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真够戗啊!”
去拜殿的途中,钦藏用粗鲁而又深感不妙似的口吻向言耶搭话。
“是说正声吗?”
“啊,也许你忘了,我好歹也是个医生啊。”
钦藏还是一如既往的讥嘲态度,不过倒也正确指出了正声的问题。
于是言耶回应道:“最大的冲击——自然是朱音小姐失踪了,对吧?”
“嗯,不过呢,如果只有她和赤黑两人失踪,正声还可以从容地想,其实这可能是鵺敷神社的、鸟人之仪的、朱音巫女的一场演出,只是自己不知情罢了。然而连辰之助都消失无踪的话,事态就发生了突变。因为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个胆小至极、真心想从岛上逃走的男人啊。”
“确实,只能认为间蛎先生出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对吧?”
“正是。”
顺便提一句,早餐之后众人商议的结果是,言耶和钦藏上岛北侧,余下三人上岛南侧进行调查。
其实,最初打算让气色不好的正声独自留在集会所睡觉,南半部分预定由行道和瑞子负责。但是,瑞子说比起搜索来,她更想看护正声。这么一来行道就落单了。即使是行道,也没有独自一人在岛上转悠的干劲吧,所以他希望和言耶他们共同行动。这时正声说他没问题——无视劝阻他的瑞子——表示可以参加,于是就这样分成了两人和三人的小组。而言耶和钦藏组队的原因是,只有他俩说想上拜殿调查。
“不过,正声君其实在间蛎先生失踪前就开始有点古怪了——从昨晚开始的。”
言耶讲述了就寝前的一幕。于是钦藏显示出沉思的样子,片刻之后,他问道:
“嗯,那个女学生北代瑞子,你怎么看?不觉得她有点蹊跷?”
钦藏向言耶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你说正声君变得古怪起来,有她的原因吗?诚然他看上去是讨厌她。”
“而且,还不是单纯的莫名讨厌吧?恐怕有什么……应该有什么理由。”
“但是,她四天前出现在兜离之浦,出入鵺敷神社也才三天。即使其间发生了什么,但待人接物一贯态度良好的正声,对她回避到这种程度,可以说让人无法理解……”
“是啊,而且问题是她正相反。看起来,她倒是对正声有好感。”
“果然有这种感觉吗?”
“但是呢,在两人的短暂交往中,出现这样的正反关系也太奇怪了吧?”
“三人的陆续消失,和这有什么关系吗?”
“我哪知道那么多……只是,考虑到我们如今所处的状况,哪怕解决一个怪问题也好吧。”
“找个时机问问正声君。”
如此回应的言耶,只是以一种看似漫不经心的态度又问,“对了,下宫先生为什么想回到浦上来呢?”
“……”
“朱音小姐在这里——莫非也是理由之一?”
“原来如此,还可以作这样的解释啊!”刚被问到时浮现怃然之色的钦藏,听了之后的话语,露出了苦笑,“当然,朱音小姐是我从前就认识的故人,而且像她那样既美丽聪慧又富有魅力的女性,我想并不是那么多。不过呢,在东京居住,也会有很多机会邂逅形形色色的、从另一种意义上说更加了不起的女性,对吧?”
“啊,我嘛……倒是不常回东京,因为基本上都在外地转。”
“嗯,还真是个怪男人,你啊……好啦,不说了。总之,如果我没回这里来,也就不会对朱音小姐心生爱慕了吧。”
“那么,是从回浦开始,对朱音小姐——”
“是啊。而且,要说不得不回来的原因嘛,就是我在东京工作的医院工作时在女性问题上出了点岔子。”
“哎……是、是这样吗?”
没想到钦藏会自己作这番剖白的言耶,心中非常焦虑。“没从辰之助那里听说吗?浦上的年轻人都知道,但那只是谁也不知道详情的流言。不过,以我老爸为首的那帮老家伙,似乎都深信我是为了继承浮坪爷爷的事业,特意从东京辞职回来的。”
“结果还是惠及了浦上的人们,不是挺好吗?”
言耶由衷的话语,让钦藏夸张地皱起了眉。
“所以和朱音巫女重逢,对我来说实属侥幸。”
他坦率地承认,只有这件是好事。
“不过,回浦到现在,我也只对你说了这些。”
“因为对外人就无拘无束了,是吧?”
“不,并不只是这个原因。正声好像挺信赖你的,恐怕他也是不知不觉就着了刀城言耶这家伙的道儿吧,一定是这样。”
“别把人说得像诈骗犯一样嘛——”
言耶半开玩笑半抗议似的说,而钦藏只是凝视着他,警戒之态毕露无遗。
(麻烦的人哎……)
言耶在心里发牢骚时,两人已经到了阶梯廊下端的门口。之后谁也不吭声,默默地登着阶梯,向拜殿的大门进发。
“看起来,封条一点也没损坏呢。”
言耶首先调查了门把手上打结的带子和贴在门缝上的纸,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就是说,如果像分类四说的那样,朱音巫女躲在拜殿某处、在秘密的隐蔽场所藏身的话,那么她现在还藏着是吗?”“是。而且,基于昨夜的种种讨论,重新审视这事,我又一次感到,这种设想的可能性最高,可以最简单地解决她怎样从拜殿消失这个大谜团。”
“确实如此,可你也很清楚吧,实行起来没那么简单。”
切断带子撕破封条的言耶打开门,与钦藏先后进入拜殿,然后立刻在门内侧将竖在一边的闩棒插好。此外,言耶又作了调节,让闩棒上画着的铅笔线和承接闩棒的金属底座上的线再度吻合。他又一次在门上做了手脚,如此一来,不管是谁,只要从他俩的眼皮底下溜出去,他俩就能知道。
“那我们怎么办?把榻榻米揭开来看看?”
昨晚对言耶的意见嗤之以鼻的钦藏,似乎一进拜殿就被殿内荡漾的独特氛围吞没了吧,语气中并无挪揄之意。
“嗯——”
不过,另一方的言耶虽然给出了肯定的回应,却在重又切身感受到充斥于拜殿内部的异样空气的一瞬间,无比真切地意识到,藏在地板下的见解有多无聊,简直是哄小孩的玩意儿。
即便如此,他还是走进右侧和室,随便挑了张榻榻米想往上掀。但是,外行人看来毕竟是不成,钦藏从左侧和室取来枪,插入接缝处,才总算掀开了。
“这是……”
在那里,在掀起来的榻榻米下面,呈现出了整整齐齐铺着木板片的景象,简直像是在预告地板下别有空间。
“难、难不成……”
“真的有吗……”
他俩吐出了这样的低语,仿佛对眼前的景象难以置信。
“这么看来,在某处的榻榻米下面,只有那里没铺木板片,在那里存在藏身的空间——”
迅速站起身来的言耶口吻很兴奋。他开始巡视两个细长和室里所有看似能掀开的榻榻米。然而这兴奋也不过持续到了取下一枚木板片的时候。
“啊……”
从那之下看到的,是确凿无疑的岩面。与两个和室内侧的广阔岩场一样的地面,也在这里出现了。
“一场空欢喜。”
钦藏终于恢复了讥诮的口吻。不过,即便如此,言耶开始检查所有可能掀开的榻榻米时,他还是勉强搭了把手。但这终究只是徒劳一场……
然而言耶的气馁只是一瞬间。之后他又精神饱满地调查起拜殿各处来。这种意志力和行动力,也许连钦藏都感到钦佩吧,可以看到,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协助着言耶。
但是,两人的辛勤调查,结果和探查榻榻米一样,以徒劳告终。
“看来分类四的各项,现在也不得不否决啦!”
最后,在他俩登上大鸟神之居时,钦藏向崖下张望着说道。
“很遗憾,看来是这样。”
虽然如此回应,但言耶还是起劲地窥探着大鸟神的嘴,那里仍然有一种黏湿的滑腻感,令人作呕。
“你这种激情究竟来自哪里——”
不无钦佩的钦藏愕然发怔,言耶却视若无睹,突然发问道:
“话说回来,你曾和间蛎先生讲过,朱音小姐在镇上的医院接受过体检。”
“嗯?啊,是这样——”
“请恕我失礼,这是因为浮坪医院没有充足的医疗设备吗?”
“这得看她需要进行何等程度的何种检查吧。如果是泛泛的一通体检,浮坪医院也没什么不行。”
“但她特意去了镇医院。”
“据我所知,她至少去镇医院接受过三次体检。”
“哎?是吗?”
“大约在一年前和半年前,还有为了祓禊而上岛的一周前。”
“朱音小姐有哪里不舒服?”
“不,没那回事。其实我也很在意这一点,所以托人从她接受体检的医院问了结果,她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她进行了多达三次的体检。果然,应该把这理解成她在为鸟人之仪作准备吧。”
“只能这么认为吧。”
“朱音小姐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这么担心,据说鵺敷神社巫女的修行又堪称严酷异常,和巫女们关系亲密的男性都是修验系的宗教人士——这种种要素不禁让人联想到,以一己之身挑战危险巅峰的巫女身姿……”
“原来如此。那么,分类二‘朱音→拜殿→朱音=她进入拜殿后,用某种方法出去了’,这一假说马上就成了最有希望的选项。”
“事实上发生了什么,又另当别论。至少,巫女从拜殿消失这件事——也许从最初开始就是有意为之。”
“宗教性质的奇迹表演吗……嗯,看来很有可能。”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也许某人利用了这一点。”
“所谓的某人,是指协助者、非协助者,或朱音巫女本人吗?”
“嗯。对了,此外朱音小姐还有什么异常举动吗?”
“不,想不出别的了——啊,对了!是那医院的关系人说的,据说她想知道哪里能学瑜伽。”
“瑜伽……本来我会想,她是对瑜伽的冥想法之类的感兴趣吧——”
“不对吗?”
“嗯,说不定她是想追求身体的柔韧性。”
“嗯,这就补充并加强了先前的假说。”
“站在这个视角,再看一次拜殿内部——”
“但是……”钦藏浮现出迷惑不解的表情,“我觉得我们上岛之后见到的朱音巫女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将要面对你所设立的这种假说中的状况啊!”
被钦藏一说,言耶想到自己也有同样的感觉:“但是,这是因为身为宗教者的她,达到了某种大彻大悟的境界吧。”
“嗯,就精神方面而言,这样解释也行吧。但从肉体层面上看却不对劲。”
“迟钝的状态,对吧?”
“看看,连不是医生的你都感觉出来了吧。说得明白点,在我看来她反倒是发胖了。当然,我并不认为她在暴饮暴食。只是听正声说,不知何时开始,她对食物精挑细选了起来,虽然绝对称不上挑剔——”
“难、难不成……”
“干、干什么?吓了我一跳!”
“不,突然想到了点事……”
“什么事?”
“真的只是突然想到——”
“有那么难以启齿吗?”
“朱音小姐会不会是怀孕了?”
“什……”
“如果是这样,也许这就是如今岛上所有事情的起源。”
“可、可是,这样的话,镇医院的熟人应该会告诉我……”
“也可以认为是朱音小姐事先做好了封口工作,而且还是在暗示医院里的人对你坦率说出其他方面的诊断结果,以隐瞒怀孕事实——这一方法的基础上。因为她能预料到,如果去镇医院,就会引起浦上的人、尤其是你这位医生的注意。”
“无法否定呢……”钦藏显出了少有的沮丧之色,但随即浮现机诮的微笑,“可这样一来,你的假说也垮了。因为在怀孕状态下,不可能选择那么危险的脱身方法。”
“就是啊……”
这回轮到言耶消沉了。不过钦藏的笑容也迅速隐没了。因为身陷在云雾中的感觉,两人并无二致。
然而,冥思苦想的言耶视线投向飞翔岩的一瞬间:
“等一下!人笼……”
他就嘀咕了半句,视线又立刻投向坐落在祭坛西北角的两个滑车。
“那粗绳子不是完好无损吗?”
虽然发出了诧异的声音,但钦藏还是马上跟在他身后。
“不,不是绳子,而是人笼本身。你看,人笼的下部不仅是格子,还贴着横板不是吗?”
“为了加固底部嘛。考虑到用途是给巫女乘坐,这么处理是理所当然的吧。”
“嗯。只是,我想说人是否能藏在横板部分——”
“什、什么?可是,就那宽度……”
“被人从侧面看的话,她是很难躲藏。可那笼子悬挂在比我们髙的地方。也就是说,从斜下方往上看,能成为藏身死角的空间就会相应增大。而且朱音小姐不是对瑜伽感兴趣吗?我刚才也说过,瑜伽会让身体变得柔软。”
之后,他俩不再交谈,默默合力把人笼放下。不过,似乎并不需要两个大男人联手拉扯,笼子几乎毫无抵抗地顺顺溜溜滑到了祭坛上。
“嗯,我并不认为朱音小姐在这笼内蜷缩了一整晚——”
言耶探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木板。
“但是,人自己乘坐在笼内时,能不能把笼子升到大岩的喙那里呢?”
这时钦藏指出了新的问题。
“这滑车滑动性能良好,乘笼的人如果有一定的力气,我想不是那么难的。”
“那么,你要不试试?”
“不,免了。”
“嗬。好吧,现在能否姑乱说一句找到了临时藏身之所呢……”
“即使这里真是藏身之所,她如何从拜殿脱身——依然是个问题。”
就这样,沉默自然而然地降临在两人之间。虽说身穿雨衣,还下着小雨,但他俩并不厌恶在大鸟神之居淋得湿漉漉的,只是一味凝视着盂兰盆节的汹涌海面。这是进入拜殿以来,初次到访的静寂。
无声的时光流逝了片刻。没多久,言耶开口问道:
“下宫先生——关于十八年前朱名巫女和城南民俗研究所六人的失踪事件,你是怎么想的?”
他的眼睛还是向着波涛翻卷的海面。
“那可以作为这次三人失踪的参考吗?”
反问言耶的钦藏也直视着前方。虽然不知在他眼中映现的究竟是乌云密布的天空、遥遥可见的兜离之浦,还是眼皮底下的海面——
“实在是很难说。因为无法从现状来判断朱名女士和朱音小姐消失的理由和方法是否相同。而城南民俗研究所六人和赤黑先生及间蛎先生的失踪,也可以这样认为。”
“那么,为什么想听我的想法?”
“因为我觉得你虽然是浦上的人,却是个理性主义者。虽然不清楚你本来就这样还是职业的关系——”
“从前就这样哟。我离开浦并不是因为想在什么大医院当医生,而是因为非常讨厌这个迷信深重的地方。”
然而现在却不得不返回被自己如此这般舍弃的故乡,言耶尽量不去想象他的心境。
“正因为是下宫先生,所以我认为你会有自己的想法。”
“要说有嘛确实有,但没什么新鲜的。我也认为,在浦上的某些人之间流传的谣言就是真相吧——朱名巫女和一个男性修行者偷渡去了‘伪满洲’,仅此而已。”
“换言之,就是她利用了鸟人之仪吗?”
“至于用什么方法从拜殿、从鸟坯岛脱身——别来问我。因为我也毫无头绪。”
“关于城南民俗研究所的六人呢?”
“……”
“话说他们来兜离之浦,真的只是偶然吗?”
“啊,好像是那样没错。虽然有传言说唐通助教的故乡是福井,也是个渔夫镇,可很难认为和那次来访有什么关系。嗯,他本人踏上了民俗学的道路,从事的还是其中的渔村调查,作为择业理由之一,作为背景的要因之一,出身的意义顶多也就能在这些方面看出来吧。”
“原来如此。扼要来说,可以认为他们完全是被卷人其中的啰?如此想来,那六位成年男性遭遇了什么、消失去了何方——”
“不,其实……对于他们几个,我有自己的想法。”
“哎?是这样吗——”
意外的回答,让言耶把脸转向了同伴。但钦藏却依然凝视着北方。
“你知道所谓的鸩毒吗?”
他突然说起了不同寻常的话题。
“鸩毒……那是指从世人皆称毒鸟的鸩身上采下的毒吗?用鸩羽浸过的酒,称为鸩酒或鸩,是吧?”
“嗯,真不愧是特意到访兜离之浦、还好事来参加鸟人之仪的古怪小说家啊!”
“承蒙夸奖——”
也许是感到言耶的回应不无讥讽之意吧,钦藏目光尖锐地怒视言耶。然而当他看到对方满不在乎的表情时,又似有种一拳打进了棉花堆的感觉。
“嗯,行了。鸩毒嘛,在记述和毒药的使用及贩卖有关的唐代刑罚书《唐律疏议》里也出现过,在七世纪中叶到八世纪中叶。不过,关于鸩,公元前的各种古籍中就有所提及,而且三世纪末也有捕获记录,所以它的存在可以说是从远古就流传下来了吧。”
“和孔雀相似,我没记错吧?据说嘴赤颈黑,身体五色,脚像鹤。爱吃蝮。在日本的《养老律令》的《贼盗律》中,和毒药有关的项目里,应该还是有所触及的。”
“既然可以解说得如此详尽,那么这种毒屡屡用作暗杀手段的传说,你也知道吧?”
“嗯,在中国流传着把鸩放入酒、把乌头或附子放入肉的方法。后者就是所谓的鸟兜,你应该知道吧?”
“当然了。不过再想想,鸩、乌头、鸟兜,净是些和鸟有牵连的……实在是意味深长啊!”
“这么说起来,难道鸩毒和鵺敷神社有什么关联——”
言耶显出了难以置信的模样,话语也含混起来。而钦藏向他缓缓点头。
“但、但是那种名叫鸩的鸟,本来不是一种幻想之物吗?不,不管怎么说也只是传说中的鸟,不是吗?现代生物学里,有毒鸟类的存在并未得到证实。所以鸩应该是空想出来的生物。”
“鸠这种鸟存在与否,即使存在是否又具有毒性,都无关紧要。因为问题在于,传言说鵺敷神社有鸩毒。”
“哎!真、真的吗……”
“这样的传言在出入神社的宗教人士之间流传,是无可争议的事实。鸩毒这种东西本身是否存在倒又另当别论。只是,听说神社确实有和鸩毒效用相似的毒药。还听说宗教人士里也有一些人,他们的目的就是把这种毒药搞到手。”
“把这种东西搞到手,究竟想做什么——”
“和鵺敷神社有关的宗教人士,乍一看会让人以为尽是些居无定所的乞食坊主啊,在全国四处流浪的座头什么的。然而据说,其实有时幕后会有政界和金融界的大人物操控。战前的话,那就是军部——”
“有这、这、这样的背景吗?”
“但神社方面,别说一点也不知道他们要把鸩毒用于何处了,多半连兴趣也没有吧。而且我也不认为那帮稀奇古怪的家伙,会向神社挑明自己的真实身份。”
“那倒也是。”
附和着钦藏的言耶想到,这么说起来,下宫的父亲也提起过这样的传言——神社和军部某处有联系。
“而且我也只是从父亲那里听来的,父亲又是从爷爷那里听来的,所以知道这传言的人,在浦上也屈指可数。”
“啊?这么秘密的信息对我说没关系吗……”
言耶突然担心起来,同时又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有点着慌:“不,请等一下。因为这出人意料的话题我差点忘了,那鸩毒究竟是怎么……难、难不成,城南民俗研究所的六人,是被毒杀?……”
从话题的进展来看,结果就会变成这样了,但毕竟很难让人立刻接受。然而钦藏又一次缓缓点了头。
“究竟是为、为什么?”
“那还用说吗?为了保住鸟人之仪的秘密啊!”
“可朱名巫女和那个名叫伊吹末利作的男人偷渡去‘伪满洲’了吧?所以仪式也好什么都好,反正都——”
“有关系哟。她打算利用鸟人之仪偷渡到‘伪满洲’去,于是选择了城南民俗研究所的六人当证人。然而,如果她的尝试失败了,会怎样?”
“不仅鸟人之仪的秘密会暴露,和男人私奔的事也会曝光。”
“就是啊。所以她用类似鸩毒的药消灭了证人。虽然我不知道药是拜殿里本来就有的,还是她从神社拿过去的。”
“遗体呢?多达六人的遗体呢?”
“喂喂,边上一圈不都是海吗?如果有男人和她在一起,抛尸很容易。而且就算只有她一个,有大板车的话,在集会所和某个断崖边跑几个来回也就完事了吧。从这层意义上说,辰之助足迹消失的地点也许正合适呢。”
“岛的西侧有两股潮流,遗体基本不会被冲上岸是吧?”
“是啊。关于大板车的车辙,只需适当地进行清除,之后的雨会帮她收拾残局,而大板车只要放到废村就行了。”
“但是,朱音小姐的证词怎么解释?”
言耶指出的问题,让钦藏闭上了嘴,虽然只有一瞬间。他浮现了迄今为止从未显现过的苦恼表情:“她被关进杂物间是真的吧,因为事实上就是在那里发现了她。”
“不是助手鹳先生,而是朱名女士,试图只把女儿一人救出吗?”
“不,我想正如朱音小姐的证词所言,那是鹳的作为。因为我觉得当时的朱名巫女精神状态也许已经不正常了。”
“你说什、什么……”
“不这样解释的话,毒杀六人就不可能吧?”
“你认为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精神异常?”
“也许是因为一切都曝光了,也许是鸟人之仪本身就有这种危险。朱慧巫女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
“嗯,据说仪式失败,昏迷后不久就去世了……”
“也许朱名巫女一得知仪式失败,就向唐通助教坦陈了一切。这样麻痹了对方之后,给所有人下了毒。不过,唯独鹳先生发觉她形迹可疑。或者也可以这么想,他不愿意让朱音小姐听到成年人之间的丑事,于是把她塞进了里间的杂物间。”
“那、那么下宫先生,你是说朱音小姐在母亲毒杀六人的现场——”
“根据当时的状况想象,里外间的隔门是关着的吧,所以我想她从杂物间门板上的孔往外看,目击到母亲罪行的可能性很低。但她完全可以感觉到那样的气氛吧。”
“那么她的证词……”
“我认为半真半假。”
“此话怎讲?”
“你不觉得同时毒杀六人很难吗?”
“嗯,因为所有人未必会一齐服毒。”
“为了达成这一点,我想朱名巫女也设法作了安排。但是,也许有一两个人出了意外。”
“也就是说,后来她采用了更直接的武力攻击?而这些又被杂物间里的朱音小姐听到了?”
“正是。”
“那、那么朱音小姐看到的,在杂物间里透过孔窥探到的鸟女……”
“就是已脱离常轨的朱名巫女,她那发了狂的母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