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利坐上越野车,没有急于开车。车窗如一道隔离屏障,让他与世界产生淡淡隔膜。
路灯和高楼轮廓线制造了夜间繁华,而另一个词叫作灯红酒绿。以侯大利的家世,如果不做刑警,那么此刻多半沉浸在灯红酒绿中,正在思考如何才能更好地度过美好的夜晚,享受上天赐予的人生。此刻做了刑警,他的目光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越过做成花朵状的路灯,直达灯光照不到的黑暗深处。光明和黑暗,繁华与冷清,一对一对矛盾共存于这个世界,让有的人幸福,有的人痛苦。
坐了一会儿,侯大利拿出手机,正要打给田甜,金传统电话先打了过来。
之前,金传统被王永强陷害,被误认为是杀害杜文丽的凶手,为此在看守所度过了短暂的难忘时光。他从看守所出来后闭门谢客,今天才给侯大利打电话。
“大利,我遭了一次大难,你居然不来看我,同学友谊薄如纸啊。”金传统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带着几分调侃。
侯大利道:“我打过你电话,没开机,想着你应该在舔伤口,就没有来骚扰你。”
“我犹豫了两个小时才给你打电话,不管吃过没有,过来喝一杯。”金传统得到肯定回答以后,把手机扔到一边,扇走了一只飞过来的蚊子。
金传统坐在别墅的亭子里,准备在此喝杯小酒。在亭子里电蚊香没效果,阿姨便用了最土的蚊香,摆在两角,这样勉强驱赶了蚊子。
摆好了蚊香,阿姨道:“传统,回屋里坐吧,没有蚊子。这里的山蚊子凶得很,叮到就是一个大包。”
“七婶,亭子好,能吹自然风,比屋里舒服多了。”金传统又扇走了一只大蚊子,道,“明天弄点驱蚊子装备,最起码要弄点花露水,或者风油精。”
阿姨是金传统的远房亲戚,辈分比金传统高一些,年轻时当过村妇女主任,做事很利索,也很可靠。若是没有杜文丽事件,金传统不会让长辈亲戚进到自己别墅,进了一遭看守所,他的想法有所变化,同意让婶子进了别墅。
夜风袭来,送来茉莉花的清香。花园深处还躲藏着好些蛐蛐,正在响亮地歌唱。进入看守所以前,金传统有时开玩笑说别墅就是大一点的四面墙,有钱人花巨资困在里面。进入看守所以后,他才明白真正的四面墙的残酷滋味。所以,他现在最喜欢在家里的亭子吃饭,四面通透,不再有墙。
侯大利轻车熟路来到金山别墅,进入别墅区以后,沿着香樟小道来到金传统的别墅。金山别墅一区只有八幢别墅,每幢别墅占地三四亩。侯大利数次到过金山别墅,以前很少关注其他别墅,如今他特意查看了第二幢别墅。第二幢别墅是黄大磊所住,与金传统所住别墅有一座小山坡分隔。更准确表述为,别墅一区有一座小山坡,一侧是金传统所住别墅,另一侧是黄大磊所住别墅。
侯大利将车停在别墅外,由侧门走进别墅区。阿姨过来开了门,道:“传统在小亭等你。蚊子有点多,给你一把扇子。”
以前,金传统长期在别墅内大宴宾客,从看守所出来以后,张晓是第一个进入者,侯大利是第二个。在阿姨的带领下,侯大利拿着蒲扇,沿着花园小道来到角落小亭。金传统没有说话,指了指椅子,又倒了一杯茶水,放在桌上。
两人面对面而坐,目光交锋,都不退让。
金传统先开口,道:“如果不是你发现了水泥路上的脚印,我不会进看守所。我们是朋友,你发现了对我不利的证据,完全没有对我预警,不讲义气。”
侯大利道:“提审王永强时,我问过他,脚印非常隐蔽,如果警方不能发现,他所做的一切不就白费了?王永强明确答复,如果警方真的没有发现,他就会在互联网上公开。结果,他的游戏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害你进看守所的不是我,是王永强。至于义气问题,很明确地说,我不会为了义气损害职业道德。”
地灯光线柔和,照射在金传统脸上,让其脸色变得红润起来。金传统突然狂笑,道:“你现在一点儿都不好玩,总是一本正经,我怀疑你是假的侯大利。”
侯大利不客气道:“别这样傻笑,神经质。”
金传统的狂笑以最快的速度消失,道:“我若是真生了你的气,不会再给你打电话。重案大队几次案情分析,你都坚持认为我不是凶手,算是说了公道话。以前有人说你很厉害,是天才刑警,我半信半疑,这一次彻底服气了。希望你能让王永强说实话,他百分之一百是杀害杨帆的凶手。”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慢慢黯淡起来,道:“这件事情你别生气,我在高中阶段曾经发现王永强跟踪过杨帆,只是不想暴露我对杨帆的单相思,怕被你鄙视,忍着没有说。这一次被王永强摆了一道,差点被当成连环杀人犯,害得我的底裤都被你看光了。特别是房事不举的毛病被你知道,丢了我的大脸。”
侯大利真诚地道:“你那是应激创伤,我同样也有,只不过表现形式不一样。”
金传统道:“我联系了北京一位资深教授,他看过我的体检资料,制订了治疗方案,说是有百分之七八十把握能治好。若是治好了病,我就和张晓结婚。在外面荡了这么多年,见了大世面,也该好好过日子了。”
聊到了这个地步,两人算是彻底打开了心结。
侯大利指了指小山坡对面,道:“黄大磊,你熟悉吗?”
金传统道:“他犯了什么事?被你盯上。”
侯大利道:“只是想了解。你听说过他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金传统道:“黄大磊是江州最大的矿老板,有钱,为人低调。我和他没有什么交集,在饭局上遇到过几次。要说有趣的事情,也有,都是很久以前的事。这人年轻的时候很凶悍,护矿队出去打架,几乎没有输过,后来越来越有钱,便越来越低调。当年矿山很乱,不是狠人站不住脚。”
侯大利在脑中给黄大磊贴上一个“凶悍”的标签。
回到高森别墅,田甜还没有回家。侯大利知道她今天夜里有任务,要去解救被拐到山区的妇女,便没有打手机。他在床上想了一会儿案情,慢慢睡去,醒来时,床的另一边仍然是空的。侯大利拿起手机,握在手里,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下了。田甜在执行任务,若是任务结束,自然会主动联系,现在打手机过去,极有可能添乱。
早上,侯大利给田甜发了信息。很快,田甜电话回了过来,声音疲惫中透着些兴奋,道:“解救出来了。我们解救被拐卖妇女完全就是打仗,派出所民警提前侦查好,二大队重兵埋伏在公路边,等到夜深了,我们突然冲进去,把被拐妇女抢了就走,一点儿都不敢耽误。开车不久,好多村民都冲了出来,在公路边大吼大叫。我们根本不敢在当时动人,只求能顺利把被拐妇女解救出来。”
侯大利道:“你整晚没睡觉吧?早点回家,美美睡一觉。”
田甜意犹未尽,道:“我和顾大队等会儿要陪着被拐妇女去检查身体,那个被拐妇女说想呕吐,我们怀疑有身孕了。其实准确来说也不叫妇女,而是十六岁的少女,正在读职中,被骗出来工作,后来被卖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山里面。”
说到这里,她愤怒起来,道:“大山里面,一群买卖妇女的人提着锄头,拿着菜刀,理直气壮得很。我们解救人的公安还偷偷摸摸,世界上还有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到现场你就知道,当场带走老光棍肯定不可能,能把被拐的女人救出来就算不错了。以前做法医,觉得杀人犯可恨,现在到了二大队,才发现最可恨的是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不管是妇女被拐还是儿童被拐,被拐后都生不如死,被拐家庭同样生不如死,而且这种伤痛会持续一辈子。有时候,真想一枪毙了那些人贩子。”
与女友通话以后,侯大利一颗心便放了下来,开车前往刑警老楼。他正在三楼资料室翻看丁丽案卷宗的时候,王华跑上了楼,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喘气,道:“昨天晚上,老雷脑出血,走了。”
“谁走了?”
“雷帮国。”
“啊,他昨天还到局里来了一趟。”
“老雷昨天从支队回家,或许是高兴,或许是不高兴,反正喝了点酒。他本身血压高,晚上就出事了,医生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呼吸了。”
王华坐在曾经属于田甜的椅子上,扭开矿泉水瓶盖子,喝了几大口,又道:“这些年来,脑出血的同事有好几个了,警察这个工作真不是人干的,穷得叮当响,又累又苦还老是面对负面东西。大部分同事都不想让娃儿当警察。老雷责任心强,和姜局一样对丁丽案耿耿于怀,这次你发现了精斑,这正是当年的重大失误,他挺自责。”
雷帮国前辈的死与自己其实有间接关联,侯大利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王华安慰道:“这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只怪老雷过于上心。他若不上心,屁事没有。”
桌上座机电话响起,朱林的声音透着疲惫,吩咐道:“你知道雷主任的事吧?下午三点就要为老雷开追悼会,换上警服,一起给雷主任送行。”
侯大利道:“这么快就开追悼会?”
朱林道:“老雷以前就说过,如果他死了,莫要搞算日子那些名堂,当天死,当天开追悼会,当天火化。一般情况,政法委书记都只是送个花圈表示悼念。老雷是江州刑警支队技术室创建者,多次立功。杜书记听说老雷逝世,立刻表示要亲自参加。今天开完追悼会,杜书记和关局马上要到省委政法委开会。”
王华继续在资料室谈雷帮国的往事,楼下响起了低沉的吼叫声,极似当年大李的声音。侯大利几步蹿出门,站在走道向下张望。樊勇带着一只狼青色狼犬,正在前往大李以前的房屋。
大李死在岗位上以后,刑警老楼冷清了许多,侯大利赶紧下楼,迎接专案组新成员。
新来警犬是昆明犬,身材高大,体形健壮,狼青色,耳朵竖立。它听到侯大利的脚步声,抬头望了一眼,眼神冷冰冰的。
樊勇整个人容光焕发,介绍道:“这是旺财,治安犬,扑人时力量很大,以前我就见过,刚刚退役,被我软磨硬泡从老王手里要过来。老王是真舍不得旺财,还非要我签保证书。我们本来就是内部单位,还得签保证书,办领养手续,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看到老王眼泪巴巴的样子,我才签了保证书。”
警犬退役以后,首选会被送回训练基地,或者被训导员领养。如果训导员无法领养,才会询问警犬之前所在的单位能否收养。105专案组曾经收养过大李,训练基地的人都知道专案组有独立地盘,从朱林到樊勇都对警犬有特殊感情,所以才愿意将旺财放到专案组。
旺财保持着相当高的警惕,侯大利只能站在旁边观看。
樊勇蹲下来,道:“旺财,这就是你以后的家。我打扫干净了,非常舒服。这是我们的副组长,我们都叫他组座,听明白没有?”
旺财已经接纳了樊勇,听了他的话,便进入自己的家。
侯大利道:“雷主任过世了,下午三点开追悼会,我们两点半出发,穿警服。”
樊勇原本情绪高涨,喜笑颜开,闻听此言,笑容慢慢消失。他询问了雷帮国过世的原因,闷了一会儿,道:“我到健身房锻炼,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下午两点半,专案组朱林、侯大利、葛向东、樊勇和王华都穿上警服,一起前往江州殡仪馆的追悼大厅。
侯大利入职以来穿警服的次服不多,主要是在一些正式场合以及特殊场景。他的警服平时挂在小衣柜里,近一年时间,警服几乎还是新的。上一次穿警服是全局干警大会,再上一次穿警服是冬季集训,冬季集训前穿警服就是参加师父李超的追悼会。
追悼厅门楣上张挂着大幅的条幅:“沉痛悼念雷帮国同志”。侯大利和樊勇举着花圈送过去,花圈上落款是105专案组。送了花圈,侯大利取了白花和青纱,让专案组诸人戴上。追悼大厅里除了雷帮国的家人以外,全是戴着白花的着装警察。
田甜与二大队同志站在一起,神情肃穆。侯大利和专案组同志站在一起,便没有走过去打招呼,隔了几米,仍然能清晰地看到田甜的黑眼圈和右脸上的几道抓痕。
政治处陈浩荡迎面而来,向侯大利打了个招呼,匆匆朝外走。侯大利见其走得急,便顺着其背影望了一眼。门外走来了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杜军和公安局局长关鹏等人,陈浩荡微微弯腰,伸出右手,给领导们带路。
陈浩荡是侯大利的大学同学,大学毕业后和侯大利一起分到江州市公安局,在刑警支队办公室短暂工作了一段时间后,调到政治处工作。他颇有眼力,深悉为官和处世之道,与只是专注于案件的侯大利形成鲜明对比。
三点钟,追悼会准时开始。哀乐声中,政治处顾主任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将英雄事迹读出,声音通过喇叭送到灵堂外。
队伍里有哭泣声响起,场里场外有不少民警落泪。侯大利内心颇不是滋味,尽管从理智上他知道雷主任逝世不应由自己负责,可是面对雷主任家人时,总还是心怀内疚。
追悼会结束,侯大利向朱林请了假,没有再回刑警老楼。田甜坐在副驾驶位置,靠在椅子上,闭目休息。
侯大利在女友面前吐露了心声,道:“今天在灵堂,听到顾主任读雷主任事迹,怪不是滋味。若是没有发现这块精斑,雷主任估计还没事。”
田甜睁开眼睛,道:“发现精斑对雷主任也是好事,至少他在逝去前知道凶手最终会被捉住,没有太多遗憾。对丁晨光来说,发现了精斑,意味着正义最终会来到。你站在丁晨光和丁丽的角度来想问题,一切迎刃而解。”
“对,我矫情了。我应该把精力放在丁丽案上。”侯大利轻轻点了点油门,越野车发出轰鸣,向高森别墅驶去。
田甜拉开后视镜,仔细看脸上伤痕,道:“这是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抓的,她的儿子买了女学生。我们强行带走女学生时,她就和野兽差不多,拼死都要保护自己的财产。在她眼里,女人是传宗接代的工具,是家里花了几千块钱买来的财产。老太太根本没有想到会给女学生带来多大的伤害。在车上,女学生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我想这一段经历会永远改变这个被拐女学生的心理。以前我作为法医接触的都是尸体,如今到了一线,接触到活生生的受害者,那是另外一种心理冲击。”
“丁晨光给过我一张翻拍的相片,里面居然是我和丁丽的合影。我感觉这张翻拍的相片就如那种能够连通鬼神的特殊介质,以前面对的是受害人,有了这张相片,时光仿佛倒流,我面对的不再仅仅是受害人,而是曾经活着的人。没有谁能够夺去其他人的生命,没有任何人能够。”
侯大利说到激愤处,用力按响喇叭。越野车喇叭发出刺耳吼叫,刺破阴云密布的天空。
“愤怒没有用,我晚上回去弄一份报告,请求根据凶手DNA,对丁丽案的重点嫌疑人进行一次重点排查。”
“重点排查会调动相当多的人力和物力,若是没有结果,会有怨言的。”
“顾不得这么多,破案才是唯一正确的事。”
回到高森别墅,侯大利开始起草报告,希望能够开展一次大排查。田甜昨夜通宵未睡,早上有不少扫尾工作,下午又参加追悼会,着实疲惫,回家洗浴后倒床就睡。凌晨两点醒来时,床边还空空的,她来到书房时,见侯大利已经完成了报告,正对着电脑出神,烟灰缸里罕见地有一堆烟头。
早上,侯大利将调查报告交给了朱林。朱林一字一句细读后,提笔签字:“同意,速报战刚副局长。专案组朱林。”
根据105专案组提供的调查报告,市公安局决定展开大排查。
排查工作会就在接到报告当天举行,由分管副局长刘战刚主持,参战两百名民警齐聚在市公安局大会议室。宫建民介绍了丁丽案的基本情况后,再由重案大队陈阳大队长布置具体工作。排查范围比起侯大利预想的更大,包括被丁晨光并购的江州机械厂、参加胜利煤矿投标的企业相关人员、丁晨光所在企业部分人员以及当年中山机械厂家属院住户,其重点之一是丁晨光提供的三十七人名单。
排查不仅仅是调查走访,还得采血以获取生物检材,工作任务相当艰巨。针对此情况,市公安局成立了以刘战刚为组长的排查工作领导小组,宫建民、陈阳为副组长,陈阳兼任办公室主任。
会议结束,105专案组全体返回刑警老楼。
王华坐在副驾驶,嘴巴自然不会闲着,啧啧数声,道:“组座,你胆子够肥啊。全局抽调两百民警,大动干戈,如果查不出名堂,追根溯源,最后板子肯定打在你的屁股上。你的屁股没几两肉啊,受得了几板子?几板子下去,屁股就会被打烂,若是伤了筋动了骨,你这娃走路都难。”
侯大利眼光平视前方,道:“朱支经常说一句话,否定线索也是成果。至于板子打屁股,这事肯定不会发生,最多就是闲言碎语,就如以前我们背过的课文,如抹蛛丝一样轻轻抹去。说得直白一点,我只管破案,管不了别人的嘴巴。”
王华感慨地道:“大利,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全省最有名的富二代,明明可以靠爹吃饭,非要来当刑警。当刑警就当刑警嘛,还能当成神探。你有底气,我没有。我们普通人靠着这个饭碗,没办法,必须小心翼翼,有棱有角都必须先打断再磨圆。我干治安的时间最长,治安管得杂,黄赌毒、场所管理、治安清查,还有什么违规饲养犬只管理、群租房管理等,牵涉面很广。有一句话套在治安上面也很适用: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最初干治安时,我长得瘦,为人处世还是很刚硬,自视甚高,最后的结果是干了二十年还是副大队,又被弄到专案组。我不是说专案组不好,只不过……你明白的。现在离开了治安,我突然意识到其他警种,特别是重案刑警们眼中的治安警都是瞎忙。最初听到这个评价时,气得我差点挽衣袖打人。”
王华坐在田甜惯常坐的副驾驶位置上,双腿岔开,肚子鼓得老高。他如今不仅经常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在三楼资料室里,还自然而然坐了田甜的椅子。很长时间里,专案组喜欢在资料室谈案情,每个人都有相对固定的位置,这个位置没有明文规定,大家都有默契,各坐各位,基本不乱。王华这个大肚唠叨汉坐在以前田甜的位置,让侯大利颇为不适应。尽管王华为人也不错,但是终归不如田甜知冷暖。
听到王华唠叨,侯大利不由得想起师父李超。樊勇多次抱怨王华嘴巴就如机关枪,每天嗒嗒嗒嗒响个不停。由于李超和王华关系很不错,侯大利爱屋及乌,也慢慢接受了同样话痨的王华。
王华道:“我现在知道为什么组座能成为神探了,能力只是一方面,更主要是用心。来到专案组这些天,除了开会和外出调查,你天天都盯着投影仪。如果大家都这么用心,不说百分之一百的案子能破,至少百分之八十能破。神探炼成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投入精力在案子上。你别认为我说的是废话,很多人做不成事,主要就是投入精力不够。比如我吧,在治安上工作时间长,肯定熟悉各方面工作,但是距离真正的高手还有差距。”
侯大利道:“什么神探,就是一个菜鸟。”
王华道:“你根本不是菜鸟,在黄卫那件事情上,你做得非常专业,稍有一个环节没做好,你都没有那么容易脱身。说起来我和唐山林、吴开军都是熟人,做治安工作的,与夜总会老板打交道也是工作之一。”
杀害黄卫的凶手被击毙,幕后指使人无法追查,侯大利对这事挺上心。他听到王华谈起了吴开军,便留了心,道:“黄卫遇害,你凭直觉判断与吴开军有没有关系?”
王华道:“黄卫千里押解吴开军,谁都不敢说没有关系。可是有什么关系,谁也不能说清楚。现在不是凭直觉办案的时候,一切靠证据说话,证据才是王者。”
侯大利道:“唐山林案是由重案大队主侦,专案组配侦。我也抽时间研究过唐山林案,唐山林死了,最大受益者应该是吴开军。吴开军又和黄卫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从这个几方面来说,吴开军都很值得怀疑。”
王华努力回想与吴开军接触的点点滴滴,道:“吴开军开夜总会,难免三教九流都要接触,有点违法犯罪的小事这是肯定的,但是不太可能做大案。这人耿直,我到他老家梅山去钓鱼,那边村民提起吴开军,都竖大拇指。我钓鱼以后,村支书、主任,村里有头有脸的都过来陪酒。”
侯大利最初只是顺耳听王华吧嗒吧嗒不停地说,听到“梅山”两个字,如烧红的烙铁烙了屁股,拍了下喇叭,道:“吴开军老家在哪里?”
王华道:“梅山。”
侯大利道:“黄大磊的老家也在梅山。”
王华道:“这很正常,梅山是靠江大镇,有五万多人口,江州各行各业里有很多梅山人。”
“黄大磊参加过胜利煤矿拍卖,丁丽就是在此期间遇害。吴开军是涉黑人员,还是梅山人,这之间有没有联系?”
侯大利之所以对同乡如此敏感,来源于其经验,系列麻醉案的主犯狗货是王永强的同乡,王永强获得的麻醉药品“任我行”便来自狗货。此刻,开夜总会的吴开军和矿老板黄大磊猛然间有了同乡这个联系,让其高度警惕起来。
王华道:“如今各行各业都有圈子,圈子之间是有来往的,我从来没有在吴开军的圈子里见到过黄大磊。”
侯大利道:“我们抽时间到梅山,查一查吴开军和黄大磊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