秀三十五岁。
郭松龄夫妇的尸体运到奉天,张作霖亲到尸前去看真假,然后狰狞地笑着说:"把这两具尸体送到小河沿摆上几天,让大家看看,谁再敢反对我张作霖,就是这个下场!"
郭松龄夫妇在小河沿一座青砖石上暴尸三天,事后只给一张遮脸破席。幸有郭生前知己张医生仗义出头,购白棺两将郭氏夫妇草草埋葬于荒坡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