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八近午时分,轿马喧阗,仪从云集,总理衙门里里外外,从没有那么热闹过。
这天是醇王主持会议,与议的是李鸿章、礼王世铎、庆王奕劻,以及军机大臣阎敬铭、张之万、额勒和布、许庚身、孙毓汶,总理衙门行走的户部尚书福锟、刑部尚书锡珍、工部右侍郎徐用仪、兵部右侍郎廖寿恒、顺天府府尹沈秉成、内阁学士续昌。还有一个总理大臣,鸿胪寺正卿邓承修,奉旨派到云南、广西去会勘中越边界,上谕就是这天一早下来的,邓承修闹脾气故意不出席。
一到总理衙门先吃饭,饭罢品茗,然后闲谈。等到开议,已经三点钟了。
第一件事是议海军。醇王首先宣明懿旨,先就北洋办一大支。其实,这是大家都早已知道了的。而且,李鸿章在这几天拜客的时候,跟阎敬铭、许庚身、孙毓汶都已经谈过,是怎么一个办法,已有成议。此时会商,只要剩下的一些枝节能够安排妥当,就可以会衔出奏了。
不过,施政用人,自有不可逾越的体制,所以尽管已经决定专设海军衙门,由醇王主持,奕劻和李鸿章会办,善庆和曾纪泽帮办,但在会衔的奏折上,不能写明,必得请旨简派。
“倒是有个折子,得好好核计。”醇王说道:“彭雪琴上折告病,请开各项差使。这当然是因为海军与长江水师有关,知道一定得有一番整顿,所以退让贤路。上头交代:彭玉麟是有功之人,不要让他面子上太下不去。照这样看,整顿长江水师,只有缓一缓再说了。”
醇王说完,从东面看过去。东面坐的是军机大臣,领班的礼王世铎,眼观鼻、鼻观心,作菩萨低眉之状;其次是额勒和布,欠一欠身,表示无话可说;再次是阎敬铭,他自己不说,却问许庚身:“星叔,你看如何?”
“慈圣体恤勋臣的德意,为臣下者,自然奉行惟谨。照我想,现在既奉懿旨,先从北洋精练一支。而长江水师与南洋密不可分,跟北洋的关系不大,稍缓整顿,在道理上亦是讲得通的。”
“对了。”醇王欣然作了决定:“就这样吧!彭雪琴当然亦不必开缺,给他几个月假就是了。少荃,你看这样子处置,是不是妥当?”
“妥当之至。”李鸿章深中下怀。如果要他对整顿水师,提出意见,反倒是一大难题了。
“七王爷,”孙毓汶看时候不早,下面还有两件棘手的大事要议,所以用快刀斩乱麻的办法,径自将奉命撰拟的“遵筹海防善后事宜”奏稿,取出来双手捧上,“请署衔吧!”
这个稿子,醇王是早就过目了,无须再看,顺手递向西面。紧挨着他坐的是奕劻,但醇王却越过他背后交给李鸿章:“少荃,你看看!”
“请王爷先看。”李鸿章跟奕劻客气。
“我已经看过了,七爷是总理全局,北洋归你专司其事,你得仔细看一看。”
李鸿章领受了他的忠告,果然很仔细地从头看到底,对于南北洋经费归海军衙门统筹统支这一点,很想有所主张。然而转念一想,争亦无用,反倒伤了和气,不如不争,所以看完以后,连连称善。
连他都没有意见,旁人自然更不会有话。于是依次在这个奏稿上署名,表示同意。这样一件大事,就很顺利地定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