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人夏寿田,徒负才气而无才名,结果被人暗算,虽非十三太保却替十三太保顶了罪,想来月白风清之夜,他的心里一定是非常郁闷的。
夏寿田其人,是非常非常低调的。他一生中只有一次被迫高调,是在甲午年间参加科举。考试啊,这事儿你不能发扬谦让风格的,非得高调不可。夏寿田就在这次高调了一把,名列殿试一甲第二名,也就是榜眼。
甲午年间,正值袁世凯被日本人逐回,而后日本海军于黄海之上,尽歼北洋水师。此事之后,国人痛心疾首,大骂袁世凯笨蛋,他咋就顶不住日本人呢?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实乃祸国殃民之首也。当时的舆论一致将罪责归于袁世凯,要求严惩。吓得袁世凯躲进客栈,不敢出门。
这时节是袁世凯人生最郁闷的时候,却是夏寿田人生最辉煌的时候。确信袁世凯曾经肯定扒在客栈门缝上,看到夏寿田骑白马戴红花,被无数小女生追逐,行过长街,果篮鲜花,铺天盖地地向夏寿田砸将过去。必然会有这样一个场景,即使没有,也肯定有个差不多的场景,总之是深深地刺激了袁世凯。
别人风风光光,骑马坐轿;自己千夫所指,穷途潦倒。同样是人生啊,咋就这么大的差距呢?
当时的袁世凯,只能是发出这样的感慨。
证明袁世凯有这番感叹的,就是他小站练兵之后,头一桩事就是派人去寻找夏寿田。可奇怪的是,夏寿田这个风光不尽的榜眼,自从打马御街、赴过琼林宴之后,就恢复了他人生中的淡泊和低调,如水银落
寻找夏寿田的工作,持续到了民国,才打听到夏寿田成为了端方的幕僚,和刘师培何震夫妇,一道参加了端方的入川旅游团。结果行至资州,士兵起事,砍下了端方的脑壳,扣押了夏寿田并刘师培夫妇。于是袁世凯将夏寿田接回来,让他先在自己的秘书班子里待着。
当时袁世凯的秘书班子,主要就是跟他多年的秘书长阮忠枢。这个阮忠枢曾经爱上了一个绝色妓女熙官,袁世凯替熙官赎了身,目的是希望阮忠枢能够尽心尽力,努力工作。可不承想,这个奖励却引发了反面效果,阮忠枢从此搂着美貌的熙官,每天都要睡到大中午,不过中午坚决不起床。袁世凯有事,身边连个人都找不到,这让袁世凯摇头叹息。
幸好夏寿田来了,他每天按时上班,准时打卡,任何时候只要袁世凯一吆喝,他准在旁边。就这样夏寿田越来越重要,成为了杨度与袁克定之间的联络人。
按理来说,夏寿田最多不过是个联系人,没理由被列入祸首的名单中予以严惩。可他得罪了一个万万不可得罪的人,结果就完全两样了。
夏寿田得罪的人,就是徐世昌。
夏寿田到底怎么惹到了徐世昌,这事儿千万不要问他,他是真的不知道。夏寿田不知因由,而徐世昌又是出了名的守口如瓶,也从未对人说起过。
没人知道为什么,只知道徐世昌特别讨厌夏寿田。当时徐世昌是国务卿,每天接到大量的有关帝制的报告,徐世昌既不回复,也不报告。但凡有人问起的时候,他就说:去问夏内史,问夏内史。
徐世昌知道称帝会有后患,在自己往后躲的过程中,不断把夏寿田往前台推,最终一直把夏寿田推到了祸首的位置上。
由于此事发生得暧昧不清,晦涩难明,史家研究这段资料只能靠最扯淡的研究方法:瞎猜。
比如说,史家王忠和就瞎猜说:……徐(世昌)大概感到百无聊赖,十分忌恨杨度、夏寿田等人。
王忠和的意思是说:徐世昌是太闲了,无所事事啊,因为闲极无聊,就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生生地把个散人夏寿田打残了。
这个解释着实让人郁闷,但这个瞎猜,却是目前唯一有针对性的猜测。我们只能先行假设这个猜测有几分道理,而后再探究事情的根由。
如果这个猜测正确的话,那么,激发徐世昌打残散人夏寿田的心理,可能有两种:
一种是本能论。这个意思是说,职场上任何一个老于世故,能够避过政治风险的人,屁股后面都有一堆替罪羊。总得有人为事情承担责任,既然有人牵了牛跑掉了,那就必须惩罚拔橛子的人。
在这个解释中,徐世昌是那个牵走了牛的人,因为他在袁世凯称帝后被封爵,而事败后被封爵的徐世昌没有错,没被封的夏寿田反成了祸首。于是夏寿田就成为了那个拔橛子的人。
第二种说法是复仇论。这个说法是说,徐世昌知道,袁世凯一旦称帝就会身败名裂,而他与袁世凯知交一生,最是痛恨那些把袁世凯推入火坑中的人。所以徐世昌要替袁世凯报复夏寿田,也算是为朋友尽一点儿绵薄之力吧。
这两个解释,哪一个正确呢?
也许二者兼有,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