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双亲在我十岁的时候死了。
在一趟只有夫妇两人的小旅行途中,他们在下榻的旅馆遇上火灾,就这样轻易地丢掉了性命。没有其他亲人的我没过多久就被远方亲戚收养,到陌生的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
在学校我完全是个外人,也没交到能算得上是朋友的朋友。桌面被弄脏、教科书被偷走、父母的死被人取笑,偶尔还有人私下对我动手。
通常在家里也会是同样的情况——但实际上,并非一定如此。
我的养父母是一对刚步入老年的夫妇。他们个性温厚而表里如一,与邻居十分亲近,既没有虐待我,也没有掠夺我的父母留下的保险金。对一个失去双亲的孩子来说,这样的情况应该算是很幸运的了。
可是,养父母对待我的态度总是小心翼翼。
虽说是亲戚,但彼此的血缘却淡得像在海里滴下一滴墨水。而且无论是他们还是我,都非常笨拙。他们无法拿捏该如何对待小小年纪就失去双亲的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希望被怎样对待。
我没有把自己在学校的遭遇告诉养父母。也许那些事已经通过别的形式传入了他们耳中,但在我们家人之间聊天时并未谈过这类话题。尽管彼此都面带笑容,但餐桌上却有一种生疏的气氛。
所以,我决定以大学入学为契机,离开他们两人。
显而易见,即使就这样继续一起生活下去,我们最终也都会被这种沉闷压垮。送我离开的养父母,脸上带着安心与悔恨交织的表情。
我只写过一次信给他们。上面没有写新住所的地址。
要说不心痛是骗人的。然而——
我不该回到他们身边。直到今天,这种想法仍然留在我的心底。
自己是一只水母——这种想法,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既没有逆洋流而行的力量,也没有坚固的骨骼,只会给触碰自己的人带来痛苦,最后孤独地溶化在海里消失不见。
既无法触碰别人,也无法被人碰触的水母,只能顺着海流漂荡。
从小我就很喜欢模型。
只要一有空,我就会跑去隔着橱窗看那些摆在玩具卖场的模型,像是战舰、战车,或是怪兽之类。自从失去双亲,与养父母一起生活之后,这种喜好变得越发强烈。
在那些模型中,最吸引我的就是飞机。
最初的契机我已经不记得了。当我意识到时,机翼的优雅、螺旋桨的锐利、机身的平滑等飞机所具有的种种功能性的魅力已深深地吸引了我。
说不定,这就像是在幽暗的海洋中漂流的水母会向往广阔无垠的天空一般。必须承认,我之所以在大学选择了航空工程专业,也是源于这段时期萌生的那份对飞机的感情。
话虽如此,我生长的地方却是U国再偏僻不过的乡村,除了山林和农田之外几乎一无所有,玩具店的规模与商品种类可想而知。
所以,至今在我的脑海中依然鲜明地记着当我搬到A州立大学的近郊,第一次踏入那座即使在州府P市也数一数二的购物中心时所受到的冲击。
过去只在电视上看过的巨大的店门,多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店铺,有如正在举行庆典般的人潮。
这里和故乡的商店街之间的规模差异之大令我乱了方寸,完全忘记了当初的目的,只能傻傻地在商场里乱走——然后丢脸地迷了路。
就在我因为没有勇气问路而不知所措时——
——需要帮忙吗?
一个清爽的声音搔着我的鼓膜。
一名将黑发绑成两个低辫子的戴眼镜的少女,对我露出温柔的笑容。
这就是我和她——瑞贝卡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