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成水师提督李准坚决革命的契因,还在于上一次的广州革命军起义。
上一次,起义军在黄兴的率领下,各执手枪炸弹,猛攻督署,两广总督张鸣歧破壁而逃,逃到了水师提督李准处避难。按说这时候两人已是难兄难弟,理应同舟共济。可是李准瞧张鸣歧那模样太没出息,瞧他不起,先自抖擞威风,尽杀革命党人,平定了广州之乱,然后戏弄张鸣歧曰:姓张的,你属猪的吗?真是笨到家了,这么几个乱党就把你吓成这模样?快滚回你妈妈肚皮上吃奶去吧!
张鸣歧被骂得狗血喷头,又不敢吭声,心里却在发狠:丢你母李准,你敢瞧不起老子,难道老子就收拾不了你吗?你等老子翻过身来,一定要让你后悔从你妈妈肚皮里钻出来!
总而言之,两厢里这就算结下了血仇,不死不休。
按理来说,李准不应该公开辱骂张鸣歧,官场有官场上的规矩,讲究的是花花轿子人抬人,你给我面子,我给你面子,大家才会都有面子。设若李准真是如此浅薄,竟然当面羞辱同事,这种不懂官场规矩之人,压根就没机会升任到水师提督这个位置上。
两人结怨的真正因由,应该是由一系列小细节构成的。人生的成败尽在这些具体而微的小细节之中,小细节处理不好,难免结怨于人。如果你在革命队伍中,处理不好细枝末节,就有可能被挤到反革命的队伍中去。反之就是象李准这样,因为一个个小细节,生生被人把他从反革命的队伍中,挤到革命者的行列中来了。
先是张鸣歧抢了李准平乱之功,他将黄花岗诸烈士的供词删改过后,再加上照片,呈报朝廷表功。而后又精印成册,分送各国驻广州的领事馆,炫耀自己的平乱政绩。有一本画册流入到了日本早稻田大学,结果引发了全校师生的放声痛哭。
因为早稻田大学发现,殁于广州的死难烈士,竟有多名早稻田大学的优秀毕业生,更不乏世家子弟,豪富之族。早稻田大学为此下了半旗,为黄花岗烈士举行了追悼会。
早稻田大学为黄花岗烈士举行追悼会的事,张鸣歧未必知道。但他既然抢了李准的功,难免心虚,就盯紧了李准,看李准是否发现了他干的好事。不想这一盯,却发现了一件让他坐卧不安的事情。
早在李准捕俘广州起义的革命党人,审问之时,惊发现这些年轻人俱属精英之士,显贵世族者有,名门之后者有。当时李准就察觉不对头了,知道自己击杀革命党人,有可能惹下了大祸——若然是获罪于中国最优秀的青年学子,搞不好就会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
紧接着林冠慈,陈敬岳的暗杀,及凤山甫一登陆就被炸死的事情,让李准心寒胆裂,再也不敢结怨于党人。于是先替陈敬岳求情赦免,未果。陈敬岳死后,李准心中更是害怕,就悄悄的将俘获的党人但懋辛释放,护送回了老家。却不料,这件事被紧盯着他的张鸣歧发现了。
张鸣歧疑心,李准说不定已经被党人说服,准备革命了,由是而生出危机感,便秘密奏请朝廷,调他早年出任广西巡抚时的老部下龙济光部来粤。
龙济光率军抵达,就立即被任命为广东新军镇统,位势居于李准之上。好端端的,突然冒出来个顶头上司,让李准的心里,说不尽的别扭。
再之后,张鸣歧夺了李准的统兵之权,尽收其中路所统三十营,又将李准驻守的虎门要塞大炮上的撞针,全部派人抠了下来,确信李准再也没办法打炮了,张鸣歧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一如《水浒传》中的高衙内,成功的将豹子头林冲逼上革命之路一样,两广总督张鸣歧,也终于成功的将水师提督李准,逼到了革命的末路。
正当水师提督李准,为张鸣歧所迫,眼含泪水,满腹委屈,心不甘情不愿,抬腿正要往革命之路上迈的时候,张鸣歧又干了一桩事,让李准始而目瞪口呆,继而嚎淘大哭。
张鸣歧通电全国,曰:三千红粉,被迫与羯奴同眠,这真是人神共愤,太不象话了。所以呢,广东省从即日起宣布革命,脱离满清。
抢在水师提督李准前面,两广总督张鸣歧先革了命。
走你的革命之路,让你无路可走,无命可革。
这大概就是张鸣歧的人生信条吧?
李准伤恸欲绝,哭得象是被十万男人蹂躏过的小媳妇:
张鸣歧,做人不要太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