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没事吧?”晴美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早知如此,你还不如在山下等我们呢。”
“稍微休息上一阵就会没事的。”
片山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说道。
“让我来吧,”靖子抓起片山的手腕,“你看,那边有个咖啡馆,过去休息一下吧。”
“嗯。”
虽然刚刚拒绝了对方的爱意,此时心中还觉得有些抱歉,但自己也不能就在这里倒下。
靖子扶着片山,向山顶的咖啡馆走去。
片山他们是由采尔马特出发,乘坐缆车路经黑湖,来到小马特峰的。
和登山电车相比,索道缆车的上升速度要快得多,气压不断下降,空气也不断变得稀薄,片山自然再也无法坚持下去了。
但是在咖啡馆里坐下,喝上一杯加了许多砂糖的自助红茶后,片山渐渐缓过来了。
因为先前在少女峰上已经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而且采尔马特本身也有一定的海拔,所以身体已经稍稍习惯一些了。
“你没事吧?”
靖子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一脸担心地看着片山。
“嗯,已经好多了,”片山苦笑着说,“你不如到瞭望台去看看吧。”
“我待在这里碍你事了?”
“不,没有。可是,你不觉得无聊吗?”
靖子微微一笑。
“片山你跟我姐姐有几分相似呢。”
“你姐姐?”
“对。当然了,男女自然有别,但你们两个都是那种整天只知道关心别人的人。”
“她是个好人吧?”
“挺好的,真的。但是,这一点有时候似乎也会给男性对象一种憋闷的感觉。”
“的确如此。”片山点头说道。
这些事确实挺复杂。有的时候,所谓的“好人”反而会让他人觉得苦闷不堪。尤其是在恋爱这种关系上,并非凡事都有理可循。
“话说回来,这里可真美啊。”
片山眺望了一下窗外。
天气响晴,马特峰就像是巨幅银屏一样耸立在头顶上方。
“能看得这么清楚,简直就是个奇迹。”
既然先前曾多次来过这里的沼内和子都如此感叹,想来众人的运气确实算是不错。
坐在山顶的这个咖啡馆里,不管外边的天气如何,人们都能稍作休憩。从这一点上来说,瑞士不愧是个观光旅游国家,想得如此周到,简直让人感到有些吃惊。
当然了,在今天这样好的天气里,咖啡馆里的人自然不会太多。咖啡馆里只坐了一些上了年纪的团体游客,大多数的人都到外边的瞭望台上去了。
其实也不必特意去瞭望台,因为山顶这里本身就像是一座瞭望台。能够看到的自然不只是马特峰,环视一圈,甚至还能将法国和意大利境内的群山一览无余。
这些知识,自然是通过沼内和子的解说而了解到的。山顶上并没有插着国旗,所以片山也无法分清哪座山是法国的,哪座山是意大利的。
“哎呀呀!”片山舒了口气,“到外边去看看吧。”
“你可别勉强自己。”靖子担心地说道。
“稍微勉强一下,也未尝不可,”片山微微一笑,“我完全没有立场了。”
靖子开心地笑了。之后,她将目光投向了朝向马特峰的窗户。
这时候,一个人影从窗前走了过去。尽管只瞥了一眼,靖子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片山问道。
“不,没什么。我大概是认错人了。”
靖子脸色铁青。
“你没事吧?”
这次轮到片山担心了。
“嗯,那人长得很像一个我认识的人,所以……”
但是,片山也没有工夫去担心靖子,因为,正在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了片山的耳朵里。
“哎呀,阿义!”
“大婶!”片山一惊,扭头望去,“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出发了呢。”
“难得到这里来一趟,我还想再多看看那座山呢,”儿岛光枝说道,“马特……马特运动……不对不对……”
“是马特峰。”
“对对对,是马特峰。”
先前那些熟悉的面孔,也依旧和光枝在一起。
片山叹了口气。这些整天闲着没事的大婶,肯定会关心那起杀人案的进展。
如若不然,她们也就不会更改行程了。
“哎呀,阿义!”光枝一拍手,“啊,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
“你和靖子相处得挺不错的嘛。看样子,我先前是白替你操心了。”
光枝哧哧地笑着。
“嗯,婶婶,”靖子也重新振作起来,“我和片山可谈得来了。”
“是吗?别看他这副模样,其实人挺好的吧?”
有些媒人说话挺不中听的。
“刚刚在同一张床上……”
“啊,不好,”片山一下子着了慌,“到外边去吧!”
说完,片山抓起靖子的手,走到了屋外。
“你啊,你要是把那事说出去的话,大婶可是会大吃一惊的啊。她可是那种守旧的人。”
“这叫做刺激疗法。我看你似乎还是有些缺氧。”
“我差点没氧了。”片山说道。
冰冷的空气让肌肤变得紧绷,穿过岩石而来的风也让人感觉有些寒冷。
晴美呆呆地眺望着四周雄浑的大山。
“你怎么了?”
“啊,哥,我带相机来了……但,感觉也没心情拍照了。”
晴美心情并非不能理解。要用取景框来截取眼前的景色,取景的对象实在是太过庞大了。
“那个,晴美小姐,”靖子说道,“实穗他们呢?”
“大概是到上边的瞭望台去了吧。”
晴美伸手一指。
顺着平缓的楼梯往上,就能到达一处平坦宽阔的瞭望台。片山心想,等身体稍微适应一会儿之后,自己也上去看看。
靖子独自一人,率先向瞭望台迈出了脚步。
“喂,我说,刚才她似乎看见什么人了。”
“是儿岛大婶吧?我也见到了。”
“不是的。她看到那人之后,脸色都变得铁青了呢。”
片山和晴美对望了一眼。
“是那只行李箱?”
“说不定有什么关系。”
“我们也上瞭望台去吧。”
“嗯。你走慢点。”
“要给你弄根拐杖吗?”晴美热心地问道。
刚爬上瞭望台的台阶,沼内和子就出现在眼前。
“哎?片山先生,你没事了?”
“还行吧。”
说是瞭望台,但这里的面积挺大的。远处的角落里,浅井、实穗和靖子三个人凑在一起,似乎正在谈些什么。
但是,在这种地方,只要稍微凑近,对方立刻就会察觉。看到福尔摩斯走到了自己的脚边,片山低声说道:“喂,你去听听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是。”
尽管无法张嘴说话,但这次福尔摩斯却难得地乖乖听从了片山的命令,向着靖子等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啊,真是太美妙了!”石津的声音在周围的群山间引起了回声,“是吧,片山?”
“嗯。”
他这一声叫,感觉就像是在故意通知靖子他们,说片山已经来了一样。
“嗯,真美啊,”石津抱起双臂,一脸感慨万千的模样,“果然,来到瑞士就是得看山啊。”
“好美!”
“确实!”
不必回头,众人也能知道上瞭望台来的是光枝她们。
“就是那座山吧?”
“对。不是还有种蛋糕吗,勃朗峰?”
那是马特峰。片山本想去更正一下,最终还是忍住了。
“我说,哪座山是珠穆朗玛峰啊?”
“和谷川岳比,哪个更高啊?”
“刚才索道上的那人,大概是个名人吧。”
总而言之,她们之间的话题永远无比丰富。
“啊——”沼内和子说道,“是雾……”
片山扭头一看。
山谷之间,就像是变魔术一样,涌出了一团雾——或许应该说是云吧。
“朝这边过来了,”沼内和子犹豫了一下,“下去吧?”
“会送命吗?”片山问道。
“那又不是毒气。”
晴美捅了片山一下。
可是,即便要下瞭望台,这时候大概也来不及了。随风飘动的雾气,就像一块被拉动的窗帘,立刻将整个山顶包裹起来。
“啊!”
“好大的雾!”
“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白色黑暗”吧。众人虽然还能看清眼前三十厘米左右的地方,但稍微再远一些,就会变得模糊起来,如果相距个两三米,那就彻底什么也看不到了。
“大家都原地别动,”沼内和子大声说道,“要是摔倒了,可是会受伤的。这雾很快就会散去。”
片山感觉有些憋得慌。夜里姑且不论,这黑暗也来得太突然了。他的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嗒嗒嗒……一阵脚步声穿过了白雾。是谁?
“哥,刚才有人。”
“嗯。那人往哪儿去了?”
“不清楚。大概是往靖子他们那边去了吧。”
“我想大概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就在片山刚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福尔摩斯高叫了一声:“喵——”
“哥!”
“出事了!喂,福尔摩斯,怎么了?”
片山迈步冲了出去。话虽如此,要是搞错了方向就很可能会从瞭望台上摔下去,所以,片山其实也就只是用手摸索着缓缓向前走去罢了。
“在哪儿?”片山吼道。
“在这边!有人!”
是靖子的叫声。
“站着别动!等我!”
片山找准声音传来的方向,往前走去。突然间,有人从雾里跑了过来,和片山撞了个满怀。
“哇!”
片山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
对方却似乎没有摔倒,继续嗒嗒嗒地跑开了。片山挣扎着站起身来。
“在哪儿?再说一次吧。”
“有人……片山先生!”
靖子的声音有些颤抖。片山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即便弄错了方向,从瞭望台上摔下去——其实周围也还有栏杆——大概也不会直接摔到山下去的。
雾气之中,朦胧地浮现出了人影。
“片山先生!”
“是你啊!”
靖子飞身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了片山。
“我好怕!那男的突然……”
“那男的?”
“他应该已经死了啊!却突然向我袭来……”
“等一下。你说的到底是谁?”
“忠井啊。忠井安夫。”
“忠井?那么,实穗和浅井都没事吧?”
“我们没事,”浓雾里传来了实穗的声音,“我丈夫也在这里。”
这么说来,刚才撞到片山的人,或许就是忠井吧。他大概是听到福尔摩斯的叫声之后慌忙逃走的。
“没人受伤吗?真是太好了。”
片山松了口气。
“喵——”
福尔摩斯在脚边叫了一声。
“怎么,你在这里啊?在这浓雾里,你大概也什么都看不到吧?”
“喵——”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看到福尔摩斯回头叫,片山也在大雾里缓缓向前迈出了脚步。
有人倒在地上了。
“这……”
片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蹲下身去,把那个脸朝地面倒下的人翻了过来。
“是忠井。”
那人正是忠井安夫。只需一眼,就能看出忠井已经气绝身亡了。
这时候,大雾难以置信地散开了。它散得是那样突然,甚至让片山在一瞬间忘记了眼前的尸体。
那感觉就像是光亮洒到了昏暗的舞台上一样,瞭望台上再次充满了白昼的光芒。
而这座“舞台”上的那些熟悉的登场人物,也如同被导演安排了位置、下令说“别动”一样,全都站在原地。
晴美、石津、沼内和子,还有浅井、实穗和福尔摩斯。
此外,儿岛光枝和那群大婶,也全都站在一起。
而唯一倒在地上的忠井,感觉就像是这一幕的主人公。
“终于散掉了。”光枝说道。
“啊!”实穗看着眼前的忠井,睁大了眼睛,“他怎么会……”
片山站起身来说道:“是被人杀害的。他已经死了。靖子,你刚才说过,他‘应该已经死了’,是吧?”
“对……”
靖子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因为……浅井先生……”
靖子看着浅井。
浅井一脸呆滞地说:“我……我以为是这样的。因为当时他都不动弹了。”
“怎么,当时你都没摸他的脉搏,听他的心跳吗?”
“嗯……因为感觉有些恶心啊,这种事。”
“受不了你!”
“那……当时他还活着?”实穗说道。
“肯定只是被打中头部,晕过去了。”
“啊,是这样啊。”听完几人的对话之后,晴美点了点头,“先前被你和浅井扔掉的那只行李箱里,装的就是他吧?”
靖子脸色煞白。
“晴美小姐,你都看到了?”
“也就是说,后来他在水里醒了过来,从箱子里逃走了。”
“连死活都不确认一下,就把人塞进行李箱扔到河里去?”片山脸色严峻地说,“这样的行为才是真正的杀人啊。”
“抱歉,可是……”
“之前他袭击了我。”实穗说道。
“你说什么?”
“他趁我丈夫不在屋里,想要强暴我。之后,我就发了疯似的打他……”
“啊?是这么一回事啊,”晴美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这样说来,那倒也确实没办法了。”
“喂!”片山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现在他真的被人杀了。这附近有警署吗?”
“阿义!”儿岛光枝凑了过来,“怎么回事?这人是不是晕过去了?”
片山的心情稍稍有些沉重。
“大婶,其实,他已经被人杀了。”
“啊?”光枝瞪大了眼睛,“是谁干的?”
“不清楚,总而言之……”片山在瞭望台上环视了一圈,“刚才谁离开这里到下边去了?”
“和我结伴同来的两三个人……可是,我们这些人里,没人是凶手啊。”
“这是一桩杀人案。很抱歉,或许各位还得再在这里多逗留一会儿了。”
“快看!”这时候,光枝的一名同伴手里拿着一条方巾走了过来,“我的方巾就是这条啊!”
“哎,你不是说过你借给别人了吗?估计是被你给塞到什么地方去了吧。”
“不是的!是掉在那里的。”
“怎么会掉在那里?”
“谁知道。但它就是掉在那里了。是真的。”妇人坚持道。
福尔摩斯喵地叫了一声,稍稍弓起腰,之后嗖的一下跳上了半空。
“呀!”
也难怪妇人会尖声惊叫,跳到半空的福尔摩斯,猛地叼走妇人手里的方巾,转身跑了。
“这猫搞什么啊?”
“等一下!”片山说道,“喂,福尔摩斯,你到底……”
福尔摩斯嘴里叼着那块方巾走到片山跟前,抬起了头。
“这样啊……抱歉,”片山接过那条方巾,扭头冲着那妇人说道,“先前这方巾是掉在哪里?”
“这个……”妇人一脸诧异地说,“呃,大概就在那附近吧,瞭望台中央。”
“先前我也是在那附近被人给撞到的,”片山点头道,“我大概明白了。”
“我还一点儿都不明白。”晴美一脸不快地说。
“喂,福尔摩斯,你是想说六和七,是吧?”
“喵——”
明白了吧,华生?福尔摩斯的表情感觉就像是在这么说一样。
“六和七怎么了?”
“嗯,只是有些在意罢了。大婶。”
“啊?”
“我想到下边的咖啡馆里问你些事。”
“啊,阿义!”光枝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说,人是我杀的?你是说,他是我这个自你还小就一直帮你到处找对象的人杀的?”
或许是说完之后感觉“自你还小”这表达有点不大准确的缘故,光枝又赶忙改口道:“呃,实际上也就是最近的几年里吧。可我——”
“我不是这意思,大婶,”片山赶忙辩解道,“大婶你是不会做出杀人这种事来的。只不过,查明这起案件的关键,掌握在大婶你的手里。”
“我手里?”
“对。大婶你的一句话,或许就会关系到之后我们是否能够抓住凶手。”
“呃,怎么会……”光枝的眼里闪烁着光芒,一脸开心地说,“真是让人家心里怕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