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殿长老官邸所在之区十分朴实,大多是一些工匠和小公务员居住的二层白色小楼房,帕札尔小俩口看了直是赞叹不已。这间屋子几天前才完工,原本是替另一位要人盖的,但由于价码谈天拢,一直没有人住进来。屋型狭长,上有平项,共有八间房间,墙上的壁画画的是五颜六色的鸟儿在纸莎草丛中嬉戏的景象。
帕札尔不敢进屋去。他滞留在家禽圈子里,看着一名雇工填喂鹅;装点着几朵蓝色莲花的水池里,有鸭子在扑水。棚予底下,两个负责喂养家禽的男孩正自酣睡着。屋舍的新主人并没有叫醒他们。奈菲莉也很高兴能够过得如此富裕。她注视着这片被蚯蚓钱得松松的肥沃土壤,蚯蚓留下的排泄物刚好是谷物最佳的天然肥料。农夫们都知道蚯蚓的好处,谁也不会去杀死它们。
勇士第一个冲进美丽的花园,北风也立刻跟了进去。北风蹲坐在一棵石榴树下,这种树的美是最持久的,因为旧花一凋谢,便马上有新花绽开。勇士则偏爱埃及无花果树,因为树梢叶子的沙沙声让它想起了甜甜的蜂蜜。奈菲莉轻轻抚摸着细校与那些有红有绿的果实,并把丈夫拉到身边,两人一起站在树下,犹如受到蓝天女神的庇护一般。他们兴奋地看着一排由叙利亚进口的无花果树和一个芦苇搭盖的凉亭,他们以后就可以在这里欣赏夕阳美景了。
这份宁谧平静却很快就结束了:奈菲莉的绿猴小淘气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尖叫,然后跳入女主人的怀里。它羞傀地向主人伸出脚掌,只见掌中嵌了一根金合欢的刺。伤口恐怕不能轻视,要是异物停留在皮下的时间太久,最后很容易引起内出血,很多医生也曾因而束手无策呢。北风不待主人叫唤,便自行走了过来。奈菲莉从药箱中拿出一把解剖刀,小心翼翼地将刺剔除。然后再以蜂蜜、药西瓜、磨碎的墨鱼刺与研磨成粉的埃及无花果树皮调制而成的药膏涂抹伤口。要是有发炎的现象。再用硫化砷来治疗。不过,小淘气似乎并没有感到太痛苦,刺一拔除,它马上就爬到一棵棕搁椰枣树上找吃的了。
“我们进去吧。”奈菲莉建议道。
“现在可不能开玩笑了。”
“什么意思?”奈菲莉不解地问。
“我们的确是结了婚,但是当时我们一无所有。现在情况不同了。”
“你已经厌烦了?”
“医生,你别忘了是我把你从平静的生活中拉出来的。”
“我记得好像不是这样,不是我先找上你的吗?”
“我们本来可以肩并肩坐着,和一群亲友们一起看着衣箱、器皿、梳洗用具、拖鞋等等等等的从我们眼前一样一样地运过去!你本来也可以坐着花轿、穿着新娘装,在笛子与铃鼓的乐声中欢喜出嫁的。”
“我宁愿像现在这样,就我们两个人,安安静静的,也不要有什么排场。”奈菲莉认真地说。
“我们一定进这间屋子,就得负起责任了。上级也会责备我,没有立下一份保障你未来的合约。”
“你是诚心诚意向我求婚的吗?”
“我要依法行事。我,帕札尔、愿将我全部财产给予你,奈菲莉,你亦可保留原名。既然我们决定位在同一个屋檐下,也就等于结了婚,将来假如离异,我必须对你有所补偿。即日起,我们两个的所有收入依法将有三分之一归属于你,而我也必须提供你的衣食需求。其余,则由法庭公断。”
“我必须向门殿长老坦承,我已经疯狂地爱上一个男人了,我绝对坚持要跟随着他直到我咽下最后一口气。”
“也许吧,但是法律……”
“别说了,参观房子吧。”
“参观之前,我要纠正一点:是我疯狂地爱上了你。”
他二人相拥着走进了新家。
第一间房间又小又矮,专供祭祖之用,他们在这里静坐了好久,默默地怀念着遭人杀害的恩师布拉尼。接着,他们参观了会客室、卧室厨房与备有陶土管路装置与石灰岩便桶的厕所。
浴室设备更让他们叹为观止。成直角铺设的石灰岩地板两边,各有一张长砖椅,男女仆役便可站在椅子上为想要淋浴的主人泼水。砖墙外层还覆上了石灰岩块,以免砖块受潮。此外地面还稍呈倾斜,让水可以往低处流向排水管口,然后经由深埋在地底下的陶管排出。
卧室的通风良好,里面摆了一张实心乌木大床,床脚雕刻成狮爪的形状,床上还搭了一面蚊帐,床缘则刻有专司睡眠、使人人睡后能作好梦的贝斯神愉快的面容。帕札尔不断地抚摸着由植物编成强索后制成的床绷,质地实在太好了。床架上为数不少的横木由于排列方式特殊,因此能够长时间支撑着极重的重量。
床头放着一件白色的亚麻洋装,这种布料既可做新娘礼服也可做为裹尸布。
“我真没有想到这一辈子能有机会睡这样的床。”
“那你还等什么?”妻子调佩地问。
她将那幅珍贵的布帛摊在床上,脱掉衣服,躺了上去。她全身赤棵,愉快地迎接帕札尔的身子。
“这个时刻太美妙了,我永远也忘不了,你的眼神已将刹那变成了永恒。不要离开我,我就像是属于你的花园,困你而百花盛开、花香四溢。当我们合而为一的那一刻,死亡便不存在了。”
* * *
翌日清晨,帕札尔梗怀念起了当初住的那间小屋子,而且也明白了为何巴吉选择市中心的简朴住宅。的确,这里多的是芦苇做成的刷子和扫帚,想要做一番彻底的打扫并不难。然而要使用这些清扫用具却也需要—双巧手。他和奈菲莉都没有时间做这项工作,也不可能去求助于园丁或喂养家禽的工人,这原本就不是他们份内的工作。也没有人想到去请个女佣。
奈菲莉和北风一大早就出发到皇宫去了,首相希望在第一次开庭前,让医生诊断一下。没有书记官,没有员工与仆役。新任的门殿长老面对这个过于广阔的家业。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先贤以妻子为“屋子的主人”的确是有道理的。
园丁向他介绍了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她专门为人手不够的地主们解决问题:工作六天,酬劳则不得少于八头羊和两件新衣!明知这么大一笔开销,肯定会让小俩口的收支不平衡,帕札尔却不得不接受,至少就苦撑到奈菲莉回来吧。
* * *
苏提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敲敲墙面,“好嫁是真的。”
“最近才盖好的,不过品质很不错。”
“我以为我是全埃及最会开玩笑的人,没想到比起你来还差那么大一截。老实说,这间别墅谁借给你的?”
“国家。”帕札尔答道。
“你还要继续假装是门殿长者?”
“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去问奈菲莉。”
“她跟你根本是一伙儿的。”
“去皇宫问啊。”
苏提这才半信半疑地问道:“谁任命的?”
“以首相为首的法老的九位友人。”
“这个老家伙巴吉真的铁面无私到这种地步?他真的把你前任那个受人敬仰、声誉完美无瑕的门殿长老撤职了?”
“瑕疵是有的。巴吉和其他委员都是依法行事。”
“真是奇迹、美梦成真了……”
“我的签呈发生效力了。”
“为什么任命你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
“这一点我也想过。”帕札尔点点头说。
“结果呢?”
“假设委员会中有人怀疑亚舍将军、也有人相信他的清白,那么就让最初掀第一层神秘面纱的法官来继续这项越来越危险的任务。当调查结果出来之后,无论是要责备我或恭喜我,都方便多了。”
“你倒也不像我想的那么笨。”
帕札尔继续说道:“他们这种想法是合乎埃及法令制度的,所以我并不觉得惊讶。既然是我起的头,我就该让事件圆满结束,否则我也只不过是个制造事端的破坏分子罢了。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上级给了我意想不到的帮助。布拉尼的灵魂会保佑我。”
“别太依赖死去的人。靠我和凯姆,你会更安全。”
“你觉得我有危险?”
“越来越危险了。通常,门殿长老都是上了年纪、行事谨慎的人。不会冒任何危险,只是尽情享受自己的特权。总之,跟你完全不一样。”
“我有什么办法?这是命运。”帕札尔耸了耸肩。
“我可能不像你这么疯狂,不过我也很高兴。这样一来,你可以抓到杀死布拉尼的凶手,我也可以摘下亚舍的人头。”
“塔佩妮女士怎么样呢?”
一听到塔佩妮的名字,苏提精神随之一振。“这个情妇太捧了!她虽然比不上豹子,不过想象力丰富得不得了。昨天下午。正当关键时刻,我们从床上跌了下来。一般的女人一定会就此罢休,她却不然。虽然我有点力不从心,却得勉强撑下去。”
“在此致上我的钦佩之意。不过换个比较不刺激的话题吧!她透露些什么没有?”
“你这个人真是不懂得调情。我要是一开口就问她问题,保证她像中午的紫菜莉一样,马上就闭合起来。不过,我们已经开始提到那些纺织手艺出群的女子了。其中有一些是使针的能手。我已经渐渐接近目标了,我感觉得出来!”
* * *
她终于在北风的带领下回来了。勇士见到驴子回来,高兴地汪汪叫个不停。然后两个好伙伴便一块儿享用餐点,一个啃中排,一个嚼新鲜苜蓿。至于小淘气已经不饿了,它的肚子里早巳装满果园里偷采的水果,现在它只想好好的休息。
奈菲莉依然容光焕发,疲劳和忧虑都对她起不了作用。有时候,帕札尔还真觉得不配有这样一个妻子。
“首相的病情如何?”
“好多了,不过在她有生之年都必须持续治疗。他的肝脏和胆囊都坏了,所以我实在没有把握能治好他疲劳时双腿肿胀的情形。他应该多走动走动,不要整天都坐着,应该多呼吸野外的新鲜空气。”
“这是不可能的事。他跟你提起奈巴蒙了吗?”
“御医长生病了。狒狒警察当初出手相助,似乎留下了难以恢复的伤痕。”
“有必要同情他吗?”
夫妻俩正说着,就被北风的叫声给打断了。原来喂它的草料放得不够。
“我实在应付不来、”帕札尔坦承道,“我用天价请了一名临时女佣,因为这闷大房子真的让我束手无策。没有厨子。园丁也不听指挥,我又不会用这些不同的刷子,公文一团乱,又没有书记官,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奈菲莉的吻给封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