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章结尾我只指出了凶手的名字,而且不彻底,也未加任何说明,为此好像有大批读者致信出版社表示了抗议。
真抱歉。但我也无可奈何。因为之后刀城言耶先生就立刻回去了。
先生说了前一章的最后一句话后笑道:
“现在是杂志连载,所以在这里断章比较好吧。”
他又说,等《迷宫草子》的下一期——即刊登《第二十三章来自读者投稿的推理》的那一期——出刊后再来叨扰,说完就告辞了,只留下了目瞪口呆的我。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过得十分苦闷。刀城先生究竟得出了什么样的推理结果,掌握了什么样的解释呢?我尽为这些问题伤脑筋。
所谓的“某人”是谁?“某个场合”又是哪里?“本来一定会做”的要事是什么——我反复研读了几遍原稿但依然不明就里。而且,在那个重要时刻“什么都没做”,意味着“某人”其实可能是一个和众人所持印象大相径庭的人物。想到这里,虽已事过境迁但我仍感到了阵阵寒意。因为这可以解释为“某人”拥有表里不一的面目……
说来惭愧,我还离开了村子一段时间。因为在刀城言耶先生下次来访前,我实在没有勇气留在这里。光是想到在此期间可能还会弄伤唯一幸存的左脚踝,我就立刻出了村子。至于再度回到媛首村,已是《迷宫草子》出刊后的事了。
翌日,刀城言耶先生和上次一样在午后两点半左右突然大驾光临,就像算好了时间。这天不巧也是个雨天,从早晨开始就阴雨连绵。媛首山怪案之谜即将解开,就这层意义而言,现在的氛围或许是最合适不过的。
草草寒暄过后,我把先生让进了客厅。
“十三夜参礼事件的凶手真是二守家的纮弍少爷吗?”
我麻利地沏完茶,火速启动了前一次话题的后续部分。
“是的,完全正确。”
和我的急躁态度相反,刀城先生心平气和。
“但妃女子小姐遇害的那段时间,他不是在媛首山外吗?换言之,御山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密室。所以他有不在场证明——”
“是这样。不过,只要明白了我上次所说的唯一事实,媛首山就不再是密室,纮弍氏的不在场证明也不复存在。”
“那是什么?”
“你觉得一连串命案的中心……其核心内究竟有什么存在?”
“啊?这、这个嘛……不是一守家的继承人问题?”
“是啊,不过光是这个的话,就和乡下的老式家族里都有的那种一样,是很常见的争端根源了。”
“但秘守家有淡首大人的作祟……您想说的是这个吗?”
“对,就是这个!”
刀城先生探出身子,似乎有点兴奋,但他随即又用冷静的语气说道,“话虽如此,但异象本身可能不是问题。”
“怎么讲?”
“某些时候,应付异象的人反而往往会播下厄运的种子……”
“所谓的‘某人’莫非是指藏田甲子婆婆吧?”
“为了让一守家继承人长寿郎氏平安成长,她可是从使用婴儿洗澡水的那一刻起,就不断在各种场合施行各种咒术来守护他了。”
“嗯,我想她在长寿郎少爷身上布下了一切可用的咒术类防御。”
“然而,如此细致入微的她,却在长寿郎氏最重要的某个场合什么也没做……”
“所谓最重要的场合……是指十三夜参礼吗?”
刀城先生摇头。
“啊,是二十三夜参礼吧。”
他再摇头。
“这样的话,剩下的就是婚舍集会——”
但是,从他那儿得到的回应,却是第三次表示否定的摇头。
“但、但是接下来就……难道是三夜参礼?但那时甲子婆婆可是非常周到地——”
然而,我没来得及说明,他已第四度摇头:
“比三夜参礼还要早。”
“还要早……婴儿的时候吗……”
“不对,是出生的一瞬间哟。”
“……”
“《第十章旅行二人组》中,刀城言耶对高屋敷巡警说过:孩子的死亡率历来就高居不下,生孩子也辛苦,所以人们会向刚出生的婴儿破口大骂,比如‘生了这么一堆粪’、‘这个狗娘养的孩子’、‘生了个讨人厌的娃哟’等等,让世间知道这孩子不是可爱的人类婴儿,使其不被妖魔伤害。因为降临这个世界的瞬间,人最有可能被邪恶之物缠身。”
“文章里的确是那么写的。”
“但藏田甲子婆婆在最重要的出生瞬间,完全没做任何举措,是她不懂和婴儿出生有关的那些咒术吗?”
“这……应该不会。”
“我也这么想。反过来说,懂才叫理所当然吧?”
“也就是说,甲子婆根本没有守护长寿郎少爷的意思……”
“但你看她后来那么操劳,这个说法怎么也无法接受不是吗?”
“嗯……而且把她召回一守家,原本就是为了让富贵夫人平安生产,如果生了男孩一定还会让她担当乳母一职。”
“然而,面对继承人出生这一重大场面时,藏田甲子婆婆行事极为普通,轻描淡写就完事了。和任何地方的产婆没什么两样。”
“为什么呢?”
“怎么想都觉得矛盾不是吗?”
“嗯,很没道理。”
“不过,这样考虑你看如何?其实她做了某件事。但是,由于这件事看起来太自然了,所以我们没能领会其中的含义。”
“究、究竟是哪件事啊?”
刀城先生停顿了片刻,才道:
“就是把出生婴儿的性别反过来报。换句话说,明明最初生下来的不是妃女子小姐而是长寿郎少爷,但她却大叫‘是女孩’;妃女子小姐出生时她又说‘第二个是男孩’。”
“……”
“关注一下通报性别的方式你就会觉得奇怪了。明明众人都盼望生个男孩,为什么她还要大叫‘是女孩!’?当盼望已久的男孩降生时,她的声音却‘沉着镇静、不带丝毫慌乱’。怎么看这反应都正相反,对吧?”
“这么说,兵堂老爷笑也是……”
“当然是因为生下了期望中的男孩啊。富堂翁和兵堂氏应该事先就从她那里听说了这种咒术。不过之后除了自然会知晓的富贵夫人,只告诉了家庭教师佥鸟郁子,余人则一概不曾透露。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持咒术的效力吧。”
“那样的话,兵堂先生让二守家的异母私生子继承一守家的计划就——”
“根本就没那回事。兵堂氏好像说过要把妃女子小姐嫁给纮弍氏,从这一点我们就能明白,就算他和二守家的笛子夫人之间有私生子,那也应该是纮弌氏。但亲生儿子又如何?如果纮弌氏成了秘守家继承人,一守家和二守家的关系就会发生逆转。何况二守家还有笛子夫人的丈夫纮达氏在。不管对富堂翁怎样心存叛逆,兵堂氏也不会希望这种情况出现吧。”
“对、对啊……”
“他纯粹是为了男孩降生后继有人而高兴。”
“话说回来,那也太……换言之,两人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对换了性别,然后就这样被抚养长大啦?也不用做得那么过份——”
“可不可以这么说呢,淡首大人的作祟就是那么强悍。”
“啊……”
“没错,至少富堂翁和兵堂氏特别是被请回来的藏田甲子婆婆就是这么认为的。而且淡首大人或许不是唯一的问题。富堂翁有过三个儿子,其中两个在孩童时期就夭折了。”
“一枝夫人对参拜媛神堂十分热心,风传孩子早夭就是源自她的执念……”
“富堂翁知道了姐姐的不轨之举后,命令藏田婆婆无论如何也要让兵堂活下来。而她也用身家性命担保,发誓保护婴儿,抚养他长大成人。据熟知掌故的老人所言,他俩还上演了一场斗法似的激烈交锋呢。”
“甲子婆婆再度被要求做同样的事,而且这次是从婴儿出生前就开始……”
“就是啊,然后,根据从前的经验,藏田婆婆认为通常手段恐怕无法对抗淡首大人的作祟和一枝夫人的执念。所以她在孩子出生的一瞬间,就设下了非常宏大的咒术。”
“这样一来,就变成了妃女子小姐才是男孩,才是真正的一守家继承人啰。”
“是,因为一开始就颠倒了性别。假如第二个也是男孩,想必也会被当成女孩抚养吧。”
“不对啊,如果两个都是男孩,而且都把他们当作女孩平等抚养,我想确实不会有任何问题。但这次甲子婆不仅把一守家的继承人取名为妃女子,还布下机关把人们以为会降临到长寿郎身上的各种灾厄引向了妃女子。这样一来,特意施行颠倒性别的咒术不就毫无意义了吗……”
“骗人先骗己,以毒攻毒——我想这就是他们的思路。藏田婆婆认为不做到底就没有胜算,所以才下定了决心吧。再说她想必是预见到了,只要最初颠倒性别的咒术成功,就是最好的防御。”
“按说妃女子小姐是一守家的女儿,却也体弱多病,这不是因为‘她’承担了长寿郎少爷的所有灾厄,而是因为‘她’自己就是男孩,是真正的继承人。”
“同理,长寿郎氏身为男孩体格却很纤弱,也不是因为‘他’是一守家的男孩,而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女孩。假如长寿郎氏真是男孩,那么即便有妃女子当替身,也不可能从小到大几乎不生什么病。作为一守家继承人,那也未免太不自然啦。”
“确实……”
“这种互换在幼年时期还不要紧,但等他们长大后就出现了种种不良后果。”
“不知从何时起,妃女子小姐就变得举止粗鲁态度蛮横,做事也很乖张了,您是指这个吧?”
“多半是到了青春期,被迫颠倒性别的负面影响开始显现了。但这时,一守家的女孩中偶尔会出一两个精神失常的狂女的先例,成了最合适的隐身衣。”
“那可真要把人逼疯啰。”
“所以藏田婆婆决定在十三夜参礼时让两人换回原先的性别。我想她本来是打算等到二十三夜参礼的。但看到妃女子的情况,她断定无法再维持下去。再说从昔日的例子来看,男孩夭亡基本上发生在出生到十三夜参礼之间。”
“那么,十三夜参礼那晚……”
“我们把当天的大致情形从头说一遍吧。”
这时,刀城先生喝了一口早已变凉的茶,“支走斧高君后,长寿郎氏和妃女子在祭祀堂恢复了原貌。此时两人已互换身分,为便于理解,我用‘长寿郎(女)和妃女子(男)变成了长寿郎(男)和妃女子(女)’进行表述。”
“这样一来,名字和性别终于一致啦。”
“不过,这不是第一次。三夜参礼时藏田婆婆也把两人换回去过。考虑到那天是参拜淡首大人的特殊日子,那么做实在很大胆。那也证明藏田婆婆对平日里所施咒术的效力是如何地自信。因此,当她想到如果不在三夜参礼这个特殊的日子实施大型咒术会显得不自然,就制造了替换两人性别的假象,然而其实是换回了原样。对此连淡首大人也……不、不,还是别信口开河的好。”
不知刀城先生此言是否出自本心,但是,看他脸上露出了少许畏惧之色,我用力点了点头以示鼓励,接住他的话茬:
“也就是说十三夜参礼时,最先从祭祀堂出来的是长寿郎(男)啊。”
“斧高君说过,登上石阶也好,走过参道也好,都和平时的稳重步伐大相径庭,步履似乎比平常快了很多。而且,他看到长寿郎(男)的裸体后,感觉意外的粗壮,因此受到了冲击。另外,差点被发现的那一次,长寿郎(男)一边喝问一边来近旁查看时,那强有力的呼喝和脚步声,让斧高感到他不是自己熟知的长寿郎。”
“因为以前是长寿郎(女),现在换成了长寿郎(男),所以其中的差异一下子就显现出来了吧。”
“何况那天还是个月黑夜。在手提灯笼的状态下只能照到腰部至脚的部分,看不清最关键的脸。”
“那么是长寿郎(男)在井边做祓禊的时候……”
“嗯,事先隐藏在附近的纮弍现身了,他猛击长寿郎(男)的后脑勺,把他推下了井。当然这是为了制造以前发生过的事故再度上演的假象。”
“那时高屋敷还没到东鸟居口。”
“所以媛首山不是密室,纮弍氏没有不在场证明。高屋敷巡警在东鸟居口看到纮弍氏时,正是他结束作案从御山出来的时候。”
如果丈夫生前知道这件事……刚想到这里,我又感到他没能查出真相就去世,不也很好吗?
“纮弍氏的动机恐怕是想让哥哥纮弌氏成为一守家继承人,以便身为弟弟的他将来大捞好处吧。自己无意担当责任重大的一把手,但可以在哥哥下面当个二把手,从而轻松获取财富和权力。这计划很符合他的作风。”
“动机能理解。但是作案时,躲在近旁的斧高一点也没注意到长寿郎(男)遇袭被推入井吗?”
“由于见到长寿郎(男)的裸体后深受打击,斧高在树后捂住双耳闭上眼睛就一直这么蹲着,完全处于视听封闭状态。”
“啊,没错是这样……”
“不久之后平静下来的斧高,听到有人在境内玉砂利上走动的声音,以为这一定是做完祓禊的长寿郎(男)正向媛神堂走去。但其实是纮弍氏逃离作案现场的脚步声。”
“在他后面来的人是谁?”
“当然是妃女子(女)。对了,再后面来的那个自然也是妃女子(女)。”
“这、这是怎么回事?”
“妃女子(女)在长寿郎(男)后动身前往媛神堂,到了井边她正要做祓禊。我想就在这时她发现了被推下井的哥哥。与此同时,她也注意到有人正躲在暗处窥探自己。”
“因为斧高叫出声来了吧。但、但是,他叫出声是因为……”
“嗯,是因为她没有头。这很可能是因为她披着黑色头巾,就和婚舍集会时三位姑娘披的那个一样。”
“为什么要披那个呢?”
“恐怕是藏田婆婆的指示。你听我说,在长达十三年的岁月里,妃女子(女)一直都以长寿郎(女)的身分欺瞒淡首大人。因为要换回身份参加十三夜参礼,所以藏田婆婆一定叮嘱过她,在仪式平安无事地结束之前,或是在进入婚舍之前必须披上头巾。因为只要一看脸,就知道这是长寿郎氏。”
“黑色头巾混杂在黑夜中,看上去就像没有头……”
“是的,妃女子(女)发现了躲在树后的斧高君。虽然不清楚他目击了多少,不过从他惊恐的样子知道情况非同小可。然后,考虑到她的装束和周遭状况,推断出斧高君误以为看到了首无也不是难事。即使事实并非如此,但若是在这里惊动了众人,不仅一守家的秘密曝光,继承人已死的消息也会传开,长年来的辛劳都将化为泡影。于是她急中生智决定耍个花招。在短时间内,而且还是在形势如此逼人的状况下,她迅速拟好了计划,真了不起。”
“她走回参道后,再度以妃女子(女)的身份登场了?”
“对,这次她取下了头巾,不过妃女子应该有一头长发,所以为了掩盖没有长发的事实,她拿手巾包住了头。她打算通过这些举动让斧高君相信,第一个人不是她而是首无。因为对方毕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
“接着她做完祓禊,走向了媛神堂。”
“这就是斧高君第二次听到的踩在玉砂利上的脚步声。”
“那时妃女子(女)左手提着像人头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是长寿郎(男)搁在井边的灯笼。”
“啊……”
“纮弍氏袭击他的时候,灯笼里的火一定是熄灭了吧。如果就这样放着被斧高君看见的话,可能会让他起疑心,所以只好带走。她很可能是用长寿郎(男)遗留的衣物把灯笼包住的。”
“这么说妃女子(女)——”
“进入媛神堂完成仪式后登上了荣螺塔,这时她灭掉了灯笼的火,制造出妃女子(女)遭遇变故的假象。然后她匆匆赶到前婚舍,穿上带来的长寿郎(男)的衣服,恢复了长寿郎(女)的形象。”
“所以在斧高看来,妃女子(女)就像在荣螺塔中消失了一样。”
“当然了,长寿郎(女)压根就无意表演什么密室状态中的消失。她只是要在斧高君看不到的地方从妃女子(女)变成长寿郎(女)。想做到这一点,只有以妃女子(女)的身份进入媛神堂,别无他法。”
“因为斧高一直注视着媛神堂,结果就变成了诡异的消失戏啊。”
“不过,当时斧高君看到了很有意思的一幕。”
“什么?”
“灯笼的火光在荣螺塔顶消失后,前婚舍外间的灯亮了起来。这不是很奇怪吗?如果长寿郎(男)先前已进入前婚舍,从一开始那里就该亮着灯不是吗?”
“也可以理解为人在里间,所以熄掉了外间的灯……里间的灯火情况如何?”
“斧高君人在北侧,视线被一棵大树挡住了看不见,所以就算里间一团漆黑,他也不会知道。”
“确实。”
“复归于长寿郎(女)的她,走出了媛神堂。那时她已发现可疑人物——也就是斧高君,但没有加以喝问。这不是很奇怪吗?明明在井边时长寿郎这样做过。”
“因为人不同了,对吧。”
“嗯,而且当时的长寿郎细细审视着斧高君的脸,见他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神色又转为不安,还问他‘不要紧吗?还认得出我吧?’。其实她是在拼命试探自己演的这出戏有没有被看穿。”
“原来如此。”
“而且,关于长寿郎(男)井边祓禊这一节,当斧高君说‘果然那时候,少爷没有发现我吧?’时,她大为震惊。当错解其意的斧高君否认说‘我没看’时,她就借口说‘我只是没想到旁边藏着人,所以有点吃惊’。这不是很奇怪吗,明明那时长寿郎喝问了一声‘是谁!’,还四处查看来着。”
“这也是因为人不同了吧。”
“我想当时的长寿郎(女)慌了,因为她不知道长寿郎(男)落井前做了什么,斧高君又看到了多少。于是她吩咐斧高君把离开祭祀堂到此刻为止的全部所见所闻都说出来。”
“听了斧高自述的经历,她断定不会有问题了。不过,考虑到斧高喜欢长寿郎(女),说出真相求他帮忙不是更省事么?”
“对方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啊。毕竟不能凭一己独断,就把一守家的未来交于斧高君之手吧。她让斧高君捎去那句奇妙的留言就是明证。”
“啊?就是那张通知妃女子落井的便条吗?”
“没错。内容是‘妃女子落井。我让小斧儿给你们传话。这不是撒谎也不是玩笑。长寿郎’。”
“哪里奇妙了?”
“为什么要特别说明‘我让小斧儿给你们传话’呢?明明来传话的千真万确就是斧高君本人。”
“为什么呢?”
“因为只有长寿郎(女)才会用‘小斧儿’这个称呼。通过这个称呼,她向兵堂氏等人传达了一个信息,即便条的署名‘长寿郎’不是换回身分后的长寿郎(男),而是一直以来的长寿郎(女)。换言之,落井的人是长寿郎(男)。”
“难怪兵堂先生和甲子婆的反应那么奇怪啊。”
“佥鸟郁子女士提醒完全处于震惊状态的两人,长寿郎少爷还在境内——当然此处是指长寿郎(女),这时藏田婆婆一不留神说了句‘老爷,长寿郎少爷还在呢’。明明长寿郎才是中心人物,可她却用了个‘还’字。要说也该说成‘妃女子小姐还在’,否则就奇怪了。”
“难怪从井里打捞尸体的时候,不能让佣人们看。”
“在那之前,藏田婆婆用准备好的线香和蜡烛完成了简单的超度。但是,她拿念珠很自然,为什么还需要拂尘呢?”
“这么说来……”
“那不是拂尘,而是藏田婆婆在祭祀堂把妃女子(男)变回长寿郎(男)时,从他头上剪下来的长长的黑色发束啊。”
“原来如此。斧高之所以把长寿郎(男)认成了长寿郎,是因为他的头发和长寿郎(女)一样短。”
“对,就算天太黑看不清脸,有没有长发还是能辨认出来的。”
“原来是甲子婆婆在打捞尸体前,把剪下来的头发撒进了井。”
“就为强调死的是妃女子小姐。”
“迅速办完妃女子(男)的葬礼也好,实行火葬也好,都是为了防止身份暴露吗?”
“是,由于长寿郎(女)举止一切依旧,原本不必如此担心,不过作为当事人一方,还是希望慎之又慎吧。”
“那尸体没有头的传言呢?”
“把尸体从井里捞出来的溜吉先生和宅造先生,在接受高屋敷巡警问话时什么也没说。关于头发的事,巡警也是从斧高君那里听到的。由此可见,两名佣人严格遵守了兵堂氏的吩咐,不但在打捞过程中闭上了眼,后来也没说一句多余的话。”
“是啊。”
“另一方面,葬礼刚结束,曾坚决拒绝验尸的富堂翁不但允许高屋敷巡警搜查,甚至还显出了合作的姿态。就在那时,传出了其实是一具无头尸的谣言。而且,更有谣言说其出处似乎就在一守家。”
“啊!难道是富堂翁自己……”
“实际传播谣言的是藏田婆婆吧,当然这是富堂翁的指示,作为应付村民的一种障眼法。不需要让人们真的相信是淡首大人在作祟,目的只是想通过散布谣言,让人们以为十三夜参礼那晚发生了变故,妃女子小姐死了。”
“但是,这个谣言却让我和丈夫起了疑心,怀疑被害者是否真是妃女子。”
“这也叫造化弄人啊。不过,富堂翁和藏田婆婆根本不可能产生无头尸替换诡计之类的念头。”
“那倒也是。嗯?这么说,甲子婆婆送到不启仓的饭菜是……”
“我想可能是给铃江姑娘的吧。”
“铃、铃江!但是,为什么……”
“离开一守家的那天,她和斧高说了很多知心话。我想一定是被藏田婆婆听到了。”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斧高看到过一个人影。”
“铃江姑娘本人似乎没有意识到,她的话里含有和双胞胎秘密相关的重大信息。藏田婆婆是这么想的吧,如果就这样让她出了村,回到八王子的老家在那里乱说一气,可就麻烦啦。”
“所以就把她关起来了?”
“是,不过我想时间不长。当藏田婆婆知道她放弃回老家,断定威吓已充分奏效时,就悄悄放她离村了吧。”
“我还以为铃江姑娘就这样一直……”
“嗯,这种可能性也不好完全否定,但不管怎么说,监禁的日子越长,就越可能被佣人发现。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处理掉……”
“不、不会吧!”
“事实如何我也不清楚,但形势还没到迫不得已的地步,所以很可能是给了点封口钱,威胁她不许再回村子后就解除了监禁吧。”
“就、就当是这么回事吧。”
“十三夜参礼后,听说妃女子小姐落井身亡,又当真见到了长寿郎(女)本人的纮弍氏,想必是大为震惊。”
“可不是嘛,就算天黑看不清脸,那也是在看清男性裸体的情况下动的手,谁知杀掉的人却变成了妃女子。”
“他是否立刻领悟了其中奥妙呢?这个问题姑且搁置,总之不久他就发现了一守家双胞胎的秘密。”
“在战后发现的吗?难怪那时纮弍开始接近起长寿郎(女)——”
“不,在战后接近她是因为纮弌氏战死了。”
“怎么说?”
“本来他是想执行当初的计划吧,也就是等哥哥复员并稳定下来后,寻觅适当的时机揭穿双胞胎的秘密。然而哥哥却战死了。”
“原来如此。归根结底是因为他本来可以当一个只管捞好处的二把手,谁知现在计划受挫,所以就想着去敲诈长寿郎(女)吧。”
“但是,如果做得太露骨,可能就等于承认自己杀人了。结果,他想取巧利用长寿郎(女),让自己轻松过上安稳日子的意图,表现出来却成了他和一守家继承人若即若离的怪异举动。”
“一守家为什么不快点公布斧高的真实身分呢?”
“当然是因为害怕淡首大人的作祟啊。”
“怎么会……”
“他们肯定是想隐瞒下去,直到斧高君迎来二十三夜参礼那一年吧。所以硬是连他的十三夜参礼都没举行。因为斧高君之后已再无退路,富堂翁也好藏田婆婆也好,想必都已经豁出去了。妃女子(男)死后,斧高君似乎成了长寿郎(女)的专属仆从,工作变得异常轻松,原因就在于此。”
“在浴室出现的首无也……”
“是长寿郎(女)。我想,在十岁出头以前只要遮掩下半身就能瞒过去,但是胸部开始隆起后就渐渐困难起来。而在日常生活中最需要操心的地方就是浴室。想必她一直没能在热水里舒舒服服地泡个澡吧。”
“所以就在所有人都已熟睡的半夜——”
“不过,谨慎起见,进浴室时她还是带了一条黑色头巾。接着就听到后院有动静传来。因为斧高君踩到了枯树枝。迅速披上头巾的她,慌张地想要从浴室出来。而斧高君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之后侵扰斧高的怪异现象呢……?”
“怎么想都只能是他的幻觉或恶梦吧。长寿郎(女)为今后打算,逮住这个好机会吓唬他的说法也行得通,但她疼爱斧高君是事实,所以怎么也不会做出那么过份的事吧。鉴于受惊吓的是一个六岁孩子,相较而言,把怪异现象解释成他后来做的一场恶梦要自然得多吧。”
“话说回来,也真难为她一直没让斧高察觉啊。妃女子(男)死后,斧高不是成了长寿郎(女)的专属仆从吗?”
“话虽如此,但日常生活仍由藏田婆婆负责照料。换言之,他们不会让斧高君接近有可能暴露女性身份的场合。”
“原来如此,呵……”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那么……其实斧高没有特殊性取向吧?”
“真实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鉴于他曾被江川兰子小姐吸引,可以认为他不是同性恋。在他看来,成人后的长寿郎氏是一个充满中性魅力的美男子,所以被女扮男装的兰子小姐所惑也就不难理解了。但是,他明知兰子小姐是女性,即便如此还是被她吸引,这和同性恋毕竟还是略有不同吧。”
这时刀城先生突然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对了——”
“什么?”
“斧高君来到媛首村一守家后的一年多,期间记忆非常模糊,唯独十三夜参礼中发生的变故却化为异常鲜明的影像,深深印入了他的脑海,不正是因为在那天晚上他成了一守家的继承人么——这样解释过于异想天开了吧……是不是?”
“但、但是,他不可能知道……”
“当然不可能,正是因此,我才从中感觉到了某种可怕的东西。”
我俩互相注视着,沉默了片刻。
“啊,我去沏新茶——”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
刀城先生扬手制止已站起身来的我,同时点着了身后放有茶壶的煤气灶。水沸腾后,他再次拦住我,迅速沏好了两人份的茶。每次我都慢了一拍……
“真对不起。谢谢您沏的茶。”
“别那么过意不去。一个人旅行惯了,结果养成了什么都自己来的毛病。”
“不,我是在想……明明您是客人。”
“啊啊,我常被人这么说,明明拿你当客人招待,猛一回神才发现已经像是自家人了。”
刀城先生露出亲昵的笑容,开玩笑似地说道。不过,想必这就是他从初次见面的人那里也能打听出怪谈的诀窍,也是他遭遇案件时得以发挥侦探才能的根本原因吧。
“言归正传,目前为止都是对十三夜参礼事件的解释。”
“刀城先生,您不累吗?”
我知道先生打算继续解说媛首山连环杀人案,不禁有点担心。不,我还是实话实说吧。因为光是听了先生刚才的那些话,光是想到接下来不知还会从先生口中说出怎样的事实,我就已深感恐惧。
“而且,像上次那样姑且在这里中断,把媛首山命案的解说留到下一回,连载效果不是会更好吗?”
“哈哈哈……啊呀,你可真是将了我一军啦。不过说句任性的话,既然我已开始解析案情,不进行到最后我是不会爽快的。如果原稿显得过长,你也可以在这几段内换章——”
“不,没关系。解谜部分还是让读者一口气读完比较好。”
我下定了决心。事已至此,只能奉陪到底了。
“那好,接下来我想进行媛首山命案的解说。”
“有劳了。”
“说起一守家历代继承人的新娘,惯例是从二守家、三守家,以及秘守家的”远亲团“中各挑一名候选人。在某些时候和场合,一守家也会主动点名,但这种行为往往在秘守一族中播下不满的火种,所以向来很少发生。”
“确实如此。”
“不过,据说一守家对长寿郎的新娘问题早已有所作为。啊,从现在起妃女子(男)和妃女子(女)都很少会登场了,所以和以前一样我用长寿郎氏来称呼——当然她其实是女的。”
“嗯,这样的话我说着也方便。关于长寿郎少爷的新娘嘛,一守家是想物色一个明知长寿郎是女人也会和她假结婚的人吧?”
“想来不会有错。但是物色新娘的举动遭到了一枝夫人的强烈反对。这时,长寿郎氏说服富堂翁和兵堂氏,允许古里毬子姑娘参加婚舍集会。”
“你是说长寿郎少爷……不,是她向毬子小姐吐露了自己的秘密?”
“这个不会吧。也许她们有过频繁的书信往来,但毕竟不会在信里说那种事……”
“那么她是想当面劝说毬子小姐吗?但是,这样更——”
“确实,在婚舍集会上,长寿郎氏第一次见面就打算立刻游说对方。不过,这是因为她心中有胜算。”
“啊……什么胜算?”
“就是古里毬子姑娘和自己一样都是同性恋。”
“……”
“所以她认为,关于假结婚只要说明情况对方自会接受。当然,提出支援毬子姑娘创作这一理想的交易条件,也在她的打算之内吧。”
“请等一下,毬子小姐和兰子小姐之间似乎颇为暧昧,虽然只是谣言,但在当时的文坛也是流传甚广。但要说长寿郎也是……”
“引她入门的正是佥鸟郁子女士。”
“啊……”
“应该这么说吧,是她引诱长寿郎氏走上了这条路。佥鸟女士在她任教的女校引发的所谓问题,多半是指和女生之间的不伦关系。正是因此,她再也无法以教师身份立于讲台之上。”
“富堂翁明明知道这件事……”
“却宁可捏住她的把柄大作文章。虽然他压根都没想到她竟会去诱惑长寿郎氏吧。不过对一守家来说不可或缺的是妃女子(男),所以即使发觉也可能根本不放在心上。”
“但郁子老师真的是……”
“婚舍集会当天,她对三位新娘候选人明显流露了嫉妒情绪。”
“但是,另一方面她又祈求淡首大人让长寿郎少爷死。”
“这种状况不正是所谓的爱恨交加吗?大约从婚舍集会的一年前开始,长寿郎氏和佥鸟女士的关系就出现了问题。正好在那个时候不是吗?有一个叫丝波小陆的作家加入了《怪诞》杂志,开始发表一些尽是赤裸裸地描写女性师生间关系的耽美小说,譬如女校老师和学生、在避暑地度过夏季的千金小姐和家庭教师、钢琴或小提琴导师和徒弟等等。”
“啊?这么说,那个丝波小陆?”
“正是佥鸟郁子女士。我想她是把过去工作时的经历,恐怕还有和长寿郎氏的那些事都写成了小说。当然,是为了让她的学生读到。也许这就是她表达爱情的独有方式,但长寿郎氏却对此十分恼怒。”
“并非完全不能理解,但这种表达爱情的方式相当扭曲不是吗。不过,光靠这个契合点,就认为那位作家是郁子老师是不是……”
“佥鸟郁子的拼法是‘MINATORIIKUKO’,把字母重新排序后就得到了丝波小陆的拼法‘ITONAMIKORIKU’。”
“啊,我真粗心。”
“哪里,不过,斧高君的存在或许影响了她对长寿郎氏的爱恨的转化。”
“是因为亲生儿子的缘故吗?”
“说实话,我不太清楚她的心理。但我也觉得她希望长寿郎氏死去,不光是因为两人的感情问题。不说别的,她还把许愿的事告诉了斧高君呢。”
“假如郁子老师是同性恋,那她和兵堂先生的关系……”
“让她很痛苦吧。这应该不是两厢情愿。”
“难道是为了报复,所以才把长寿郎……”
“你要这样说,我可真没辙了。但她有这种性取向是毫无疑问的,所以就算没有兵堂氏的侵犯,我想她早晚也会……”
“婚舍集会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再次做好了最坏打算,请求刀城先生解说关键部分。
“长寿郎氏误以为江川兰子小姐和古里毬子姑娘的关系和她们两师生一样。在不断的书信往来过程中,她对毬子姑娘的为人也有了一定了解。就在这时,她得知毬子姑娘想离开兰子小姐自立门户,于是就邀她来婚舍集会,打算提议让对方和自己假结婚。在长寿郎氏看来,对方决不会强烈拒绝,这种事她连想都没想到过。”
“然而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嗯,事实上发生了什么已是不解之谜,很可能毬子姑娘面对长寿郎氏的逼迫,表现出了惊人的抗拒反应。结果发展成互相推搡,长寿郎氏被推开时,后脑撞中了里间的柱子,不幸身亡。”
“那么说……”
“对,在中婚舍发现的全裸无头女尸是长寿郎氏,而凶手则是古里毬子姑娘。换言之,此处上演的正是无头尸诡计中最为基本的模式——加害者和被害者的互换。”
“毬子小姐为什么要……”
“她没有其他办法可想。虽说是意外,但她确实杀了长寿郎氏。想逃走吧,可既然北鸟居口有高屋敷巡警守着——竹子小姐注意到了,所以毬子姑娘应该也知道吧——于是她推测东面和南面可能也有人监视。而且,就算逃走,自己就是罪犯也是一目了然的事。我想那时她脑中一定闪出了两个天才想法。”
“什么想法?”
“其一,恐怕只有一守家的个别人知道长寿郎氏是女性,而且他们无疑绝对不想公开此事。其二,江川兰子老师正在来媛神堂的路上。”
“于是毬子小姐为了让人们误以为长寿郎的尸体是她自己,就砍下了头脱下了衣服,对吧?”
“对,不过身为同性毕竟于心不忍,用包袱布遮掩尸体下身,这个和残忍的斩首行为格格不入的举动,就是她的心情写照。”
“到这里为止我都能理解。但兰子小姐是怎样牵扯进来的呢……”
“当然是作为无头尸牵扯进来的——马头观音祠里发现的那具全裸无头男尸。”
“……”
“长寿郎氏是女性,而江川兰子老师实为男性。所以他不可能和毬子姑娘陷入同性恋关系。换言之,毬子姑娘在信中说大家会吃惊,其意并非是女扮男装,而是指兰子老师是一位拥有女性笔名的男作家。在命案中被带走的不是毬子姑娘的头,而是真正的兰子老师的头。”
“那出现在媛神堂的兰子小姐是……”
“古里毬子姑娘。”
“……”
“来梳理一下吧。只把长寿郎氏的尸体伪装成自己的尸体,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如果她熟悉那里的地形,就会迅速逃出村子,让人们以为凶手就是长寿郎氏吧,但是她办不到。于是毬子姑娘和长寿郎氏做了一次互换后,想到了和兰子氏再度互换身分的方案。如此一来,不仅长寿郎氏被当作古里毬子姑娘、江川兰子氏被误认为长寿郎氏,自己也能取代江川兰子氏。这个双重替换的主意不仅能助她渡过危机,对于希望成为作家的她来说,正所谓是一石二鸟。”
“想得那么深远……”
“既然能在情急之下制定出如此厉害的计划,我想将来的事她也早就预想过了。”
“但是,您说兰子曾是男性,有什么证据吗?此人确实极为孤僻,所以隐瞒性别之类的或许不是难事……”
“长寿郎说过,江川兰子氏‘假如生逢其时,也能当侯爵吧’。这事想必是从毬子姑娘的信里得知的,而本文的《幕间(三)》里正巧有个很好的例子可供参考。就是在涉及刀城牙升的地方,有一段说到‘身为长子的他,拒绝接受成为户主并继承公爵之位的使命’。换言之,爵位这种东西,事实上必须要由家中的嫡出长子继承。而长寿郎氏不懂这样的贵族制度。”
“这位兰子究竟是……”
“就是被认为已去世的哥哥兰堂氏啊。不过,哥哥对妹妹溺爱恐怕是真的吧。正是因此,他才把亡妹之名用在自己的笔名里。‘江川兰子’这个名字也很奇怪,稍加思考就能明白。”
“哪里奇怪了?”
“兰子氏——啊,今后就这样吧,名字后加‘氏’指身为男性的真正的江川兰子,称呼‘小姐’时指古里毬子姑娘假扮的冒充者。假设这位兰子氏不是哥哥而是妹妹,就不难理解随笔里提到的说法了,即下面的名字用本名是因为其中含有两人的共通字”兰“。只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取‘江川’这个姓呢?”
“咦……那不是取自乱步老师的合集吗——”
“长寿郎也指出过,乱步的《恐怖王》和系列作品《恶灵物语》中出现过一个也叫‘大江兰堂’的侦探小说家。假如要追忆亡兄,就该取名‘大江兰子’对吧。或是直接使用‘江川兰堂’这个男性名字。”
“之所以取名‘江川兰子’,是因为死的不是哥哥而是妹妹……”
“对,这么一想,笔名的事也就说得通了。”
“但警方应该对兰子的身分做了一番调查吧。”
“文中写道,调查毕竟是通过了一位代代侍奉其家族的顾问律师,极为慎重。至此,即便面对的是警方,我也不认为律师会公开作家‘江川兰子’的秘密。”
“联络律师当然也是由毬子小姐来做吧,所以不会有任何问题?”
“恐怕是——”
“对了,砍头的动机我明白了,但有什么必要弄成全裸……啊,我明白啦,尸体如果穿着长寿郎少爷的衣服,可就大为不妙了。”
“这是第一项理由,此外另有一个非常重大的动机。”
“另有?”
“那就是记住长寿郎氏的身体特征,作证时作为毬子姑娘的特征来描述。”
“……”
“兰子小姐开始向高屋敷巡警描述毬子姑娘身体特征的细节时,藏田婆婆似乎‘情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因为那些都是长寿郎氏的特征。可以说,兰子小姐和一守家富堂翁为首的三人之间瞬时达成了默契、建立了同谋关系。罪犯和被害者家属暗自联起手来。完全不需要语言的交流。”
“弄成全裸原来含有这样的双重意义啊。不过既然如此,把换下来的衬裤留在现场也没……”
“是没关系,但为了掩饰某个异常举动需要这么做。”
“异常举动?”
“就是把侦探小说抛在森林里的举动。只有书的话会很显眼,所以需要拿一些东西来一起抛。”
“不对啊,话说为什么要把长寿郎少爷的侦探小说往森林里——”
“那些书大多不是长寿郎氏的藏书。她的书在其中只占三本吧。”
“啊……那余下的书是?”
“是江川兰子氏的书。精确地说,是他当天作为礼品带给长寿郎氏的书。”
“不是以前寄来的书吗?即便如此,又有什么必要扔进森林——”
“为了在旅行包里腾出放两颗人头的空间。”
“……”
“斧高君毫不知情地把放有长寿郎氏和兰子氏人头的包,从媛神堂搬到了一守家。”
“不会吧……”
“‘雄鸡社推理丛书’的《小栗虫太郎》卷和新树社范达因的《主教谋杀案》这两本,作为长寿郎氏正在阅读的书交到了高屋敷巡警手中,它们没有被丢进森林。因为需要这两本书做道具,好让警方把兰子氏的指纹误认为长寿郎氏的指纹。钢笔也是如此。最初那是兰子氏常用的钢笔——就放在西装口袋里吧,却摇身一变成了赠送给长寿郎氏的东西了。说起来你不觉得奇怪吗?长寿郎氏第一次给江川兰子氏写信时,回信是由古里毬子姑娘寄出的,之后也是两人之间在保持通信。然而兰子小姐说得倒像是自己和长寿郎氏有过频繁书信往来似的。”
“确实是这样呢。”
“我说过兰子小姐和一守家的三人是同谋关系,但他们总不能碰头商议吧。所以一听到她要把长寿郎氏的书和钢笔交给高屋敷巡警,一守家这三位的表情很快就阴沉了下来,眼中流露出责怪她多此一言的目光,看她的眼神也起了急剧的变化。也正是因此,在指纹鉴定结束,尸体被认定是长寿郎氏时,三人的反应就像是卸下了承重已久的包袱。”
“只是想象一下那两个场景,就觉得气都快透不过来了。”
“其实在‘雄鸡社推理丛书’里也有线索存在。日本作家一人一册共出版了八本,但后面的七位国外作家没有出。这些书后来以‘雄鸡推理’的名义,只出版了其中三本,即艾德蒙·克莱里休·本特利的《特伦特最后一案》、伊登·菲尔波兹的《红发的雷德梅因家族》和弗里曼·威尔斯·克劳夫兹的《桶子》。其实七位国外作家中还包括S·S·范·达因的《主教杀人案》。换言之,如果真的是兰子氏送了长寿郎氏日本作家的八本作品,而长寿郎氏因此打算把未出版的国外作家作品给毬子姑娘看的话,他当然应该会把《主教杀人案》也带去。”
“实际情况如何?”
“兰子氏把日本作家的八本作品和《主教杀人案》放在旅行包里,而长寿郎氏则用包袱布把《特伦特最后一案》、《红发的雷德梅因家族》和《桶子》三本书包了起来。斧高君看见离开祭祀堂前的长寿郎氏手里捧着一个淡紫色包袱。抛撒在森林里的侦探小说共有十本。假设长寿郎氏的包袱里真有那么多书,无论如何也抱不了吧。”
“兰子小姐回东京后,提交的毬子小姐的物品呢?”
“是她偷偷从长寿郎氏的书房拿走的、可能沾有长寿郎氏指纹的东西吧。正是因此,兰子小姐才要在案发的第二天早晨起,就一直呆在长寿郎氏的书房里。”
“但是,她居然会不暴露吗?还是古里毬子的时候,她的脸至少被竹子小姐、华子小姐、甲子婆婆和斧高看到过啊。”
“是浓妆帮了她的大忙。在东面的手水舍留有清洗过毬子人头的痕迹,事实也正是如此。不过不同的是,洗脸的是活着的本人。”
“卸妆换上男装后,给人的印象确实会大不相同吧。”
“化的妆里也含有线索。见过兰子氏的车站工作人员作证说,明明是个男人却化着淡妆。就这层意义而言,兰子氏可能是在假扮男装丽人。但是,高屋敷巡警在媛神堂前和兰子小姐对峙时,她却是素面朝天。”
“因为人不同了是吗?”
“另外,毬子姑娘的头发‘对女孩来说太短’,而兰子氏呢,‘说是个男人吧,头发也太长了一点’。换言之,毬子姑娘摇身一变成了兰子氏,也一点都不奇怪。”
“卸下浓妆、从两耳摘下大耳环,再戴上软帽的话,就瞧不出毬子小姐的模样了吧。”
“是,而且竹子小姐和华子小姐一开始就没把古里家的姑娘放在眼里,藏田婆婆在长寿郎氏的新娘正式决定前对三人也都是一视同仁,如果说兰子小姐需要注意谁的话,那也只有斧高君。”
“而他也完全没跟毬子小姐说过话……”
“不过,如此厉害的兰子小姐也感到了不安吧。所以斧高君和高屋敷巡警在媛神堂现身时,她才会目不转睛地观察他的反应。这和长寿郎早年在十三夜参礼时所做的如出一辙。顺便说一句,手水舍里之所以留有血迹,我想是因为她在那儿洗过手,杀害了兰子氏因而被弄脏的手。”
“即便如此,也未免太大胆了吧。而且她还和甲子婆婆说过话。”
“毬子姑娘是怎么与兰子氏相识的?”
“那个么……啊,是演戏……”
“也许只是业余演出,但毬子姑娘的演技至少应该比一般人强。换言之,她具备这方面的素养。”
“马头观音祠之所以成为犯罪现场,是因为毬子小姐要在那里伏击兰子氏吧?”
“是,就算兰子氏走过了祠堂,说一句想给你看样东西,他也会折回来。兰子氏对石碑上的文字很感兴趣,这样的人,如果告诉他祠堂里有稀罕物,他会毫不起疑地来探个究竟吧。”
“趁这机会,凶手从后面靠近、击打了他的后脑?”
“嗯,不过在那之前,她应该慎重地打听过,兰子氏从车站来媛首山的途中,有没有遇见过谁、说过什么话。如果接触过什么人,当然得事先有个了解。兰子氏不爱和人交往,一般不会有问题,但我想她一定会考虑以防不测。”
“所以毬子小姐知道东守有入间巡警在,也知道那是一位‘年轻的巡警先生’啊。”
“和竹子小姐等人一样,她也注意到北守的鸟居口有巡警潜伏。她准是心存戒备,担心东守也有人,所以我认为她对这一点特意做过确认。”
“那么击打兰子氏的凶器呢?”
“凶器是斧子吧,不过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
“为什么呢?”
“因为如果击打过猛,就会出血把衣服弄脏。”
“所以……”
“对,所以他的头被砍下来时还一息尚存。让对方失去自由行动的能力,脱掉他的衣服是最先需要解决的问题。因为杀害兰子氏的最大动机无非是想获取他的衣物,这比让大家误认他的尸体是长寿郎更为重要。兰子氏‘虽是男性,但肌肤白皙,体态也很纤细,怎么也看不出是二十三岁的男人’,所以就算是身为女性的毬子姑娘,想必也能穿这身衣服吧。只是,鞋子似乎不太合脚,登上媛守神社的石阶后,她忍不住漏出一句实话,‘尺寸虽小毕竟是男式的鞋,所以就是穿不惯啊’。”
“鞋子确实和衣服不同,不容易蒙混过关。”
“伊势桥医生指出过,凶手‘急着把头砍下来,甚至连人断气都等不及’,现在我们知道她的目的只是剥下衣物,正和这种状况相符。”
“那么刀城先生认为,毬子小姐杀害兰子氏只为了穿上他的衣服,冒充江川兰子吗?”
“只有这个方法才能救她脱险。当然恰好在那时,两人之间出现了种种不和,因而可以认为其中存有某种导致杀意萌发的因素。也许正是因此,毬子姑娘杀害兰子氏时并没有怎么犹豫。”
“可不是吗,我觉得有一些只有她俩才明白的隐情。”
“关于秘书的事,当斧高君担心自己能否取代毬子小姐胜任这份工作时,兰子小姐说,江川兰子这位作家也太依赖毬子姑娘了,环境对兰子氏而言太过舒适,但对毬子姑娘来说不是好事。而且她甚至断言,毬子姑娘明明有能力成为作家,但她不仅没有机会,还被兰子氏剥夺了机会、扼杀了萌芽。随后她总结说‘假如两人的关系那样持续下去,也许会变得更为紧张……’。可以认为此处隐藏了凶手毫不迟疑杀害兰子氏的动机。”
“噢……这么一来我心里稍稍明朗了一些。对不起,问了一句多余的话。”
“哪里,这件事其实很重要……之后高屋敷巡警在犯罪现场让众人确认身分时,藏田婆婆明明在前婚舍念过经,但在马头观音祠里却什么也没做。只吊唁毬子姑娘的遗体,而长寿郎氏的遗体则不管不顾,这也反了不是吗?”
“原来如此……”
“另外,藏田婆婆对长寿郎氏的死没有显出过多的悲伤,斧高君把这理解为她太悲伤了,但实际上是因为长寿郎氏早在十年前就死了。这从富贵夫人的言行中也能窥得一二。亲族会议上,当斧高君是兵堂先生和佥鸟郁子所生一事被披露时,她说‘对我来说,自从长寿郎死后,一守家也好继承人也好都已经无所谓了,没有兴趣了’。可是案发后才过了三天,‘自从长寿郎死后’的表述方式不是很奇怪吗?”
“和甲子婆婆一样,富贵夫人心里也存有‘十年前’的意识……迅速办完葬礼的理由和妃女子(男)那时如出一辙是吗?”
“是,不过葬礼之所以简陋,是因为那尸体不是一守家的人吧。”
“都到了这时候还要差别对待……”
“案子的起因就是秘守家根深蒂固的差别对待……不是吗?”
为了拂去不由自主消沉下来的情绪,我不合时宜地用明快的口吻说道:
“不过,古里毬子小姐化身江川兰子真的很成功!”
“是啊。不过,还有种种证据能证明毬子姑娘冒充了兰子氏。”
然而,刀城先生只是冷静地做了应答,“譬如,兰子小姐请斧高君到村里的餐馆吃饭,但在去之前,她不知道那里没有西餐厅。兰子氏沿商业街从喉佛口车站走来,所以就算不愿意也该看得到沿街的商店。另一方面,毬子姑娘是从滑万尾车站乘坐一守家的自备车来的,为了遮掩村民好奇的目光车上一直拉着窗帘。换言之,她没有机会看到村里的情况。”
“我本该注意到的。”
“除了秘书事务和《怪诞》的编辑工作外,毬子姑娘还要照料兰子氏的生活起居,譬如做饭、洗衣和清扫等。简直可以说就是在照顾一个单身男性。即使不提这一点吧,斧高君做了饭团后,她一不小心说了句,如果他当了自己的秘书,两人‘每天都能做一桌好菜啦’。另外,长寿郎氏在信中屡次提到斧高君的事,不仅夸他是‘一个非常细心的孩子’,甚至还写到他‘也许有写小说的才能’。这些都是真的吧,但正如我刚才指出过的那样,有书信往来的明明是毬子姑娘,但在兰子小姐和斧高君的对话中,却比比皆是‘我从长寿郎少爷的信里得知’之类的台词。”
“因为对方是孩子,所以不知不觉就大意了吧。”
“斧高君烦恼自己该不该留在一守家时,兰子小姐告诫他‘一家人总是应该住在一起’后,又说这话轮不到她这样的人来说。与其说这是孑然一身的江川兰子氏的感言,还不如说是离家出走的古里毬子姑娘的反应吧。同样的失言,在斧高君恐惧淡首大人作祟、或者说感觉自己的人生被随意摆布的时候也出现了。兰子小姐对当时的斧高君说‘如果是我就一定会冲出家门——’,话到一半没说下去。这也像有过实际经验的毬子姑娘会说的话,不是吗?”
“果然不管想冒充谁,都不是轻易能做到的事……”
“嗯,要说细节的话还有很多,譬如明明对石碑上记载的文字很感兴趣,但斧高君要带路时她却有别的请求;在仅来过两次的媛守神社石阶上,她说果然还是喜欢站在这里看风景——小时候应该来过吧;明明刚来村子没多久,就能准确地把握秘守家众人的性格。但最不自然的是,人在村里的兰子小姐实在太擅长交际了,虽说兰子氏不爱和人交往只针对出版业界,尤其是文坛。”
“因为她毕竟很在意搜查情况吗?”
“我认为有这方面的因素在。对毬子姑娘这样的人来说,老老实实地呆着是件痛苦的事。所以她甚至干起了侦探活,却没有意识到这不像兰子氏的行事风格。”
“哦?”
“就是那个‘无头尸的分类’啊。”
“但是,那为什么……”
“虽说江川兰子氏和古里毬子姑娘一直在《怪诞》杂志发表耽美类作品,但原本兰子氏致力于怪奇幻想小说,毬子姑娘的志向则是本格侦探小说——这个背景在本文有明确记载。那么,想到做‘无头尸的分类’、不费多大周折就能完成的会是哪一位呢?”
“这是在自掘坟墓啊。”
“做那种分类,是为了再三给警方造成一种印象吧,即加害者与被害者互换的可能性是绝对不存在的——”
“结果却适得其反。这么说,纮弍少爷被杀是因为他威胁了兰子小姐吗?”
“应该没错吧。不过求婚的事也许是真的。但我想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不是一种求婚的态度,而是某种更为卑劣的做法。斧高君目睹了那一幕,据他说兰子小姐当时面对着石阶,所以想必兰子小姐已注意到他的存在。于是她向纮弍氏说明情况,约定半夜在媛神堂见面后,为蒙蔽斧高君演了一出好戏。”
“砍下纮弍先生的头、扒下衣服丢入森林,无疑只是单纯的伪装;而且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只有他的尸体被处理得很草率。但为什么要在现场放上长寿郎少爷的头呢?”
“那是因为她听了一枝夫人的话,担心这样下去斧高君的继承人问题会变得纠缠不清吧。我想兰子小姐至少对斧高是诚心相待的。秘书的事也好,建议他留在一守家也好,无不如此。”
“说得也是啊。”
“只是……如果斧高君知道真相,会不会因此而原谅她就不好说了……”
“那个嘛……”
“好了,在这里担心也是无济于事的。”
“……”
“在第三件命案中,兰子小姐也犯下了错误。”
“哪里?”
“正确地说是在那之后——和斧高君讨论案情的时候,她不小心说道,在长寿郎氏的头上弄‘那种小花样’,是罪犯稚气的表现。在纮弍少爷遇害案中,大江田队长曾严令不许向外界公开现场见到的特异情形,所以就算高屋敷巡警说过人头放在祭坛上,应该也没透露更多内容,即使是对斧高君。然则兰子小姐为何知道长寿郎氏的头上被做过手脚呢?”
“那时斧高没觉得奇怪吗?”
“可能他以为说的一直是长寿郎氏的头被放在祭坛上这件事。但是,用‘小花样’来表述把人头放上去的单纯行为,不是很奇怪吗?”
“只因多此一举的表演,结果露出了破绽啊。”
“不,把人头的切面按在蚕箔上,不让它倒下的小伎俩,决不是多此一举。”
“有什么意义吗?”
“兰子小姐归还长寿郎氏的头,是为了解决斧高君的继承人问题。但是,如果葬礼还没办完,她决不会采取那样的行动。因为一旦检查马头观音祠里发现的无头尸和长寿郎氏的头,就会发现两个切面并不吻合。”
“所以……”
“为以防万一,她把头压在蚕箔的竹网眼上,破坏了切面。”
“有时考虑得极为周详,有时却相当缺乏防范意识,在一个人身上能同时看到两种情形呢。”
“正如你刚才所言,对方是斧高君的话她就会比较大意,或者说,面对旁人时的那份紧张自然而然就会松弛下来吧。”
见对话似乎已告一段落,在刀城先生客套前,我站起身从桌边转过,向煤气灶走去:
“我去沏新茶,请您稍作休息。”
“好,多谢。对了,这边是书房吗?”
刀城先生走到没关门的房间前,略显顾虑但还是探头看了一眼内部。
“啊,里面见不得人……”
“哪里哪里,不是收拾得很整洁吗?都说小说家的书房再怎么整都是一个乱字,真是佩服之极。”
“刀城先生还是经常在旅途中写作?”
“是啊,所以不管在哪里,只要有纸和笔,我就能凑合着写写。”
“呵,真厉害。”
“不不,只是习惯了而已。”
没多久,我们啜着冒热气的新茶,再度隔桌相坐。短暂的沉默后,就像对话从未中断过似地,刀城先生开了口:
“当时暗地里有传言,说一枝夫人身体不佳,所以也有比体弱多病的弟弟更早去世的可能性——”
“啊啊,是有这么回事。”
“我想一守家那三个人可能是打算把双胞胎的秘密,至少保留到一枝夫人去世为止吧。想必他们也一直在劝慰长寿郎氏,熬到那时就好了。”
“二守婆婆……不,富堂翁也是。虽然这话有点过分,但我是觉得,这两位如果早点过世的话,就不会发生那么严重的凶杀案了。”
“是……我也有同感。”
“对了——”
话到中途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以至于刀城先生用询问的目光注视着我,让我有点慌乱。不过我还是勉强续道,“这么说起来,案后古里毬子小姐一直以江川兰子氏的身份,活跃在文坛上……”
“嗯,正是,我们所熟知的‘创作过多部本格推理名作’的本格推理作家江川兰子氏,已经是古里毬子了。不过命案已是二十年前的事,所以早就过了追诉期。”
“但是,话……毕竟不能那么说……那位兰子小姐应该受到社会制裁,或者说……”
“是啊,如果她是真凶的话——”
“……”
我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但是,刀城先生的措辞分明就像在说古里毬子小姐不是罪犯,“这、这是怎么回事?”
“直接也好间接也好,一年来,江川兰子小姐是否联络过你?”
刀城先生反倒问了我一句。
“没、没有……完全没有任何联络。如果出版社接到她的联络,一定会通知我吧。”
“那么,你不觉得奇怪吗?江川兰子小姐在她去年出版的随笔集《昔日幻想逍遥》中提到了《迷宫草子》。换言之,她知道这本杂志的存在。即便没在作品中提及,我也不认为她会对《迷宫草子》这样的杂志毫不关心。”
“您的意思是,她正在读连载……”
“我敢说可能性极高。然而她丝毫没有和你接触的迹象,如果她本人就是真凶,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因为最糟糕的情形,就是真相在杂志上被揭晓……是吧?”
“是,考虑到罪犯的心理,我觉得这真是极不自然。”
“也、也就是说……真、真凶另有其人……?”
看到先生徐徐点头,我不由得震惊莫名,“凶手究、究竟是谁?”
“斧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