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蒙出现的那一天起,在模型店遇不到瑞贝卡的日子变多了。
忧郁的日子一直持续。
虽然她应该还会好好去学校,但我又不能到正门或化学系大楼前等她。
真要说起来,我根本没有在大学校园里叫住她的勇气——更别说当面质问她有关那个男人的事。
——那家伙是谁?
——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怀着丑陋污浊的疑问,任凭时间流逝。
那天,我刚好有点事,因此踏进模型店的时间比平常晚,瑞贝卡却“哎呀”一声从架子后面现身。
我已经很久没和瑞贝卡在店里碰面了。不知怎的我觉得有点尴尬,于是暧昧地点点头,转身背对她拿起新出的一盒模型……就在这时——
怎么啦?
她探头打量我的表情。你好像没什么精神呢。
没什么,别在意。我不由得加重语气并且跟她保持距离,瑞贝卡看见我这种反应,露出有点受伤的表情说“这样啊”,然后重新开始检查陈列架。
强烈的罪恶感涌上心头。我犹豫再三,最后说出“我才想问呢,你看起来好像很忙”这种酸溜溜的台词。
心跳瞬时冻结。又一次失态了。要被讨厌了——阴暗的绝望感蹿上背脊。
然而,她的反应出乎意料。
瑞贝卡眨眨眼睛,接着脸上绽放出花一般的笑容。
——难道说,你在担心我?
不是。我因为意料外的回答而惊慌失措,她则是隔着镜片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我,对我说了声“谢谢”。
——因为实验变忙,我就请老板把排班时间往后挪了。所以,不用担心我哦。
虽然不知道不用担心什么,但在听到她这句话的瞬间,我原先积在心中的郁闷一下子得以纾解。原来是这样啊。我总算露出笑容,而瑞贝卡的微笑也变得更加温暖。
她告诉我,西蒙·阿特伍德是她的高中学长,那天她通过这层关系,去西蒙熟人的研究室打了招呼。
——现在呢,正好是非常有趣的阶段哦。
谈起研究时,她总是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她说的事情很难懂。我知道她是为了与外行人没两样的我才细心说明,对她说的内容也大致能有个模糊的印象,但偶尔她讲到兴起时还是会接连冒出专业术语,所以当时的我实在无法百分之百理解她说的内容。
尽管如此,听她说话依旧很快乐。
那讲解复杂理论时的知性眼神,说起实验成败时充满喜怒哀乐的声音。光是看见她万花筒般多变的表情,我就觉得自己仿佛与她分享了她口中那个研究世界的美好。
我可以充分体会到,对她来说,研究——重要到让她无暇将心思放在某个特定对象身上。
相反地,我能谈的话题则少得可怜。
我没有朋友,爱好也只有模型,以及由它衍生的机械与电子零件制作。虽然瑞贝卡愿意笑着聆听底子尚浅的我谈这些话题,但我不可能聊得像她那样深入,话题很快就用完了。
——因为,我就像水母一样。
某天我因为提供不了什么话题而感到羞耻万分,便对瑞贝卡说出了这种话。尽管我的自我意识原形毕露,她脸上却没有半点排斥的样子。
——你知道吗?水母啊,即使在冰点以下的海里也能游泳哦。
她反而这样对我讲道。
——而且就算冻结,变暖之后还是能复活。
——所以,不会因为是水母就感觉没用哦。
我可没有这么说。看见我如此害羞地回应,她调皮地歪头说“是吗”并露出笑容。那是让人不禁要流下泪来的温柔笑脸。
可是——她这张笑脸,绝对不只展现给我一个人。
一旦店里出现其他客人,瑞贝卡的微笑便会随之转移,我和她短暂的二人时光也随之结束。
她的温柔,对任何人都没有分别。
而我对她来说虽然是熟人,却绝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