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席间,众人都在不停地打呵欠。
片山因为半夜里被栗原打电话来吵醒而睡眠不足,晴美也因为无意间听到靖子和浅井之间的对话而情绪激动,难以入眠。
唯一一个睡眠充足、精神百倍的人,就是石津了。
当然了,就石津个人来说,即便稍微有些睡眠不足,只要一开饭,他也会立刻睁眼醒来。
尽管靖子睡的时间也不长,但她却依旧和平常一样面带笑容。
福尔摩斯或许也稍稍有些睡眠不足,不停地伸着懒腰。但是,猫是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睡着的动物,而人却不同。
“早上好!”另一个神清气爽地向众人走来的人,就是松木了,“呃,今天的天气也很不错呢!怎么样?我这个晴天男的实力!”
到头来,整个早上,只有石津和松木两人精神较好。
片山在餐厅里环视一圈,确认了一下忠井安夫和“那女人”是否也来了。
没过多久,浅井和实穗也走进了餐厅。
“早上好。”
实穗微笑着和众人打了个招呼。
片山一边喝咖啡提神,一边问道:“今天我们去哪儿?”
“先坐车到采尔马特转一圈吧,”松木说道,“今天参观一下采尔马特的街镇,明天攀登黑湖景观台。要是天气好的话,还能看到马特峰呢。”
“真令人期待,”靖子略显兴奋地说,“要坐很久的车吗?”
“午饭和晚饭怎么办?”石津立刻开口问道。
“你完全可以不理会这家伙。”片山说。
“喵——”福尔摩斯也表示赞成。
“我们坐列车穿过隧道。不过要先坐中巴从这家宾馆出发。”
“中巴和列车?照这么说,我们还得一路扛着行李走?”晴美问道,“会累死人的。”
“会累死的是我跟石津吧。”片山说。
“不,不需要,”松木笑道,“到时候,我们会连同中巴一起上火车的。”
晴美不停地眨眼。
“连同中巴一起?”
“对。从这里出发,到一处名叫坎德施泰格的地方之后,就会有汽车列车了。”
“用火车来拉汽车吗?”石津问。
“不,简而言之,就是一趟较长的货运列车,而汽车可以直接开到货运列车上去。”
“有意思!感觉就跟汽车运载车似的呢。”
“对。然后,这趟列车会穿过长长的隧道,从大山里边穿行而过。”
“那人呢?”
“就坐在中巴里,然后中巴再开到列车上去。”
“哈,听起来似乎挺有意思的呢。”
“话虽如此,但毕竟列车经过的是一段隧道。坐在车上的时候,周围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的,”松木笑着说,“不过现在还早,而且这种事也很罕见,所以也可以算是一种经历吧。”
“要是中巴车从列车上掉下去了,那又怎么办呢?”石津一脸担心地说道。
这时候,片山发现忠井安夫和“那女人”也走进了餐厅。
片山又悄悄瞥了一眼浅井实穗。实穗似乎也看到了“那女人”,却故意无视对方。
如果“那女人”就是水田夏代的话,那么她就是杀害自己丈夫,之后又把尸体给填埋到墙壁里去的杀人犯了。
一想到这些,片山忍不住扭过头去看了看。
“大伙儿或许还需要准备一下,所以我们就定在一小时后出发吧。”松木说道。
“那个——”浅井实穗开口说道,“不好意思,刚才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听起来这条路线似乎也挺有趣的,要是方便的话,我们也和你们一起去吧。”
片山觉察到,忠井似乎已经把目光投向了自己。
实穗的心情,片山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其实就是在想方设法地躲开忠井的纠缠。昨天,实穗已经听儿岛光枝说过,知道片山是名刑警了。
“可是,”浅井说道,“这样会打搅到别人啊……”
晴美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被她给咽了回去。
而靖子则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实际上,她的内心并非如此。
她只是表面装得漠不关心罢了。
“是吗?”松木说,“即便再多两个人,中巴的座位也是绰绰有余的。反正都要去,倒不如大伙儿一块儿去更热闹些。”
“我赞成。”靖子说。
“也是,反正也没什么关系。”晴美如释重负般地说道。
“我也没意见……”片山说。
“午饭在哪儿吃?”石津说。
唯一一个没有表态的,就是福尔摩斯了。
片山留意到,忠井似乎把头凑到“那女人”面前商量了几句。毫无疑问,他们两人应该也会跟来的。但是,他们两个却不会和片山等人坐同一辆中巴。
先前,忠井曾经当着片山的面开口呵斥过实穗,而如果“那女人”就是水田夏代的话,她大概也不会故意往刑警身边凑。
他们俩会怎么办呢?片山突然产生了兴趣。
“既然如此,那么一小时后,大家都到宾馆的大厅里集合吧。”
松木说完之后,众人纷纷起身离席。
片山一口气喝完杯里剩下的咖啡,在众人之后离开了餐厅。
“片山先生,”实穗从身后赶上来说道,“真是抱歉,提了些过分的要求。”
“呃,其实也没什么,”片山说,“要是这样就能彻底把那个忠井给甩开的话,那就好了。”
“是啊,”实穗微微一笑,“那就过会儿见啦。”
浅井走上前来,和实穗一同走出了宾馆。估计两人是要出门去买些东西吧。
付过账后,松木对片山说道:“还有一小时的时间,你准备干吗呢?”
“东京那边的人或许会给我打电话来,所以我还是回房间去好了。”
“哎,有工作?”
“呃,也不是。”片山赶忙说道。这事要是让那女人听到的话,说不定就会躲开自己了。
站在片山的立场上来说,他必须遵从栗原的指令,盯住那个女人才行。而如果“那女人”不是水田夏代的话,也就没有盯她的必要了。
嗯,只要栗原打来电话,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相反,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忠井和“那女人”反而还会一路跟着片山他们。
“先来支烟再走吧,”松木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点燃了嘴里叼着的香烟,“一戒烟,立刻就胖了十公斤。这样胖下去的话,对心脏可不大好,所以就又抽上了。”
“现在瘦下来了吗?”
“瘦了半公斤。”松木一脸严肃地说道。
“喵——”福尔摩斯叫了一声。
“怎么,你在这里啊?”松木愉快地说道,“话说回来,这猫可真是有意思。”
“嗯。”片山苦笑着回答道。
不知内情的人,大概都无法猜到福尔摩斯到底有多“有趣”。
“我做了好些年的导游,但给猫做导游,这还是头一次呢。虽然长着三种颜色的毛,但这配色也确实挺有趣的呢。这样的猫,真的是很少见。”
又是“有趣”,又是“少见”,听到这些话,福尔摩斯自然不会开心。就算别人说它是“猫”,它也会觉得心里不大痛快。
松木把头扭向一旁,两眼望着大厅的门口。
“话说回来,片山先生——”松木突然压低嗓门说道。
“怎么了?”
“你这人也真是个多情种子呢。”
说着,松木冲片山挤了挤眼睛。
松木的眼睛本来就小,他是否真的挤了挤眼睛,片山不大清楚。松木那动作给人的感觉,似乎就像是在检查视力一样。
“此话怎讲?”片山说。
“呃,你就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只要不违法,不管游客干什么,我这个导游都不会随意说出去。”
“那真是谢天谢地了。”
“你装蒜也没用的啦!导游的直觉和目光,是很敏锐的哦。”“啊?”
“昨晚,你是不是会情人去了?让我给说中了吧。”
“啊——”
片山不住地眨眼。看样子,对方要说的,似乎也不是什么好话。
“我和谁啊?”
“你还装蒜!有一手啊!”
松木用胳膊肘捣了捣片山。
片山赶忙往旁边一躲。
“我一直待在房间里……”
“别说了,我懂。我当然会帮你说话的。这些事,我还是知道的。”
自作聪明,还不相信别人的话……然而,片山却觉得松木是把自己错当成其他人了。
“可我真的是……”
“其实呢,直到刚才我都还不敢确信。之后,她突然说是想和你们一起走。一看到你们两人的眼神,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啦。”
“她?你是说浅井实穗?”片山不禁大惊失色,“她现在可还在度蜜月啊!”
“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呀,”松木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做过很多次蜜月旅行的工作,一般来说,很多时候都会有那么一两个这样的人。毕竟,这种旅行里边全是新婚夫妇,会有很多对。这种时候,有些旅客就会拿自己的同伴和其他夫妇的同伴做对比的。”
“怎么会?”
“是真的。一回国,有些女的就会和先前的男人分手,立刻和另外一对中的一人走到一起。”
简直胡闹!
“昨晚也是。我知道对方就是她,”松木说道,“就在你们在走廊上悄悄分开的时候。当时她说:‘对方回来了可就麻烦了。’只不过,当时我却一直没搞清另外一个人是谁。不过今早她的一句话,让我有了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
松木摊开双手说着。片山简直都要以为松木会像广告片里那样,唱起歌来。
“你误会了。”片山摇了摇头。
“我懂,我会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哈哈哈……”
松木这样总是自以为是的人,也确实会让人感觉有些头疼。
如此说来,松木当时发现的到底是谁呢?
“哎?”片山突然说道。
“怎么了?”
一位身材高挑、全身上下洋溢着知性美的日本女子走进了大厅。
虽然那女子给人的第一印象有些冷淡,但毫无疑问,她绝对是个美女。她看上去三十岁左右,天生具有一种引人瞩目的气质。
那女子大概是刚刚到宾馆里来的,一名服务生跟在她的身后,忙着帮她搬运行李。
看到松木呆呆地看着那女子,片山开口问道:“你认识她?”
“嗯。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
松木向那女子走去,和她聊了几句。
女子困惑地看着松木,一脸歉意地摇了摇头。之后,她面带微笑地回答了几句话。
松木一脸纳闷地走回片山身旁。
“似乎被人家拒绝了呢。”片山揶揄道。
“也不是。长得确实很像呢,”松木摇了摇头,“她和一个以前我常常会在这里碰面的导游同行长得很像。”
“但她不是你说的那个同行,是吧?”
“是的。她对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或许就只是单纯长得很像吧。不过话说回来,真是长得太像了。”
松木还在兀自纳闷。
“好了,那我就先回房间去了。”
片山站起身来,催促着福尔摩斯。
“喂,走吧。你怎么了?”
不知为何,福尔摩斯一直在盯着先前松木认错的那女子。
“哥!”晴美的声音突然响起,“你还在磨蹭什么?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有话要和你说。”
“这就来。”
片山连忙迈出了脚步。
“真是的!我可是有重要情报要跟你说呢。”
晴美依旧嘟着个嘴。
“你等一下嘛,我这边也有重要的事。”
片山心事重重。他的心事不止一桩,只要稍微一抖,就能抖出一箩筐来。
但是,目前他还面临着一个重大的问题……
听到电话铃声,片山便赶忙抓起了电话听筒。此时,片山和晴美自然都在片山的房间里。
“喂?啊,是课长啊。”
“也算是赶上了,”栗原说道,“刚才我还在担心你们会不会已经出发了呢。”
“我们四十分钟后出发。浅井勇治和实穗也和我们一起走,而那个——”
“嗯,你说的是水田夏代和忠井安夫吧?”
“是的。你们查明什么了吗?”
“唔。我们已经查过了,并没有发现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是吗?”
站在片山的立场上来说,他其实很想知道和忠井在一起的“那女人”到底是不是水田夏代。
片山并不太愿意直接开口问实穗。
“要是查到些什么的话,那个……我们会设法与采尔马特那边取得联系,派人去找你的。”栗原说道。
“我知道了。可是,课长——”
“什么?”
“我想过了,关于浅井实穗……”
“她怎么了?”
“她的父亲,不是被人给杀了吗?但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还在度她的蜜月。”
“嗯。这我知道。”
“我该不该告诉她这件事呢?”
“我这边也有人这样提议,”栗原说道,“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当务之急,是找出凶手来。要是实穗突然回国,夏代就会明白,尸体被人发现了。”
“话虽这么说……”
“大木幸江也持相同意见。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决定,暂时不公布水田雄一郎的死讯。对实穗来说,回国之前,或许还是别让她知道更好。”
“是吗?”
片山的心里总感觉有些纠结。的确,道理是这样的,但是……
“总而言之,现在先留意一下实穗那边的情况。”栗原说道。
“留意?什么意思?”
“如果水田夏代就是真凶,而她又是一路追赶着实穗到了瑞士的话——”
片山睁大了眼睛。
“也就是说,实穗也有可能会被杀掉?”
“并非完全没可能。要是她在欧洲消失了踪影,那可就难找了。”
片山叹了口气。这也是工作吗?自己躲到瑞士,却还是没能摆脱案件。
“我知道了。我会留意的。但是,要是我跟得太紧,也会让其他人怀疑啊。”
“身为刑警,你必须设法做到,”栗原下了死命令,“你身边有石津,有你妹妹,还有那只猫。就算你什么都没有,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话是什么意思?”片山立刻反问道。
真令人哭笑不得。片山放下电话听筒,扭头一看,发现晴美正呆呆地站在自己身后。
“好了,你刚才和我说什么来着?”
“哥!”
晴美突然凑了过来,吓得片山连忙往后直退。
“喂!你就饶了我吧。”
“饶你什么?”
“呃……我感觉你似乎想要一把揪住我。”
“我会这么做?真够没礼貌的!话说回来,到底什么事啊?实穗的父亲怎么了?”
“被人杀害,之后又被填埋到了墙里,”片山说,“好了,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你再说详细一点!”
听片山那么一说,倒也难怪晴美会揪着一直不放。
片山重复了一遍昨晚栗原告诉他的情况。
“那……那女人就在这里?”
“还不清楚,搞不好就是和忠井在一起的那个女人。”
“居然亲手杀了自己的丈夫,还把尸体填埋到墙里!真够帅的!不对,应该说是过分。”
“可怜的是他女儿实穗。我本来想把事情告诉她的。”
“但是,要是让凶手跑了,那可就彻底鸡飞蛋打了。”
“我不是不明白这道理……但说到底,这一切其实都是外人的说辞。换做是被害者的血亲,或许想法会有所不同的吧。”
“也是。”
就在这时,福尔摩斯冲着房门那边喵地叫了一声。
“屋外是不是有人?”晴美连忙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没人啊,福尔摩斯。”
“喵——”
“它这意思是说,不可能没人的。”
“可是,这里的走廊弯弯曲曲的,大概是逃走了吧,”晴美关上房门说,“福尔摩斯也真是的,你要早点告诉我们啊!”
“总而言之,我们还是先到采尔马特去,之后再考虑吧,”片山说,“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嗯,因为刚才你说的那事太让人震惊了,所以我也没心思跟你说别的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最后晴美还是把昨晚她偷听到的靖子和浅井之间的对话告诉了片山。
“原来如此。所谓的爱情,确实挺复杂。”
“有的时候,人是会由恨生爱的。只不过,在那个问题上,浅井说的倒也没错。”
“哪个问题?”
“衣子或许确实早就知道靖子和浅井之间的事了,所以,衣子后来才会自杀。”
“以此来抽身?”
“你说反了。姐姐自杀,靖子就只能和浅井分手了。她是明知如此才死掉的。”
“那,她是为了拆散靖子和浅井?”
“所谓爱情,有时就是这样,”晴美点头说道,“不管是谁,在爱情方面,都是很自私的。”
“嗯……不过话说回来,靖子她也确实挺不走运。”
“但是,她的心里却还是很喜欢浅井。所以,她才会哭。”
“是吗?”
照这么说,松木说实穗昨晚偷偷去见了其他人的事,看来大概也是真的。
因为浅井当时也跑去见了靖子。
“话说,这关系还真够复杂的。”片山叹了口气。
“是啊。”
“但愿什么事也别发生。”片山由衷地说道。
“就现在的状况来看,不管谁杀了谁,似乎都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你就别再说些不吉利的话啦。”片山一脸苦涩地说道。
“我也不想看到发生杀人案。”
片山无法百分之百地相信晴美的这句话。
不管怎么说,第一起杀人案已经发生了。
片山只盼着之后别再发生第二、第三起案件了。
“片山先生,快开门啊!”
“是石津的声音,”晴美站起身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片山连忙打开房门,只见石津手里抱着一只偌大的包袱,冲进了房里。
“你快看!这面包的味道可好了!”
片山和晴美对望了一眼,而福尔摩斯也“喵”地叫了一声……