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安会六君子,坐最后一把交椅的,就是李燮和。
李燮和,光复会大佬级人物。说起这光复会,那实在是惨烈,太惨烈不过了。单说光复会中几个千秋人物,炸出洋五大臣的义士吴樾,杀巡抚恩铭的徐锡麟,以及浩气千古的巾帼英雄秋瑾,毫不夸张地说,以上诸多英雄业绩,都是在李燮和的直接领导下涌现的。
再说光复会的领导层人物,排名稍微有点儿乱。早年间大学者蔡元培排老大,后来老蔡转入文化领域,于是排第二位的章疯子章太炎晋级为大佬。可章太炎精神状态靠不住,光复会的具体工作,就由真正排第二位的陶成章负责。可临到辛亥革命成功,孙文密遣蒋介石,将陶成章刺杀于医院之中。而当时排名第三的李燮和,在率众攻打制造局后,随即遭到了同盟会的追杀,被迫逃往南洋。
有关同盟会与光复会相互追杀的历史,堪称史上最惨烈最悲壮的激斗。只是这惨烈的历史久已湮没,而且以后也不太有可能被挖掘出来。我们知道,光复会在这场激斗中始终是居于下风的,因为光复会不同于同盟会,同盟会是以领导中国革命为目标,而光复会则是以投身革命为感召。如此一来,举凡光复会每做一桩义烈之举,同盟会都会跑来抢功,如果光复会不肯让同盟会把功劳抢走,一场残杀就在所难免。
就这样杀来杀去,到得光复会中最清醒的人物陶成章被杀,章疯子被一个小小的陈宦,诱到北京城中软禁起来,此时的光复会,已经为中国革命流尽了血,从此无缘权力之路。
李燮和进入筹安会,是光复会救国的最后残光。因为光复会是真正不以私怨为目的,而以救国为己任的。无论是袁世凯还是孙文,他们对具体的人缺乏感觉,这与前者同盟会,现在的中华革命党对事没有感觉,唯独对人有感觉完全不同。中华革命党的目的是干掉一切横亘在他们权力之路上的人,不管这个人是谁,也不管这个人在干什么,只要不把权力让给他们,他们就跟你没完。
而李燮和对权力没有感觉,他是真的认为,只有君主立宪之路,才能免去国人的权力之争。君主立宪,君主实际上并无实权,只是名义上的国家主持者,而以宪法为约束的政要轮流制,又能够满足更多政治人物的野心,谁都有机会试一试自己的政治抱负,只要你能够说服公众。
李燮和这么想,于是他就这么做。
能够于六君子中叨陪末座,说到底还是看在李燮和革命元老的分儿上。要知道,能入筹安会的人,都是大师翘楚级别的,都有着眼睛一眨,一套体系完整的理论思想就会出笼的胡掰能力。李燮和混在这堆人里边,明显有点儿力绌,他听这个这么一说,就叫好好好,再听那个那么一说,还是得叫好好好。江湖兄弟看着他这个模样,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李龟年。
李龟年乃大唐玄宗年间著名乐工,靠跟大诗人杜甫关系铁,求老杜替他写了首广告诗,曰:“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杜甫这首广告诗,简直就是写给李燮和的,李燮和荣获“李龟年”之绰号,意思是说他只能敲敲边鼓,于理论建树方面一无所长。
这里不断提到的江湖兄弟,实际上是挤不进筹安会圈子的文人学士,这些人名气不大,本事不小,数量又太多,尤其是数量太多,决定了他们的主力人马终将沦为冷嘲热讽的闲杂人等。眼见得六君子风生水起,名利双收,闲杂人等气得半死,唯有在背后大声唾骂,以保持心态的平衡。
正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六君子不断地被人戳脊梁骨,那是相当的郁闷。话说有一天,“莽大夫”杨度、“斜候”孙毓筠、“矮主簿”严复、国师刘师培、“成济”胡瑛并“李龟年”李燮和,六人到中央公园的来今雨轩喝茶,喝着喝着,胡瑛忽然觉得脊梁骨有些不舒服,就问杨度:别人都说咱们是走狗,咱们到底是不是走狗?
“莽大夫”杨度笑曰:我是走也不走,狗也不狗。
“斜候”孙毓筠曰:我是走也走,狗也狗。
严复道:我是走则走矣,狗则不狗。
胡瑛哭道:我和严复恰好相反,我是走也不走,狗也狗。
国师刘师培,“李龟年”李燮和没有做声。
为什么他们没有吭声?
这个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走和狗之组合,最多只有四种:走走狗狗,不走狗狗,走走不狗,不走不狗……而这四种,被前面的四位给说完了,刘师培和李燮和就算是想说,也没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