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谓过目成诵,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而且还智谋过人,善于筹划,别人难以解决的问题,到了他的手上很快就会处理得干净利落,工作能力也特别强。
寇准很赏识丁谓,常夸奖丁谓是个人才。已经去世的宰相李沆看人的眼光很毒,他见寇准夸赞丁谓,告诫说:“丁谓固然有才能,但是这等人可使他在人上吗?”
寇准却说:“像丁谓的才能,相公终能压抑他使在人下吗?”
李沆微笑着说:“现在不必辩论,日后你自然记得我说的话。”
寇准却不以为然。
寇准第三次入相之后,对丁谓的奸邪略有耳闻,但由于是故交,故此对他也礼尚往来,而丁谓对寇准,也是毕恭毕敬。
一次宴会时,寇准的胡须沾上了菜汤,丁谓亲自帮寇准整理干净。寇准很率直,最不喜欢阿谀奉承的人,他见一个堂堂的参知政事、副宰相竟然对自己如此恭卑,不但不感激,反而笑讽他,说参知政事是国家的重臣,竟然为上司捋胡子,是不是有点不应该。
一句话,弄得丁谓哭笑不得,下不了台。
丁谓拍马屁拍错了地方,当时又不便发作,但他是一个是小人,小人有仇必报,寇准让他当众丢了脸,从此便怀恨在心,他要寻找机会,报当众受辱之耻。
丁谓有才能,但为人奸诈,心术不正。有一次,赵恒赏他和其他八位大臣每人一条玉带,而库房里只剩下七条,赵恒说就拿自己所用的玉带补上,但当时并没有从身上取下来。丁谓很想得到皇上佩戴的那条玉带,又不便明说,便把库房里那七条玉带发给了另外七位大臣。几天之后,大臣们前去谢恩,赵恒见丁谓没有佩戴新的玉带,很是奇怪。丁谓假惺惺地说:“臣已经有玉带了,陛下赏赐的那条太珍贵了,臣不敢要,准备还给陛下。”
赵恒这才发现玉带还戴在自己身上,连忙取下来赐给丁谓。丁谓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又给赵恒留了面子,还留下了为人坦诚的印象。一举三得,这就是丁谓。
寇准不吸取上次得罪王钦若的教训,明知五鬼之一的丁谓不是善类,却偏偏要得罪这样的小人。寇准又为自己种下了祸根。
天禧四年(1020年),赵恒中风病倒在床,几乎不能处理国家大事,朝廷一时出现权力真空。
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寇准已经认识到丁谓是一个奸诈之徒,两人的分歧逐渐加深。朝中官员也逐渐分为了两派,一派以寇准为首,有李迪、王曾、杨亿以及宦官中的周怀政等,另一派以刘皇后、丁谓为首,包括曹利用、钱惟演等。
赵恒患病期间,两派的政治斗争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赵恒躺在病床上,并没有意识到两种暗流的涌动,在病情加剧的时候,他担心自己一病不起,宋室江山还要人来管理,便向宦官周怀政说起了他的担心,准备让太子监国。
周怀政同寇准的关系密切,便把皇上有意太子监国的想法告诉了他。
寇准得知这个消息后,秘密进宫面圣,建议让太子监国,选贤良之臣辅佐太子,同时说丁谓、钱惟演都是奸佞小人,只知道结党营私、贪赃枉法,难以忠心侍奉少主,请求罢免丁谓、钱惟演等几个奸佞之徒。
恰巧那天赵恒没犯病,他也知道刘皇后擅权,听了寇准的话便点头同意。寇准得到了赵恒的首肯,立即密令翰林学士杨亿秘密起草命太子监国的诏书,许诺事成以后让他顶替丁谓的位置。
杨亿是个聪明人,知道刘皇后和丁谓的势力强大,为了防止泄密,他把所有人都赶走,深夜独自一人字斟句酌地起草这道关系重大的诏书。保密工作做得相当好。
杨亿倒是严守机密,寇准却出了问题。
寇准生活奢华,喜欢醇酒美人,一次酒喝多了,居然把这件要命的事说了出来。
丁谓听说后吓出了一身冷汗,半夜三更坐着牛车去找曹利用商议,并且通过太监向刘皇后通风报信。
刘皇后原本是中立的,并未倾向双方中的任何一派。
寇准为人正派,不屑于刻意奉承刘皇后。曾有人状告王蒙正霸占别人的盐井,寇准主张严惩王蒙正。王蒙正同刘皇后之兄刘美是儿女亲家,这样一来,寇准无意中便得罪了刘皇后。打狗没有看主面,寇准无意间为自己树立了一个强劲的政敌。
丁谓却不同,他意识到刘皇后地位的重要,对刘皇后也是刻意巴结,大事小事,只要有机会,他都要同刘皇后唠叨几句,对于与刘皇后有关联的人,他都照顾得很周到,刘皇后表面上虽然没有说什么,心里觉得丁谓这个人蛮不错的,因此,从感情上,较之寇准,就要亲近得多。
寇准密谋太子监国,事先没有同刘皇后商量,丁谓抓住这个机会,从中挑拨,说寇准目中无人,这样的大事竟然瞒着皇后,居心叵测。
刘皇后是一个颇有野心的女人,朝中的大小事情,她都想插手,就是赵恒处理国事有时也要征求她的意见,她怎么能容忍臣子对她视若无睹呢?刘皇后被激怒了。她指使丁谓等人参奏寇准,请求赵恒罢免寇准的官职。
赵恒的病情时好时坏,情绪极不稳定,原本懦弱的性格此时更加脆弱,容易受身边的人左右。丁谓等人利用赵恒的病情,经常在他面前进谗言。
丁谓、曹利用进宫谒见赵恒,请求罢免寇准,刘皇后也说寇准这个人野心太大,一手遮天,任何事情都由他说了算,朝廷快成为他的朝廷了。
赵恒又犯病了,竟然忘记了与寇准的约定,加上丁谓、钱惟演在外,刘皇后在内大进谗言,寇准竟被罢相。不过,赵恒内心对寇准还是倚重的,并没有难为他,只是让他远离了政治核心,封为莱国公,去做了太子太傅这样的虚职。
寇准被免职后,李迪、丁谓、冯拯三人同时升任参同平章事,任中正为参知政事,钱惟演为枢密副使。
寇准被贬之后,周怀政因为与寇准的私人关系十分密切,自然成了刘皇后、丁谓等人的眼中钉。为了保住寇准的地位,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周怀政不遗余力地争取赵恒收回成命。但在刘皇后、丁谓的阻挠下,他连见赵恒的面都很难。周怀政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在这种情况下,他作了最坏打算,与其束手待毙,不如奋力一搏。他找到寇准,说出自己的打算。
寇准失落地说:“皇后干政,天子大权旁落,我也被免了相职,还能做什么呢?”
周怀政说,太子无法监国,不妨让皇上直接禅位。
这就是周怀政的计划,冒险发动一次政变,杀了丁谓,幽禁刘皇后,重新让寇准做宰相,扶持太子登基,让赵恒做太上皇。
寇准说,这样的大事不是小孩过家家,一旦泄露出去,是杀头之祸。
周怀政拍着胸膛说:“出了事,我一个人兜着,绝不连累任何人。”
寇准虽然不主张这样做,更不打算参予其中,但他的心里,有着一股改变政局的强烈欲望。尽管觉得周怀政的想法很轻率,但制止的态度也不是很坚决。实际上,他也存在一种侥幸心理。周怀政出门时,他只说了一句,万事都要小心。显然,他默许了周怀政的计划。
寇准送走周怀政以后,将自己关在家里,暗暗地探听宫中的消息。
周怀政决定铤而走险,他找到自己的弟弟礼宾副使周怀信、客省使杨崇勋、内殿承制杨怀吉等人准备发动宫廷政变,把太子推上皇帝宝座,让赵恒退位去当太上皇,并且要把刘皇后废掉,恢复寇准的宰相职位,而丁谓等人都在预计的诛杀行列。只因他做事不密、选人不准,客省使杨崇勋跑到丁谓那里告密了。
后来的结果,就是赵恒下诏拘捕周怀政等一众人犯。
周怀政图谋政变的案子暴露后,丁谓、曹利用想乘这个机会除掉寇准。
丁谓想除掉寇准,是政见不合,而曹利用则是记恨在澶州议和时寇准对他的那一顿训斥。二人不谋而合,都有除掉寇准的想法,不知是谁先提出来的建议,反正是一拍即合。他们连夜活动,欲在审案中把寇准扯进去。
赵恒下诏,周怀政的案子交由枢密院讯问。可巧这天坐堂审案的人是枢密副使曹玮。曹玮是曹彬的儿子,累建战功,本是宋廷守卫边关的大将,因边境安宁,才命他进枢密院任职,做了枢密副使。
曹玮是武将,为人正派,皇上派他审案,他只是审问周怀政的罪状,并不想株连他人。周怀政自己也承认,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人所为,与任何人没有关系。案子很快就审完了,曹玮具本上奏,只罪周怀政一人。
曹玮是贤吏,周怀政也算条好汉。
丁谓得知审案结果后,大失所望,将审理的结果密报给刘皇后。他们说曹玮审案不公,有包庇之嫌,这样的惊天大案绝不是周怀政一人所为,肯定还有同党。他们请皇后出面,将案子发回重审,借机兴大狱,铲除所有异己。
恰好此时赵恒的病情略有好转,刘皇后便不敢擅自做主了,只能在赵恒旁边阴一句、阳一句地怂恿挑拨,要继续追查太子监国的事。
赵恒带病上朝,对群臣说,要彻查太子与周怀政谋反案是否有关联。群臣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李迪上前跪奏道:“陛下有几个儿子,为何要下这样的圣旨?臣拿项上人头担保,太子绝无二心!再说,太子还是一个孩子,有必要将他牵扯进来、自毁皇室根基吗?”
赵恒似乎听出了话中的味道,也似乎明白了这番话的分量,想了想,终于点点头,宣布将周怀政正法,案子不再重审。
丁谓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又同刘皇后合谋,揭发当年寇准上报的“乾佑天书”是寇准、周怀政、朱能等人搞出来的骗局。寇准等人有欺君之罪。
赵恒下令逮捕朱能等人。朱能狗急跳墙,杀死了朝廷派来的使者,率众叛乱。后来被镇压,朱能自缢而死。
周怀政及“乾佑天书”案牵涉到很多人。寇准既是周怀政想要扶上宰相之位的人,又是“乾佑天书”的始作俑者,自然会受到严厉的惩罚。他先被贬为太常卿,出知相州,当他出京准备前往相州时,又出了朱能率众拒捕的事情。朱能虽被官军镇压了,寇准却又受到株连,再贬为道州司马。
所有这些事,都是在赵恒病重期间发生,丁谓从中操纵,刘皇后拍板决定。
这件事过去了好长时间,有一天赵恒又明白过来了,很奇怪地问身边的人:“怎么好长时间没有看到寇准了?”身边的人惧怕刘后,谁也不敢说寇准去哪里了。后来他得知刘皇后假借自己的名义把寇准撵到道州去了,尽管心里生气,可他本性懦弱,再加上刘皇后是他深爱的女人,更重要的是自己病得一塌糊涂,刘皇后在朝中的羽翼已丰,只好长叹一声作罢。
寇准遭贬之后,丁谓更加肆无忌惮,朝中之事独揽大权,根本就不同另两位宰相李迪、冯拯商量,提拔谁,罢免谁,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李迪愤愤地对同僚们说,自己从一名布衣到做了宰相,深受皇恩,无以为报,连死都不怕,怎能依附奸佞,苟且偷安呢?于是,他格外地留心丁谓的一举一动,防止丁谓搞什么小动作。
此时陈彭年已死,王钦若遭贬,刘承珪也失势了,五鬼中只剩下丁谓、林特两个人。丁谓欲推荐林特为枢密副使,李迪知道后,坚决不同意,丁谓一再坚持,后来两人竟扯破脸,大吵了一场,丁谓也就不敢霸王硬上弓了。
丁谓的动作停止了,李迪的气还没消,第二天便上表弹劾丁谓,说他罔上弄权,私结林特、钱惟演,伙同曹利用、冯拯结为朋党,扰乱朝纲。寇准是刚直之臣,竟被他们陷害而远贬道州。
丁谓一听急了,立即与李迪争吵起来,两人唇枪舌剑,谁也不让谁,百官站在旁边看热闹,没有人出面制止。
赵恒萎靡不振地坐在堂上,见两人大吵大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正想发作,突然,李迪冲着赵恒说:“陛下,臣不愿与这样的奸臣共事,情愿同他一起罢职。”
由于心情激动,说话的声音大了,采取了与丁谓同归于尽的做法。赵恒被激怒了,当场命翰林学士刘筠草诏,免去李迪、丁谓两人的宰相之职,李迪改知郓州,丁谓改知河南府。
次日,丁谓上朝谢罪,赵恒责备说,身为朝廷大臣,怎么总是争来斗去。
丁谓说李迪诽谤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才在朝堂上有些失态,说着便跪下哀求说:“如果陛下能特恩赦免,臣愿意留在朝廷,侍候陛下,以报皇恩。”
赵恒叹了口气说:“你有这个心意,朕何尝不是如此呢!”
丁谓连忙谢恩而出,跑到中书省传达皇上口谕,命刘筠改草诏命。
刘筠当然不会同意,他说草诏已经拟好了,如果没有皇上的特旨,是不能改诏书的。
丁谓见刘筠不改诏,便叫学士晏殊重新起草诏书,恢复丁谓的宰相之职。
刘筠认为奸人当道,知道今后很难与这样的人共事,主动请求到地方去工作,赵恒批准了他的请求,派他到庐州去做了知州。
刘筠算得上是一个铁铮铮的汉子,惹不起,躲得起,到地方工作去了。
此后不久,赵恒干脆下旨,除军国大事外,其余的事都交太子和宰相、枢密使处理。太子还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连生活都不能自理,更谈不上治理朝政了。这道诏书颁发后,事实上是将皇权交给了皇后和权臣。
赵恒突然想起老宰相王旦临终前说的话,将王曾召回京城,官复原职,仍任参知政事。
王曾回京后,马上就看出了朝中政局不稳,他担心手握实权的刘皇后对太子不利,心生一计。
一天,他故意和钱惟演说,太子年纪幼小,没有皇后的抚育不行。皇后把太子抚育好了,那可是刘氏一门天大的福分啊!皇后如果不倚仗太子,她说的话,未必有人肯听。为皇后着想,她必须善待太子,如果皇后与太子母子同心,一切问题才能迎刃而解。
王曾之所以对钱惟演说这番话,是因为他是刘美的内兄,刘美的夫人就是钱惟演的亲妹妹,而刘美又是刘皇后唯一的哥哥。王曾是想通过这个渠道,将信息传进宫中。
钱惟演果然是一点即通,立即将王曾的话转达给刘皇后。
刘皇后是个很有心计的女人,仔细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太子可是自己手中的王牌,没有太子,我这皇后怎么能安稳?她觉得王曾的话是金玉良言,此后的态度有了很大转变,如此一来,宫中那种看不见、摸不着却又能体会得到的不和谐的暗流,逐渐平息。
王曾凭他的机智巧妙地化解了朝廷的一次危机。
天禧五年(1021年)一过,赵恒改元为乾兴元年,大赦天下,封丁谓为晋国公、冯拯为魏国公、曹利用为韩国公。
乾兴元年(1022年)正月十五元宵节,赵恒似乎是回光返照,精神特别好,心情也特别好,在几位大臣和嫔妃的陪同下到东华门观灯,玩得非常开心。偏偏是乐极生悲,回宫后就一病不起,到月底,病情是越来越重;礼部派人去祷祀山川,丁谓请道士在宫中作法;御医们忙里忙外,用尽了手段,病情不但未见好转,反而越来越重。
二月,赵恒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弥留之际,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已到,诏命太子赵祯即皇帝位。
二十日晚,赵恒将刘皇后召到病榻前嘱咐说,太子年纪还小,寇准、李迪都是可托大事的忠臣,他死之后,要起用这两个人辅佐太子。
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既然知道寇准、李迪是忠臣,为何活着的时候,不很好地保护他们,而使他们备受磨难,遭贬出京呢?
赵恒向刘皇后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便永远地闭上眼睛,晏驾西去了。
赵恒在位,改元五次,共二十五年,寿五十五岁,死后,尊庙号真宗。
赵恒的辞世,标志着大宋走完了风云峥嵘的早期岁月,进入了王朝的中期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