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段芝贵的话,袁世凯沉吟好一会,方始开口:“振贝子要你当随员,自无不可,如说要保你补个实缺,也还不难。至于一省巡抚,我看你不但所望过奢,而且近乎梦想了。”
“回大帅的话,事在人为。只要大帅肯栽培我,一定可以成功。”
“我怎么栽培你?”袁世凯说:“我不能为你去讨个没趣。
你知道的,我不能再碰钉子了。”
“当然不敢让大帅去讨没趣,碰钉子。我的意思是:第一、请大帅让我去试一试;第二、倘或庆王问到大帅,求大帅说两句好话。”
“如果问到我,当然替你说好话。”袁世凯答说:“你愿意试一试,我更不必拦你。不过,我看你是枉费心机。”
听这一说,段芝贵笑嘻嘻地请个安说:“只要大帅准我去试一试,就行了。”
辞出北洋衙门,段芝贵随即去访王锡瑛。在座还有个姓王的,名叫王贤宾,字竹林,底子是个候补道,分发河南,也是走了段芝贵的门路,得以由北洋调用,现充商务局总办。北洋衙门凡是不能出公帐的开销,都由王贤宾设法向商家去摊派,算得是段芝贵的一个财东。
“大帅已经点头了。”段芝贵很兴奋地说:“就看两位老得怎么捧我了!”
“翠喜的事,归我负责。”王锡瑛答说:“我已经跟她的养母说过,狮子大开口要三万银子,慢慢儿磨吧!”
“也不能太慢……。”
“请放心!”王锡瑛抢着说:“我有把握,反正振贝子从关外回来,事情必已成了。”
“还有一点,”段芝贵又说,“振贝子对锦儿亦很中意,最好一起办。”
“这怕有点难,不过总有办法好想,大不了多花几吊银子。”
“对了!请你多费心。”段芝贵转脸问道:“竹林,你这面怎么样了?”
“这个数目是大了点。”王贤宾情商似地:“香公,能不能少一点?”
“少是决不能少!少了不管用,等于扔在水里。”段芝贵想了一下说:“我也知道数目是大了点,这样吧,一半作为我暂借如何?”
“只要有,香公的事,还能不尽心?实在是银根紧,利息又重,要借都很为难。”
“谈到利息就好办了。准定我借一半吧!来,来,我立笔借据,益孙做见证。”
“益孙”是王锡瑛的别号,他当然帮助段芝贵,毫不迟疑地说:“好!我做见证。”说着,便亲自去揭开墨盒,等段芝贵来,写借据。
“益孙,”段芝贵说,“你替我写,我亲笔签押就是。”
于是王锡瑛取一幅花笺,提笔写下一张借据:“借到库平五万两整,以供筹建行省之用,尽本年一年内完清不误。”接着段芝贵坐下来签押,所署的衔名是:“黑龙江巡抚段芝贵。”
这近乎儿戏了!然而此又是何事,而可儿戏?王贤宾听说过,买枪手中举人,酬金是一张借据,署名“新科举人”某某,枪手有功,自可凭据索债,否则“立据人”既非“新科举人”,这张借据自当视之为伪造。如今段芝贵略师其意,写下这么一张借据,看他下笔略无踟蹰,竟是十拿九稳的模样,王贤宾不觉大受鼓舞,决定投注大赌一次。
因此,当段芝贵将这张借据递过来时,他敛手不接:“香公简直骂人了!承香公抬举,我怎么样也得把那个数儿凑出来。”他故意想了一下说:“家母手里有三万银子,是打算将来捐一品诰封用的,我跟家母去商量,先挪了来凑数再说。”
“这就承情不尽了。”段芝贵说:“请转告令堂,一品诰封,我包她老人如愿。竹林,跟你说实话,东三省不设省则已,设省,少不了有我一个巡抚,那时你跟益孙俩,要什么差使,随你们自己挑。”
这个愿心一许,王贤宾更为起劲,多方张罗,凑足了十万银子去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