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疯子 三

从精神医院出来后,吉冈司法主任的心情反倒轻松了一点。因为,根据松永博士的说法,逃走的疯子们针对一般民众施暴的危险性并不是很大。那三个疯子,或者是其中的某一个,比起伤害他人来,应该更关心如何将已经取出的“院长”脑浆,与自己的脑浆替换。当然了,这种只有疯子才想得出来的事情,也十分可怕。

就这么着,吉冈司法主任心头一件让他担心的事情稍稍得到了缓解,但紧接着,他又为另一件可怕的事情直冒冷汗。回到搜查本部后,他抖擞精神,全身心地投入到搜捕的安排、指挥之中去了。

要说这专家的意见还真是灵验,没过多久,司法主任的努力就有了回报。

首先是在那天傍晚,逃走的疯子之一 ——“歌姬”,就在火葬场附近被捕了。正如松永博士所推测的那样,等到西边天空中布满了火红色晚霞的时候,“歌姬”就一如既往地唱着哀婉的“女高音”,从火葬场附近杂树林中一所房子里晃晃悠悠地出来了。一名细心的便衣警察听到后,便十分小心地靠近了他,还为他的歌唱而鼓掌。“歌姬”愣了一下,像是有所怀疑地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又放心地唱起了哀婉的歌曲。便衣警察再次鼓掌,并要求他再唱一个。然后继续鼓掌,又要求他再唱一个。最后他还笑出了声,不断地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终于毫不费力地将“歌姬”逮住了。

身穿女人衣裳的“歌姬”随后便被警察用汽车送到警察署——而不是舞台。司法主任自告奋勇地对他进行了审问,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并非该犯人的对手,只好打电话叫松永博士前来支援。

松永博士下班后,顺道去赤泽脑医院看望了一下,他在接到司法主任的电话后,就立刻赶来了。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后,他立刻对逮捕“歌姬”的那个便衣警察大加称赞。

“做得很好啊。对于这种人,不能加以刺激,必须以柔克刚,像用丝绵勒脖子似的慢慢来。无论是理性还是情感层面,都要把自己降低到与对方同等的程度才行。”

之后,松永博士就跟“歌姬”展开了短暂却“妙趣横生”的对话,并以敏锐的目光打量着对方的身体。随后他就转过身来对司法主任说道:“这人不是凶手,身上没有一点血迹。真要是施行了那么凶残的行为,身上是不可能这么干净的。果然不是集体作案。看来是剩下那两人中的哪个干的。先让他回到原先住的地方去吧。”

于是,遵照松永博士的指示,“歌姬”被平安无事地带回了赤泽脑医院。

随后,司法主任便将所有的警力投入到了针对“咚咚”和“伤员”的搜捕之中。

然而,之后还没过一个小时,松永博士的可怕预言就变成了现实,并被报告了上来。

事情是这样的:M市的近郊有一家名叫“东屋”,主要做泥瓦匠生意的铭酒屋。入夜后,那儿的老板娘准备去澡堂子洗澡。可她一掀开垂绳门帘,就看到昏暗的路对面有个男人正踉踉跄跄地走过来。等那人走近了一看,老板娘不禁“呀!”的一声尖叫了起来。只见那人敞着前胸,满脸是血,两眼呆滞,一只手像地藏王菩萨似的抬着,手掌中托着些像是捣烂了的豆腐似的东西,并继续踉踉跄跄地朝铁轨那边走去。

现场的警察向“东屋”的老板娘了解了情况,并及时向司法主任做了汇报。司法主任听了汇报后,立刻就脸色苍白地站起身来。他请求松永博士同行之后,当即驱车赶到了那个位于近郊的铭酒屋。

再次向老板娘确认情况后,警察们立马针对疯子所消失的铁道方向展开了紧急搜捕。

恰好这时,另一个疯子也在纵贯市内的M河附近被抓到了——或许是松永博士所说的“兴奋劲儿过去,肚子饿了”的时候到了吧。

抓到的疯子是那个满头满脸都缠着绷带的“伤员”。当时,他也跟“歌姬”一样,无精打采,晃晃悠悠地出现在了桥上,黯然神伤地盯着下面漆黑一片的河面。接到行人举报的警察,小心翼翼地,像捕捉知了似的将他给逮住了。与“歌姬”不同的是,“伤员”还稍稍抵抗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变老实了,立刻被带回了警察署。

司法主任是在铁道旁的斜坡小屋附近接到警察回报的。他立刻问赶来报告的警察:“那疯子的衣服上,有血迹吗?”

“没有。一点也没有。只是头上的绷带上沾了许多稻草屑,像是摔倒过。”

于是司法主任笑着与身旁的松永博士对视一眼后,吩咐道:“好,将这个疯子也送回赤泽脑医院去吧。要温和对待哦。”

“是。”

警察走后,司法主任就与松永博士肩并肩地沿着铁轨在黑暗中往前走了起来。

“事情越来越清楚了。”松永博士说。

“是啊……”司法主任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可是,这个家伙到底躲哪儿去了呢?”

黑暗之中,这儿那儿的,时不时地亮起警察们的手电筒。

然后,他们还没走上十分钟,前方铁轨上方,就出现了手电筒亮光划出的大大的圆圈。

“喂——”紧接着就传来了叫喊声。

“怎么了?”司法主任不由得提高了嗓门。

随即就传来了对方的回答声:“是主任吗?在这儿呢。死了!”

司法主任和松永博士立刻跑了过去。

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那警察所站着的地方。在那儿,司法主任终于目睹了令人心惊胆战的可怕场景。

横躺在铁轨旁的“咚咚”,似乎脑袋正好枕在铁轨上。但是,那颗脑袋已经被压得粉碎,散落在周围铺着的小石子上了。

“咚咚”的尸体被移到铁轨旁后,司法主任和松永博士立刻对其进行了检查。很快,司法主任像是无法忍受似的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唉,最终还是落了个悲惨的结局啊……”

这时,正蹲着身子翻看“咚咚”两只柔软脚底的松永博士,猛地抬起头来,口气尖锐地问道:“结局?”

随即,他神色肃然地站起身来。

不知为什么,与刚才完全不同,他的脸色刷白刷白的,并且还布满着疑惑和苦闷之色。

“请稍等一下……”过了一会儿,松永博士又低声说。

然后他垂下痛苦至极的脸,用疑惑的眼光再次打量了一番“咚咚”的尸体,最后像是拿定了主意似的,他再次抬起头来说:“没错。还得请您稍等一下。您刚才说了‘结局’,是吗?不,不,我好像犯了个大错误……主任。怎么看,也还没到‘结局’啊。”

“什么?您说什么?”司法主任忍不住追问道。

可松永博士并没受司法主任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影响,再次打量起“咚咚”的尸体,且出人意料地问道:“赤泽院长的尸体,还在那个脑医院里放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