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城言耶最后一个走下阶梯廊,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赤黑踪影皆无。
“有谁见过赤黑先生吗?”
一行人已经踏上了返回集会所的游廊。言耶立刻在后面向他们发出询问,但转过头来的只有正声和瑞子。
“先前,我们回集会所没多久,他就进来……”
瑞子沉吟着答道。钦藏则在她身前不远处停下了脚步。
“他马上就独自走进了里间,所以要说见过他的人嘛,就只有那两位啰。”
钦藏所说的那两位自然是行道和辰之助。顺便提一句,那两位关键人物头也不回,向着集会所,一溜烟地在游廊上飞奔。
“啊,等一下海部先生,你有没有见到赤黑先生啊!”
言耶冲着渐渐远离的微弱灯光叫嚷。对方似乎停住脚回过了身,一直被那背部遮掩着的灯光也朝这边转了过来。
“你和间蛎先生两人走进集会所里间时,赤黑先生在吗?”
言耶继续大叫。
“不,里面没有任何人!”
虽然行道当即给出了回应,不过,恐怕是辰之助催得紧吧,灯光再度模糊起来,转眼就消失在黑暗里。
“说不定——”
这时,正声歪着头看了看言耶。
“怎么?有线索?”
“没,只是我在这门前监护时,看到对面的黑暗里好像有什么在动。但当时刚巧铃响了……所以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正声站在阶梯廊下端的右门板前,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拜殿左方的暗处。
“那里,会有什么呢?”
“哦……这岛我也只来过屈指可数的几次,所以我想反而是赤黑先生比较熟。”
“总之过去看看吧。啊,北代小姐你可不行。下宫先生,她就拜托你了。”
见瑞子想一同前去,言耶赶紧堵死她的这个念头,把之后的事情托付给了钦藏,然后催促正声起步走向黑暗。
“刀城先生,一旦有什么问题出现,你处理起来还真拿手啊。”
和言耶并肩而行的正声低语道,似乎怕被后面两人听见。
“嗯……因为在各种场合有过种种遭遇,大概吧。”
“也会遇到奇妙的案件吧?”
“嗯。民间传承也常常涉及实际发生的案件和事故,或者是已认定确有其事的奇迹和怪异现象。这样一来,在深入挖掘背景的过程中,一直掩埋着的意想不到的新事实,会突然浮现在人们眼前。结果呢,有时啊,直到前一天为止还是当地人所共知的传说呢,不知不觉地,内容就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噢?好像很有趣啊。”
“只当旁观者去看待那些事情的话……而且,如果新事实的明朗化会引发新的异象和案件,就有趣不起来了。”
“刀城先生自然会漂亮地解决嘛。”
“哪里哪里,根本不可能漂亮地解决哟。但是,不管怎么说,由于我是追根究底的发起人,所以不得不进行善后工作。”
“原来如此。但遇到那种解谜状况,刀城先生也——”
正声闭上了嘴。因为出现在灯光下的泥泞土道上,人类的足迹依稀可辨。
“赤黑先生的?”
“已经被雨水冲得差不多了,要确认鞋子的形状和鞋底纹,有点不可能呢。”
言耶细致地观察着足迹开始的地方,如是答道。
土道右侧是岩场,左侧是草地。道路斜斜向右延伸,似乎通往岛的西北角。
“我走岩场,你走另一侧,我们一起看着足迹前进吧。”
“知道了。请小心脚下,注意别滑倒。”
按照言耶的指示,他俩夹着土道,开始攀登斜坡。由于是绕入建有拜殿的岩场西侧,因此不得不全面承受由南而来的风雨,脚步也屡屡受阻放缓,即便如此,言耶还是一步一步地前进着,步履谨慎。不久,岩场变得极为倾斜,在岩面上继续行走已十分困难。几乎同时,草地坡度也急剧地陡峭起来,最终不能再往上走了。
“没办法了,去那儿走吧!尽量和足迹保持距离。”
言耶避开足迹跃向正声身边。然后,他俩在并不宽阔的土道左端,螃蟹似的横着走了起来。模样想必很滑稽,但谁也没有心思发笑。前进的速度越发迟缓,不过没多久,他俩就突然走到了能望见海的地方。
“啊,足迹……”
“乱了。哦……好像是朝岩场方向——”
言耶如此判断着,看看土道右侧,发现岩面上有几个窟窿,似乎正适合手足并用地攀缘上去。
“是从这里爬上去了吧?”
话音未落,他就又一次跳向了土道右侧。
“啊,这可不行,刀城先生。就算真是这样,在这样的状况下攀爬岩场,不管怎么说都太危险了。”
“但是,如果赤黑先生爬了上去——”
“话是这么说——啊,看,就在那里,足迹又有了。”
这话让言耶吃了一惊。他从刚攀了几步的岩场下来,向正声所指的混乱足迹的前端望去。他明白了,想来攀过岩场的赤黑,多半是在下来的时候踩在了前方不远处的土道上,于是一度中断的足迹,又继续了下去。
然而,向前延伸的新足迹——
“喂……这……”
只见不禁语塞的言耶所指的前方,一路留下印记的足迹在断崖边中断了。简直像是就此向虚空迈出了脚步……
“哎……怎么回事?赤黑先生,从这里向海……”
“坠海了——这样啊。”
“怎么会……为什么……啊,刀城先生!不行哟!”
一眨眼,言耶已经回到那个有窟窿的岩场,壁虎似的贴住岩石,果敢地开始了攀缘。虽然正声在下方又是担心又是抱怨,但他几乎充耳不闻,只管拼命地爬。然而,好不容易登到顶端,却发现那里只有可勉强立足的狭窄空间,兴冲冲的劲头顿时化作了沮丧。
“搞什么,特意爬到这种地方来……”
言耶完全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历尽艰辛攀登到这里来,不由自主地嘟囔了一句。
(抑或看起来他登上过此处,其实不然……)
正声还在喋喋不休。
所以,还是下去吧。
就在言耶开始挪步时——
(啊,难不成……)
心中大声疾呼的言耶,在狭窄的空间缓缓站起身,把视线投向斜右方的昏暗之处。
那里只有浓重而又浩渺的夜色。走过日本无数山村的他,不止一次经历过真正的深夜,所以无星暗夜的恐怖,自觉已能泰然处之。然而,在这四周围绕着海又有风雨侵袭的孤岛上,暗夜之黑的浓郁之甚,对他来说或许也是初次体验。
(不过,一定不会错。)
如此暗夜言耶也能确信,在他的视线前方,有拜殿存在。为谨慎起见,走出拜殿前他把两个篝火都熄了,因此并不能在前方的黑暗中看到拜殿的高墙、内部的祭坛以及和室的一部分。但是,他对自己的想法很自信。方位应该也是正确的。只是——
(换言之,赤黑先生曾在这里窥探过鸟人之仪?)
他这样想着,很快就歪着头陷入了迷惑。
(但他究竟为什么……)
况且,这里到拜殿的距离非常远。也就是说,即使窥探,无疑也只能是粗略地了解仪式的情形而已。
“你在做什么?”
脚下突然传来语声,把言耶吓了一大跳。
“喂,喂……别这样吓人啊。我差点一脚踩空。”
“就因为刀城先生你无视我的警告,硬要蛮干啊。”
“啊,抱歉。不说这个了,有件事很奇怪。”
言耶对正声讲述了自己的想法。正声也打算上这猫额一样狭窄的空间来。
“喂喂,不行。办不到!这么窄的地方两个人不行。而且就算你上来,也什么都看不到,没有意义。”
“是吗——”
正声发出了不满的声音。不过,也许是亲眼看到了言耶的立脚点,明白对方说得没错吧,他中途停止了攀爬。
“也许赤黑先生不是在这里眺望拜殿,而是径直沿着岩场往前走,所以没有返回的足迹……”
“延续到断崖的足迹,是伪装?”
“就那么点距离,他踩着自己的脚印倒退回来再登上这里,也不是不可能。”
“哦……从那么泥泞的地方倒退下来,每一个脚印都得踩准,这样的设想有点勉强,总会留下什么痕迹吧?”
“不管雨怎么下,这种痕迹也未必会被雨冲走,是吗?”
“总之,照你的说法,就是赤黑先生向我们展示了自行跳海的假象,而事实上他正躲在某处。”
“这个嘛……”
“假如真是这样,他为什么非做这种麻烦事不可呢?”
沉默降临到两人之间。也许这是因为他俩知道,虽然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可供探讨,但几乎没有靠谱的内容。
“不过呢……虽然光线太暗,要作判断很困难,但我还是认为从这里出发,不管上哪里去都不太可能。”
“哎……?”
“如果沿着岩场再往前走,不是走到北面的断崖,就是走到建有拜殿的东北侧,要不就是走上东侧的阶梯廊。然而去了断崖也无济于事,同样,他也进不了拜殿。即使要向东走,你所处的位置可能看不到,向东走的那条路,前方不远处有一条宽阔的岩缝。”
“看起来跃不过去?”
“怎么说呢……因为岩石表面被雨淋湿了,又刮着风。而且在黑暗中,就算有灯也非常危险吧,应该很难跃过。”
“那么,果然还是坠崖……”
“嗯,而且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似乎只能是自杀了。”
“不会吧……”
“足迹直奔断崖而去,所以很难认为是事故。话说回来,假如他是被谁推落的,罪犯应该会留下足迹,不是吗?”
“但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突然自杀的理由——”
应该找不到——正声语至中途,却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头绪?”
“没,那个……不过,难不成——”
言耶俯视着完全陷入沉思的正声。
“总之我们回集会所吧。在这里再待多久也没用。”
他催促正声下岩场。两人从来时的土道开始往下走。直到返回脱离泥符无须留心脚下的地点后,言耶才开口问道:
“我说,赤黑先生对于鵺敷神社来说,对于朱音巫女来说,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呢?”
“哎……啊,是啊,说起来就是所谓的幕后工作人员,或者说是万事通——神社事务性质的工作,姑且是由我担当。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做的工作大多是在外抛头露面、给姐姐当当秘书,而他正相反。每天例行的清扫乃至木工,什么都能干,他才是神社的顶梁柱啊。因为心灵手巧,所以大部分杂事应该都是他一个人在处理。”
“也许我的问题听起来比较庸俗,赤黑先生平日里对待朱音小姐的态度,给人什么样的感觉?”
“这个嘛——”
“譬如说,像青年团的三位那样,作为男性对她抱有好感什么的。”
言耶向一时语塞的正声道明了自己想问的内容。
“怎么说好呢……我想他确实对姐姐抱有好感,但是,应该说和那三位完全不同吧——”
“不是恋爱似的感情,而是崇拜之情吗?”
“是啊。看起来是尊敬、憧憬似的感情,而另一方面,也有守护、庇护的感觉……”
“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把赤黑先生对朱音小姐所持的感情,说成亲子之情或许要比男女之情来得贴切?”
“即使是这样,又和足迹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呢?”
“说不定赤黑先生在这里悄悄守望过朱音小姐举行鸟人之仪的情形。然而仪式失败了。虽说我不清楚朱音小姐失败的结果是什么样,但她多半被卷入了非比寻常的严酷事态。目睹了一切的他陷入悲观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你是说——追随在姐姐之后?”
“我想这种说法,可以毫不勉强地解释先前那个岩场的状况。”
“嗯……我的说明让你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我非常理解,不过……”
正声又一次言辞闪烁的时候,两人已经回到了游廊。
“有什么不对劲吗?”
言耶一边缓缓地向集会所走,一边问。
“嗯,如果刀城先生所说的事情当真发生了,我想赤黑先生多半也不会追随姐姐而死,还不如说他会给姐姐上供——不,与其说上供,还不如说他会打算祭祀姐姐吧。”
“对啊,这种思路也可以啊。嗯,算不上什么解释,反正你觉得追随其后自杀是不可能的是吧?”
“与其说他会为了姐姐的失败而悲观,还不如说,他啊——虽然我这样措辞不好——但要是他的话,我认为他会认真处理好善后事宜。”
“多谢,我非常明白了。”
“可这样一来,攀岩的形迹和中断在悬崖边的足迹,就成了遗留下来的不解之谜……”
正声对致谢的言耶报以微笑,随即转为一脸严肃。
“因为一旦自杀的可能性不存在,就只剩事故或他杀了。”
“不过,假如是事故,没有失足踩空的痕迹就很奇怪了。因为足迹显然是通到断崖为止的。而且如果设想为他杀——谁干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罪犯没有留下足迹?除了这些问题,还有一个谜,为什么是在那样的状况下——”
“关于这个嘛,我有一个假设——”
“是什么?”
“赤黑先生守望过鸟人之仪,这一点不变,但后面不一样。就是说,仪式过程中有人侵入拜殿。那人妨碍了仪式或加害了朱音小姐。赤黑先生从头到尾都看到了。而且他这个目击者的存在还被那人察觉了——这样的设想,你看如何?”
“杀人灭口?”
“很难想象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时会不拿灯。如果灯光被对方看到,那么发觉有谁正在窥探拜殿内部也不足为奇。”
“可是,要在赤黑先生离开岩场前,从拜殿出来走到那边的断崖,这种事——”
“嗯,通向断崖的足迹只有他自己的,不管是土道还是断崖边,别人的脚印一个都没有。不过,说起来,本来就没有任何人能进入拜殿啊。”
“就是说他杀也不可能?”
“除非是,那人侵入密室状态下的拜殿,之后成功脱身而出,接着,还要不留任何足迹地走到赤黑先生身边。”
此后,话题毫无进展的两人通过游廊亟亟赶回集会所。虽然风雨是平息了,但总觉得无法预测何时会起变化。
集会所的门开着,围坐在外间围炉四周的四人,视线齐刷刷地向他俩看来。然而,其中只有瑞子牵挂赤黑的安危:“没找到赤黑先生吗?”
“嗯,而且事实上,局面变得有点棘手——”
现在就对大家说没关系吗?言耶也有点迷惘,不过,他觉得应该说出一切,反过来听听众人的意见。在无路可走的西侧断崖看到了什么,从那里的状况和拜殿的情形来看,可以猜想发生了什么,言耶把这些内容详细陈述了一遍。
“情形都这样了,发生了什么还不清楚吗?”
也许该说意外吧,率先开口的竟是辰之助。
“怎么清楚了?”
言耶反问。众人也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注视着他。
“正如你所说,赤黑窥探了鸟人之仪。然而,仪式失败了。于是朱音巫女变成了鸟、鸟、鸟女。然后她肯定是飞到赤黑那里,把他带到天上去啦。”
“足迹持续到断崖边又是怎么回事……”
“不、不就是因为浮于半空的鸟女,在断崖对面呼唤他吗?”
对行道的问题,辰之助作出了这样的回答,就像在数落行道怎么连这都不明白。
“原来如此,这倒是一个新说法呢。”
正声近乎惊愕地盯着完全未予否定的言耶,但他的目光很快就移向了余下的两人,在他俩身上来回扫视着:
“下宫先生和海部先生怎么想?”
然而,遭到点名的行道一脸茫然,对于自己被征询意见一事,显得畏畏缩缩,只是一味看着钦藏,似乎要把问题都推给医生。
“比起这种事,我们首先该做的是确认朱音巫女的安危吧?”
而另一方面,钦藏依旧面无表情地提出了合理至极的建议。
“虽是说确认,可是小钦,我们究竟要怎样确认……”
“这两位已彻底搜索过拜殿内部,她也没有坠到鬼之洗衣场的迹象。那么下面我们就只能搜索整个岛了,不是吗?”
“哎?现、现在就……”
“呆子,现在能行吗?只靠提灯的光在岛上转,偏偏还是现在这种时候,不、不等于是自杀吗!”
辰之助马上对行道的话表示异议。
“因为鸟女正在这里徘徊?”
“这种事,还用问吗……本来,我嘛,因为这次的事,青年团——”
言耶看辰之助咬住行道不放,就添上了被钦藏忽略的赤黑,提议道:“明天早上,我们齐心协力搜索朱音小姐和赤黑先生吧。”
“现在也只能这样。”
“但这样一来,不就是把朱音巫女大人抛在雨里一整夜吗?”
“你啊,还没明白过来吗?巫女大人变成鸟女啦。”
“辰之助,你这么迷信我是没办法,但你也不该说这样的蠢话。”
“小钦说得对。不、不,我也不是不信小辰的话……但、但是呢——”
“你、你们啊,忘了巫女大人的警告吗?就写在她让这个男人保管的信上,不是说……谨防空中鸟女吗!”
看着手指自己的辰之助,言耶对三人呈现的三种反应作了观察。不过此外他还做了别的事:朝正声丢了个眼色,要他把放着人骨的箱子搬进里面的杂物间收起来。因为他觉得辰之助要是知道了,又会一惊一乍。不慌不忙地等正声回来后,他缓缓介人三人之间,道:“对于明天日出后搜索全岛的计划,能否请辰之助先生你代表青年团予以许可?”
“嗯……这、这种事,嗯,那什么,也没什么不可以——”
“谢谢。”为了封住还想再说点什么的辰之助的嘴,言耶道了谢,然后他看着行道,“你希望现在就去找朱音小姐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这样的黑夜和天气,搜索极为困难,而且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发生二次遇害事件。”
“看来,风雨会越来越大哟。”
正声恰到好处地从旁帮腔。
“所以说,行道先生,对明天早上进行搜索一事,你能否给予理解呢?”
“啊,好……朱音巫女大人嘛,我们为她担心什么的,说起来该算失敬吧……只是,我心里特别忐忑,所以……”
“好,那么关于朱音巫女的安危一事,姑且到此为止——”
和行道的含糊其辞相映成趣的,是钦藏爽快的话语。
“那么,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你应该有点想法吧。”
钦藏目不转睛地直视着言耶的眼睛,开口发问。
“嗯,现在刚好将近九点。即使要为明早作准备,这种时间睡觉也太早了。所以,我想如果能和各位一起讨论拜殿内发生了什么……”
“嗬,侦探游戏吗?”
好像是看不起这一套,钦藏失笑道。
而辰之助正相反,表情畏缩:“我前面说过,巫女大人堕为鸟女了……”
“嗯,我也认为目前还不能否定这种设想,不过——”
“太荒谬了!对于深陷迷信的渔夫和想象力丰富的小说家来说,也许这样就可以了,但这种莫名其妙的鬼话出了浦、面对世人时能行得通吗?好好想一下的话……”
言耶话至中途,钦藏就插嘴否定了,好像辰之助的“鸟女说”压根不值一提。就在这时——
啪萨啪萨啪萨啪萨啪萨——奇怪的声响从外面传了进来,感觉像是在西侧的墙外由南向北移动。
“刚、刚、刚才的……听到了吗?”
辰之助猛然把脸转向钦藏。
“那、那不是,鸟在扑扇翅膀吗……”
“说什么蠢话呢,只是风——”
这时,啪萨啪萨啪萨啪萨啪萨,同样的声音再度响起,传进了众人的耳朵。
“鸟、鸟、鸟女啊……那、那妖怪,出、出现啦。”
“但、但是小辰——大鸟神也会发出……”
同样是振翅声,看来行道却想往比较好的方面解释。
“你们俩,都在说什么胡话!”
对钦藏来说,两种说法似乎没什么区别。
“但、但是,小钦——这、这怎么会是风……”
“那就是真的鸟吧,多半只是真有影秃鹫在飞——”
“要这么说,听起来可几乎是擦着地面飞呢,你们不觉得吗?”
言耶用确认的口吻问。辰之助和行道用力颔首,正声和瑞子也轻轻点头,只有钦藏一动不动,但也没有开口否定。
“我去看看就来。”
这里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众人齐刷刷注视钦藏的局面,也许正是因此,钦藏起身向外走去。
“喂!小钦——”
“随他去。本来嘛,就算这里再怎么需要医生,把这种在东京惹出了乱子的家伙接回来就是个错误,适合浦的毕竟还是浮坪爷爷那样的——”
“眼下在这里说这些也……而且,让他一个人出门,不要紧吗?”
行道的后半句,似乎是对言耶提问——是不是立刻追出去比较好?言耶犹疑不决。
“我去吧。”
话音一落,正声就提灯飞奔出门了。
“出门本身不就很危险吗?”
于是,这回瑞子开始担心了,当然,因为出门的是正声吧。不过没等多久,钦藏和正声就一起回来了。
“大鸟神也好,鸟女也好,影秃鹫也好,顺便说一句,任何类似鸟的玩意儿都没看到,哪里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一脸怃然的钦藏在围炉边坐下来,抛出了这样的话语。
“那是因为早就飞走啦!”
辰之助虽然提出了异议,但怎么看都像是在对行道嘀咕,因此,钦藏也就权当没听见。
“风渐渐大了,雨却忽大忽小呢。”
嘴里说着外面的情况,同时轻轻摇头的正声,暗中向言耶传递了未见异常的信息。
“对了,我想问问,我和正声君在监护拜殿时,各位做了些什么?”
言耶环顾着众人提出了请求,发言竭力不去触碰那如鸟振翅般的怪声。
“和两位在阶梯廊下分开后,我和下宫先生回到了这里,当时间蛎先生和海部先生已经在围炉边坐着了。”
瑞子怯生生地开始了说明,因为其余三人沉默不语。
“你们四人会聚之后,赤黑先生进来了吗?”
“是,但他立刻就进了里间,我想此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
“恐怕那家伙从里间的后门出去,走向那尽头的断崖处的岩场了吧。”
钦藏不看任何人的脸,只对瑞子的发言进行补充说明。言耶却大为震惊:“哎?里间也有出口?”
“刀城老师,刚到这里时,您没看见吗?”行道用难以置信的口吻问道。
由于当时一心只想观察那个把朱音关起来的杂物间,所以没有注意后门,言耶十分羞愧。
“在哪里呢?”
打开中央间隔门的一扇门板走进里间后,跟在他后面的正声道:“就是右端杂物间边上的那个小门啊。”
听了正声的话,言耶抬眼看去,只见那门板造得和板壁近乎一体,不靠近查看就很难辨认出来。光顾着注意最左端杂物间的他,会看漏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啊,但是鞋——)
这时,言耶发现了关键所在,回到玄关的三合土处,只找到了六人的,唯独没有赤黑的鞋。换言之,他回集会所时,已有从小门出去的打算,因此悄悄带鞋进了里间。
“谨慎起见,我要问一下,赤黑先生进入里间不见后,有人看到过他的踪影吗?不管在哪里都好。”
他向全员发问,但所有的人都摇头。
“是吗——后来呢,据北代小姐所言,间蛎先生和海部先生不久之后就移步里间了。”
“是啊,小辰和小钦由于青年团干部选举的事起了摩擦。”
“这是以前遗留下来的未决事项吗?”
听言耶这么一问,行道似欲观察那两位的脸色。
“和这次的事毫无关系。”辰之助怒视着钦藏,“首先,那问题已经定为下次例会的议题了。而钦藏先生,却在那种场合、那种时候拿出来讲。”
“因为你看上去很害怕嘛。我只是为了调节气氛才提供了这个话题。”
“你、你说什么!”
看那架势,辰之助好像随时都会起身,一把揪住钦藏。
“也就是说,如此这般引发了争吵,所以间蛎先生和海部先生就进了里间啰?”
言耶轻描淡写的口吻,让辰之助脱口而出地答了句“是啊”,近乎失控的事态就这样止住了。
“在里间,两位也一直在一起吗?”
“嗯……我频频安抚着气咻咻的小辰。”
行道回答言耶的问题。
辰之助本人则补充道:“可你途中不是去了趟厕所吗?离开了一小会儿。”
“啊,是啊……”
听到行道的回答,言耶立刻用咄咄逼人的口吻问:
“当时你是从玄关出去的吗?”
“哎?嗯,因为后门没有鞋。”
“你走进外间时,那两位的状况如何?”
“啊,说起来小钦当时不在,问了瑞子小姐,说是去井……”
“那是怎么回事?”
言耶慌忙向瑞子发问。
“医生说给你和正声先生送杯茶如何,但不巧的是水没了。所以他特意去井边打水——”
“所谓的井在哪里?”
“集会所南面。”
钦藏简慢的回答,和瑞子彬彬有礼的态度形成了对比。
“就是说各自都有独处的时间?”言耶的表情让人觉得这事好像变得麻烦了,“那么各位,单独行动的时间大约是几分钟?还有,还记得具体时刻吗?”
对于这个问题,不仅人人都说不知,辰之助和钦藏还难得地统一了意见,一起顶撞言耶——为什么自己非回答不可?
“莫非你是想说我们中的某个人,把朱音巫女怎么怎么了?”
“那样的话,独处时间最长最可疑的是赤黑吧?”
“对啊,那家伙对朱音巫女有爱慕之心,他一定是等巫女在仪式中孤身一人时,趁机做了点什么,没错啦。”
“本来嘛,我们别说进拜殿了,因为你俩在监护,所以连接近拜殿都办不到嘛。但要是赤黑就不同,没准他知道什么秘诀。”
言耶接二连三地受到辰之助和钦藏的攻击,却依然毫不动摇。
“我绝对没有遗忘赤黑先生。然而,事实是他和朱音小姐一样,失踪了。虽然也可以把这理解成他的伪装,但此时此刻只把怀疑的目光锁定到他一人身上,还为时尚早,不是吗?”这时,他再度把脸依次转向每一个人,“其实鸟人之仪开始前,各位也有独处的时间。晚餐时间首先是间蛎先生外出,接着海部先生、下宫先生还有北代小姐也陆续离席。那时留在集会所的人,除了朱音小姐和正声君,就只有赤黑先生了。”
“刀城先生,你是说,有人在仪式开始前做好了某些准备,并在仪式过程中加以——”正声说道。
“嗯,启动、利用、实施——我想这样解释也不是行不通,但唯有赤黑先生可以排除在外。不过他是仪式过程中不见踪影时间最长的人,所以就这一点而言,他和各位可谓别无二致。”
言耶接着正声的话茬,进行说明。
“所谓的准备究竟是什么玩意儿?能不能举个例子听听?”
钦藏向言耶投去极为尖锐而又富有挑衅性的眼神。辰之助怒形于色,行道则一脸不安。瑞子垂着头,所以看不清她的表情。
“哦,这个嘛,我一点也不——完全不知道。”
但是,言耶厚颜无耻的措辞,让三人浮现了如出一辙的呆相。连瑞子都抬起了头,傻乎乎地盯着言耶看。
“你、你、你、你啊——”
辰之助眼看就要怒气勃发。
言耶对他一笑,用认真至极的口吻道:“所以我也说了,想在这里和各位一起思考,罪犯究竟是怎样让朱音小姐从那无法出入的拜殿消失的?抑或,朱音小姐是怎样让自己消失的?请问各位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