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差不多了吧?”靖子看了看表,说道。
“会不会稍早了一点?”浅井一脸不情愿地说道,“至少也得等到半夜吧。”
“没事的。这里可是观光旅游地,人们睡得都挺早的。一到晚上,游客们没什么可游玩的地方,就都早早睡觉了。”
“话虽这么说……”
“我们没法推断这事要花多长时间。相反,要是出发得太晚,说不定还会遇到那些打算天亮之前上山去看日出的人呢。”
“是吗?”浅井叹了口气,一拍膝盖,“好吧,那就出发吧。”
“老公,”实穗从沙发上站起身,把手搭到了浅井的肩上,“你不大愿意去吧?”
“嗯?”
此时,三人身处史怀特霍夫宾馆浅井和实穗的房间里。
浴室里,是盖着布的忠井安夫的尸体。眼见夜晚已经来临,几个人正盘算着把尸体搬出房间去。
“别勉强自己,”实穗说道,“人是我杀的,还是由我来搬运尸体吧。”
“不行!”靖子竭力反对,“浅井先生,你应该不会说你不愿去吧?”
“嗯……只不过,这事倒确实让人感觉有些不快。”
“说什么呢,你还算个男人吗?”
靖子瞪了浅井一眼。
“嗯,我知道。我当然会做,”浅井赶忙说道,“但我们该怎么做呢?总不能就这么直接把他给搬出去吧?”
“我有办法,”靖子看着实穗说道,“是吧?也只有那办法了吧?”
“是啊。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啊。”
“没事。这种事情,你越是表现得鬼鬼祟祟的,就越会引起他人的注意。而你要是一脸镇定的模样,反而会一切顺利,”靖子走到浴室旁,打开了门,“首先,我们先用毛毯裹住他。”
“毛毯?”
“对。就用宾馆里的备用毛毯。”
“可是……”浅井有些犹豫,“被人发现的时候,那床毛毯会把身份……”
“当然了,那毛毯我们还得带回来。这还用我说吗?”靖子用手指着衣柜说,“去把那里的毛毯拿来。”
“知道了。”
浅井一脸彻底放弃的模样,打开衣柜,从里边拿出了毛毯。
“喂,你要上哪儿去啊?”
片山跟在正快步向前奔跑的福尔摩斯身后说道。
“它大概是在跟踪凶手吧,”晴美两眼盯着前方说,“可这一路上也没看到什么人影啊。”
“它该不会只是出来散步的吧?”
“喵——”
这时候,福尔摩斯突然回过头来,不满地叫了一声。
“知道了,知道了,只是开句玩笑嘛,”片山耸了耸肩,“不管你走到哪儿,我都会跟着你的。”
“哎,怎么回事?”晴美似乎发现了什么,“这不是我们住的那家宾馆的后面吗?”
“是吗?”
“虽然这里和正面隔着一条路,有些看不出来,可你看,那里不是写着‘史怀特霍夫’的字样吗?”
正如晴美所说的那样,路上的一处灯光明亮的地方有一扇供员工出入的门,门上写的正是片山等人住的宾馆的名字。
“到头来,我们又回到这里来了啊。”
“不是的。快看,福尔摩斯停下来了。”
福尔摩斯在一处光线昏暗却能够看到员工通道的地方停了下来。
“喂,你要上哪儿去啊?”
片山用手摸索着向前走去。这是一条狭窄的小路——尽管大道上宾馆林立,灯火通明,但只要再往里走上几步,就会来到一处极普通的住宅区前。当然了,此时此刻,整个住宅区里既安静又昏暗。
“福尔摩斯……”
“喵——”
“你在这儿啊!——你身上本来白色的毛就不多,跑到光线昏暗的地方去之后,几乎就看不到了呢。”
“哥……福尔摩斯,你在干吗呢?”
“鬼知道它在干吗,”片山耸了耸肩,“似乎它只是蜷身坐在地上而已。”
“它不会打算今晚就在这里睡觉吧?”
无奈之下,晴美只得蹲下身去——那地方恰巧能够看到宾馆的后门,却又不会被人发现。
“看起来,它似乎是在监视那扇后门呢,”片山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摸了摸福尔摩斯的头,“那地方有什么问题吗?”
“肯定有,”晴美点头道,“福尔摩斯和你可不一样。它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道理的。”
“你就不能少说一句?”
两人沉默了片刻。两人面前的那只猫也保持着沉默。
“我说,刚才那人——”
“嗯?”
“那女的果然是水田夏代啊。”
“嗯,课长问她话的时候,她也点头了。”
“在被人刺中的一瞬间,她肯定还没搞清楚状况呢。”
“如果对方使用的是很锋利的刀刃,那么即便被人刺中了,有时当事人也搞不清楚状况。不过话说回来,凶手的这一手倒也确实够漂亮的。”
“是啊。凶手大概也一直在等待着动手的时机呢。而当时哥你敲响了房门,那女的就转过身去……是你害死了她啊。”
片山一脸不快。但因为周围一片漆黑,所以没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你这话听起来怎么感觉像是把全部责任都推到我头上了一样啊!”
“我可没这么说。只不过,想必凶手当时也一定很惊慌。刺了一刀之后,凶手大概也觉得,夏代应该会当场倒地的。”
“估计是。”
“可是,当时夏代却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径自向着房门走去。”
“而凶手也赶忙逃离了现场。”
晴美稍稍顿了顿,之后,她突然拔高嗓门叫了一声:“对了!”
“喂!你别吓我啊。”
片山用手摁着自己的胸口,喘了口粗气。
“搞不好,其实凶手是想要逃走呢。”
“你说什么?”
“你想啊,凶手一定会觉得,水田夏代开门之后,肯定和我们说过话了。如此一来,凶手也就不可能知道夏代她当时什么都没说就死掉了这件事。”
“的确如此。也就是说,凶手一定会觉得,我们已经知道人是谁杀的了。”
“这样一想的话,凶手的心里一定会感觉到很不安!”
“如此一来,凶手是否又会从那处后门逃走呢?”
“可从后门逃走的话,也没地方可去啊。”
“是吗?照这么说,咱们现在追的肯定不会是那凶手了啊。”
话说回来,不明就里地监视盯梢,感觉确实不是很好。
“但是,要是凶手准备逃走的话……这事恐怕还是跟课长报告一下比较好吧。”片山说道。
“是啊。想必石津不会想到这些。”
“他肯定不会想到,”片山毫不犹豫地断言,“喂,既然如此,你就去通知他们一声吧。”
“我才不去呢。还是你去吧。”
“为什么啊?”
“因为这边似乎更有意思一些。”
这样的女孩倒也挺少见的。每次遇到这种时候,片山心里总会有种想法:石津也好,其他人也好,赶紧把她娶走吧。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哪天她就会死在杀人犯的手里。
“听话,你快去。”
“我才不要呢。哥,你快去,快点回来就行。来回花的时间加起来都不会超过十秒啦。”
怎么可能!片山彻底死心了。
“好吧。那你听好,千万不可以胡来啊。”
说完,片山轻轻站起身来,迈开了脚步。
“你可别迷路哦。”晴美轻声说道。
“没事的。”
片山刚回了一句,晴美就听到哐当一声,之后又传来了片山发出的“疼……疼死了”的声音。
“那家伙不会有事吧?”晴美叹了口气,“就是因为他总是这副样子,搞得我也没法安心嫁人呢。”
夜晚,万籁俱寂,给人一种真正的“夜晚”的感觉。
这里的夜晚和东京的夜晚不同。东京的夜里,耳边总会充斥着深夜节目和汽车引擎的声音,眼前总会亮着把周围照得有如白昼一般的霓虹灯。这里的夜晚,才是真正的“夜晚”。
幽暗而静谧。所谓的夜晚,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当然了,如今的采尔马特,也可以算得上是世界闻名的观光胜地了。要是以前曾经来过这里的人旧地重游的话,或许也会感叹这里也变得世俗化起来了。但从夜晚的宁静这方面来看,它依旧和先前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这一切,实在是令人感叹不已……
晴美感觉有些无聊,抬头仰望着夜空。这趟旅途里,虽然也曾遇上不少杀人事件,但另一方面,在事件的间歇期中,却也有不少空闲时间。尽管这么说会让人觉得有些奇怪,但这一点却是不争的事实。
回到日本之后,或许又会遇上什么新的情况。
晴美心里总有这样的一种感觉。但是,这所谓的“新的情况”,说不定也就只是一起“新的案件”罢了。
但是,在那之前,还得先平安无事地回到日本才行……
宾馆后门突然打开了。
“有人出来了!”晴美低声说着,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福尔摩斯柔软的身体。
是人影……两个。也或许是三个。
不,就是两个。仔细一看,另一个黑影,其实只是一只巨大的行李箱。或许是行李箱下带有滚轮的缘故,移动的时候还会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换做平常,那声音倒也算不上很大,但此时周围万籁俱寂,所以那声音听起来也变得格外刺耳。
“嘘!别弄得那么响。”
晴美听了不由得一愣。
那声音……虽然看不清脸,但听起来似乎却像是多田靖子的声音。她到底在干什么?
另一个人又是谁?
“你就别再找茬儿了。这玩意这么沉,总不能抬起来搬着走吧。”
“你可以推着走,但尽可能从泥土上过。只不过推起来可能会有点辛苦罢了。”
“说的也是。话说,有没有车子什么的啊?”
是浅井勇治的声音!
“真够废柴的,一点儿用都没有,”靖子说道,“那边似乎有些东西。”
“这不是推车吗?得救了!暂且先借来用一下吧。”
“也是……这样一来,或许就不会吸引其他人的注意了呢。”
两人看到后门附近放着一辆足以用来搬运大牛奶桶的木制手推车。
但这组合感觉似乎也有些奇怪呢。晴美心想。这么晚了,靖子和浅井到底打算干吗呢?
他们到底要搬运什么?
“好了,那就先把它给抬起来吧。准备好了没?一,二,三!”
两人同时使劲,把那只巨大的行李箱搬上了手推车。
“哎呀呀……腰好痛,”浅井抱怨道,“你倒是一点儿事都没有呢。”
“我年轻,”靖子轻快地说道,“好了,快走吧。”
两人开始推动手推车。虽然木质的车轮也发出了咔咔的响声,但因为声音较为低沉,似乎也不算太吵。
“要跟上去看看吗?”晴美说道。
虽然片山不在身边,但有福尔摩斯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大部分情况下,比起片山来,还是福尔摩斯更可靠一些。
福尔摩斯率先起身迈出了脚步。晴美紧跟在福尔摩斯的身后。
靖子和浅井似乎是在向镇外走去。但是,这两人怎么会搅到一起的?晴美再次想道。
先前晴美也曾在无意间听到过两人的对话,知道靖子和浅井曾经是一对恋人。但晴美却没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竟然是像今天这样由靖子引导着浅井向前发展。
嗯,但话又说回来了,如今这年头,确实是个阴盛阳衰的时代啊……这一点,只要想想自己,大致也就能够看出来。
“这两人到底要上哪儿去呢?”晴美低声自言自语道。
靖子和浅井一直向镇外走去。不久之后,两人便来到了小镇的边缘地带。
而那只行李箱,它到底是谁的?看起来挺大的。
这么大的行李箱,里边完全可以轻易地藏上个人了。刚想到这一点,晴美便立刻愣在了原地。
“莫非——”晴美不假思索地默念了一句,“那只行李箱里装的,莫非就是实穗?”
“福尔摩斯,怎么办啊?”晴美蹲下身去说道。
然而,福尔摩斯就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样,丝毫看不出半点焦急的模样。平日里,它总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从这方面来说,它给人一种人类的感觉。
不,如果用上“人类”这样的字眼,估计福尔摩斯看到后会生气。
沿着离开小镇的道路往前,不久,前方就出现了一座架在河上的小桥。
尽管周围一片漆黑,但晴美还是能够听到水流的声音。
推动手推车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莫非……还不等晴美回过神来,就听到前方传来了重物落水的声音。
是那只行李箱!
如果实穗就在箱子里……为了避开随时可能会往回走的靖子和浅井,晴美躲到了路旁的树影里。
说不定,他们两人是要合谋杀掉实穗!尽管晴美很想跳出树影,当面质问两人一番,但看到福尔摩斯依旧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晴美也按捺住了自己心中的冲动。
两人推着空空如也的手推车,从晴美的眼前走了过去。
“没问题吧?”浅井说道。
“你怎么还说这种话?”靖子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一旦下定了决心,就只能坚持到底。”
“你这是在讽刺我吗?”
听浅井这么一说,靖子停下了脚步。
“别说傻话了,”靖子冷冰冰地说道,“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你太太。”
“靖子——”
“实穗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呢。”
靖子再次迈开了脚步。
照这么说,那只行李箱里装的就应该不会是实穗了。晴美暗自松了口气。
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那只行李箱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呢?不管怎么说,两人跑这么远来扔掉那只行李箱,此事必有蹊跷。
晴美心想,光是自己一个人,估计也没法立刻把那只箱子给捞上来。当务之急,就是去确认一下刚才两人到底把那箱子扔到哪里去了,之后再和哥哥商量一下,想想办法。
不管怎么说,眼下周围都是一片黑暗,一旦返回先前出发的地方,就再也认不清此刻自己所在的位置了。
晴美走到桥上。桥下的流水一片黑暗。
“喵——”
福尔摩斯叫了一声。
“怎么了?”
福尔摩斯下了桥,向着先前来的方向往回走去。
“你要上哪儿去啊?”
福尔摩斯完全不顾跟在自己身后的晴美,径自从堤坝上跃下,向着河滩走去。
“喂!福尔摩斯!福尔摩斯!”晴美赶忙阻止它,“不行啊,很危险的!掉到河里去可怎么办啊!”
然而,福尔摩斯的动作却轻巧灵活。它沿着长满杂草的斜坡不断往下走去。
“我说,福尔摩斯,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啊?你原来是这样一只冷酷无情的猫啊!你还记得先前都是谁给你喂食吗?真是的,你这只不知报恩的猫!”
晴美不停地念叨着。说到底,其实她只是担心福尔摩斯丢下她不管罢了。要是不愿下去,那就待在桥上好了。眼见福尔摩斯依旧没有回头的意思,无奈之下,晴美也只得战战兢兢地沿着斜坡向河滩走去。
“真讨厌……好险……要是让急流给冲走了,那可就彻底完蛋了啊。这可是阿尔卑斯山上流下来的雪水,不光冷,搞不好还会一下子引发心脏麻痹呢。我可不想死在这种地方!我还有光芒闪耀的未来呢!”
站在福尔摩斯的角度上来说,它根本就懒得去管晴美。
“啊……好险——好险——呀——”
晴美一脚踩到了被河水打湿的石头上,脚下立刻打了个滑。
晴美一面发出足以在周围的群山引起回声的叫声,一面不断向着斜坡下方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