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鲁巴特金自辽阳撤军后,屯守浑河,当旅顺陷落时,正好有一团哥萨克骑兵开到,为了振作士气,他决定以这一团骑兵作一次奇袭。
选定目标是牛庄、营口。克鲁巴特金用了一条声东击西之计,佯攻“辽西中立地”。清军助日攻俄,已成公开秘密,俄国且曾不断提出照会抗议,而外务部及北洋皆不理,所以俄军之攻辽西,被视为兵败迁怒常有之举,日本亦不以为应该加强戒备。
奉命守辽西的马玉昆,却不免胆战心惊,正规军不能渡河至辽东,唯有利用一称“正义军”、一称“民团”的冯麟阁等人,以牛庄、海城以东的山地设防据守。此地名为千山,冈陵起伏,地势很好,但民团的火力不足,要想挡住以骠悍出名的哥萨克骑兵,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于是马玉昆的幕府中,有人建议设疑兵。用二十四辆大车,改装成炮车,自北而南,分布在千山的大小山头上。其实,只有最冲要的两处,设有老式的前膛炮,其余二十二辆大车上,摆的都是木制的野炮模型。
及至哥萨克骑兵,一阵风似地卷了过来,自然不等迫近,便开炮示威。俄军的前卫司令用望远镜一看,才知道部下已误入敌军炮兵阵地,急急下令后退。但不是退回原处,而是放弃了佯攻辽西中立地的任务,一脱出野炮射程,折而往南,由海城以北往西疾驰。守牛庄的日军猝不及防,很吃了些亏。
接着,克鲁巴特金动用八万兵力,攻日本第一军于辽阳附近的黑沟台,日军调第二、第四、第八师团增援苦战,才能守住原来的阵地。
经此两仗,日俄两国都调大军驰援,俄国集中了可调之兵,总计四十万,日本已倾巢而出,与俄军相差无几。三十多万兵,分为五个军,旌旗相望,自东北至西南的战线,绵亘数百里之遥。
光绪三十一年的元宵节,日军发动总攻,以精锐的第五军攻沈阳之东的抚顺,以拊其背,另遣第一军渡沙河,为第五军接应。正面则由第二、第四军,自辽阳往北攻击。克鲁巴特金误认日军的主力,分兵大半,北向击敌,同时坚守正面。南北两阵地,打得都不算坏。
谁知攻旅顺元气大伤的第三军,重整旗鼓,绕出俄军西北,直扑沈阳以西的新民,手到擒来,然后疾驰而东,在铁岭以南割断了铁路。
这一下,克鲁巴特金才知道已为敌军大包围,急急下令突围。于是日军先得旅顺,后入沈阳,这一场大会战历时二十天,俄军死伤九万有余,日军损失亦不相上下。
然而战事并未结束,克鲁巴特金兵败被黜,左迁为第一军团长,总司令用李尼维齐接任。日军则乘胜进据开原、铁岭,但强弩之末,无力再进,彼此成了僵持的局面。
其时报章喧腾,都道日本的民心士气,如何兴奋激昂,在奉天的日军,必将乘胜而北,直捣俄京。此时中日休戚相关,京中的士大夫跟日本的人民抱着同样的想法,以为东三省收回在即,如何料理善后,应该及早筹划。于是军机处奏请,派署理户部尚书赵尔巽,到天津跟袁世凯先作初步的商谈。
抱着满腔热望的赵尔巽,兴冲冲到了天津,跟袁世凯一见了面,提到报上的那些话,见他是无动于衷的神气,赵尔巽不由得泄气了。
“次翁,”袁世凯说:“日本的胜局已成,诚然!若说直捣俄京,那是痴人说梦,而且战事一时不能结束。”
“何以战事还不能结束?莫非俄国还不服输?”赵尔巽问道:“日本纵不能直捣俄京,逐俄军出东三省的力量,绰绰有余,俄国难道看不出这一点?”
“俄国的看法不同,日本当政者跟百姓的看法又不同。日本陆军损失惨重,虽非强弩之末,可也动弹不得了,起码要几个月的休养整补,才能重整旗鼓。如今急于求和的,倒是日本,而非俄国。”
赵尔巽益发诧异,不信地问:“日本想求和?”
“是的。”袁世凯清清楚楚地答说:“日本的重臣都主张适可而止,及时谋和,明治天皇召开御前会议,打算请美国出来调停。不过,日本的民气方张,这些决定,一时不便宣布而已。”
“有这样的话?”赵尔巽好半晌作声不得。
“俄国不服输,当然亦有他自己的盘算。陆军,日本已无力再进,而俄国还有后备队可调;海军,俄国的第二、第三两支舰队,至少有五十条兵舰,从波罗的海往东调,要跟日本海军见个高下。次翁,莫听报上的浮议,俄国并非一败涂地。”
“照此而言,战事结束,遥遥无期?”
“反正不会近就是。”
“那么,咱们收回东三省,亦是可望而不可及罗?”
“‘可望而不可及’这六个字,形容入妙。不过,凡事豫则立,倘有大才如次翁这样的能先衔命出关坐镇,将来在接收方面,就会方便得多。”
“是的!”赵尔巽深深点头,接着又问:“慰翁,我是不是就拿你这番话,据实复命?”
“是!是!烦次翁面奏,东三省是本朝发祥之地,我决不敢掉以轻心。”
果然,赵尔巽回京不久,驻日公使杨枢、驻美公使梁诚,分别有密电打回来,日本已将愿与俄媾和的意向,告知美国。而美国的罗斯福总统,认为做调人的时机尚未成熟,不愿贸然出面,只是发布了一个声明,劝日俄直接谈和,同时要求日本维持满洲门户开放,并将主权交还中国。
这些消息与袁世凯的话相印证,情势已相当明了,收回东三省确是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但有美国声明中的仗义执言,收回东三省似乎也有把握。慈禧太后及军机大臣,都象服了一粒定心丸,且不管东北,先管东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